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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连摇头,浑觉头重脚轻,加快了往浮香苑去的脚步,摆摆手道:“我自己回去,别送了!”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邢千里没说话,而是望着近处的一棵玉兰花树,心里正盘算着某些事。
一夜过去。
清晨,叶婵依正在院子里练剑,这是她每日的必修课,练剑可以提神醒脑,也可以巩固剑法。
她已经练了有大半个时辰,这时,陆琛也推门走出来,看她挑剑,脚步稳健,白衣飘飘,剑身随风响动,随即剑尖点地,在地上摩擦出清脆的响声,她借力翻身,犹如蝴蝶翩舞。陆琛不由得看入了迷。
“你和你师妹的剑法似乎不太一样。”
听见他的声音,叶婵依收功挽剑,立在原地静静看着他,“镜荷的剑法重在快,她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不过是循规蹈矩只求稳妥。”
“快也好,稳妥也好,都是剑法的一种,不过你一人练,怎么练得好。”陆琛手握剑鞘置于胸前,温和一笑,“来,与我一战。”
“你先出招吧。”叶婵依面如沉水,伸出手示意道。
陆琛却也不是那般心急之人,他缓缓拔出剑,起手式便是水云剑宗独门剑招——“蛟龙出水”,其意在快而敏捷,遇水便化龙。叶婵依连连后退,挥剑时剑尖划过空中,剑气化作看不见的风墙,挡住了那“蛟龙出水”。
“我接下来的招式叫‘春风细雨’,你可看好了……”陆琛微微一笑,脚步旋转,剑身随人而动,那锋利的剑刃在他手中似乎化作一段绸带,轻巧又温柔,仿佛春风拂面,细雨润物。
不过这温柔一剑也并非没有杀伤力,绿叶随剑风纷飞,不至片刻,陆琛身边已有无数片绿叶,只见他剑刃一指,吟诵道:“春风细雨,细雨拂面,归来看海!”那绿叶便如瀑布般飞泻袭来。
叶婵依运起真气,剑刃震颤,她向前迈出右脚,右臂奋力一挥,一道无形的剑气从她的剑身上发出,双方轻灵一触,发出巨大的碰撞声,绿叶周围的腾腾剑气瞬间溃散,随即,那些绿叶飘飘落下,二人隔着这道特别的美景,静静对视着。
陆琛如沐春风地笑着,慢步走近些,“玉山派的‘芳华一瞬’虽只有一击,却实在厉害。”
“过奖了……这一招我还不够熟,刚才那一剑还没有发挥出它一半的威力,”叶婵依收回剑,侧过身,思绪飞到了别处,“这招是师父对着百花悟出来的,师父是个爱花之人,她说女子如花,容颜易老。世间人只爱花儿盛开的模样,却无人在意它们的败落。花如人,人如花,朝来夕去,总是留不住。”
“怎么忽然伤感起来了,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有感而发。”叶婵依转而提起要回去的事,“今日午后,我跟镜荷便要回玉山派了。”
“昨天才来,今天就要走,太匆忙了吧,哪里就这么着急……”陆琛似有不舍。
“门派事务繁多,几位师妹年纪尚小不懂如何处理,我是她们的姐姐,自然是要多照顾她们的。”
她说了这些话便回了房中,关上门后,她靠在门边上微微喘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她微微偏头想看一看屋外的那个人,可她忍住了。
顾飞雪那边,她约了长乐一起去慈月庵上香祈福,顺道绕路到这客居中找徐镜荷一起,见到陆琛呆呆的站在院中,还面对着镜荷婵依居住的屋子,一时诧异。
顾飞雪主动道:“陆师兄一大早就在练剑吗,真是勤勉。”
“方才闲来无事与叶姑娘切磋了两招。顾姑娘这是……来找她们吗?”
“嗯,长乐说,她们昨日才来,想来还没有在城内好好逛一逛,这不,特来找她们一起出去走走。陆师兄可要一起?”
陆琛回眸看了看那紧闭的门,摇摇头婉拒了:“不必了,我还有事要找林城主,你们姑娘家去吧。”他说完便揖了揖手,离开了客居。
顾飞雪没在意,自拉着长乐去敲门,才敲完第一下叶婵依就把门打开了,她对着她们俩微微一笑,“你们来了,镜荷这丫头刚睡醒,进来吧。”她语气没什么异样,只是这眼底,似乎有点发红,好像刚刚哭过。
莫不是玉山派有什么事?
趁着长乐去找徐镜荷说话,顾飞雪凑近了些低声关心道:“怎么了?眼睛红红的,是不是玉山派有事?”
叶婵依立即揉了揉眼,明媚地笑开:“刚才和陆琛切磋的时候,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所以红红的,让你担心了。”
她紧接着又道起了歉,“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们说话了,真是不巧,午后我跟镜荷就要回玉山了。”
“回去?玉山派有急事?是师太急招你们么?”顾飞雪有些不放心。
“只是一些琐事,我担心那几个孩子罢了。虽说有覃兰和茵茵师妹在,不过孩子太多了,就怕她们忙不过来。”
玉山派表面是门派,但说到底就是一个庇护所,每日温饱才是大事,对于她们而言,吃饱穿暖有地方睡觉才是最重要的。习不习武都是后话。
“对了,上次在云霞山庄,我跟镜荷她们一起搜刮了不少好东西,听说师太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孩子,为了那些孩子,不得不节衣缩食,有了那些钱,现下日子可好过些了?”
闻言,叶婵依怔了怔,她没想到顾飞雪会知道玉山派的日子拮据,想了想应该就是那三个丫头藏不住话,告诉了她。
叶婵依点点头。她蹙着眉,似心有芥蒂,藏在裙边的手也微微攥紧,“其实那些都是不义之财,实在不该用……”
谢应天的钱一半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一半是做黑心买卖来的,都是不义之财,现在镜荷她们背着她偷偷用在了师门,她怎能不气。她一向自诩清高,只按规矩办事,偏偏师妹不省心,私自做主,这完全与她的初心背道而驰。
顾飞雪看她表情不对,猜到了七七八八。
“我小的时候性格很懦弱,常常被同村的孩子欺负,我娘亲看见我身上有伤,就问我是不是受欺负了,我跟她撒了谎,只说那些伤是自己不小心弄的。她其实看出来了,只是没揭穿我。后来,我又被那些孩子打,她看见了,赶走了那些孩子,她又问我为什么不还手,我说,我如果还手的话,岂不是和他们一样,成了坏孩子?你猜猜我娘怎么说。”
叶婵依不假思索道:“还手只是在保护自己,名正言顺,怎么能算坏孩子。”
她摇摇头笑了笑说:“我娘什么也没说,反而我又挨了一顿打……打完之后她就骂我,说我是死脑筋,认死理,跟那些酸夫子有什么区别!我越是不还手,他们就越是肆无忌惮的欺负,这样下去,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痛苦,那些人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恶行感到惭愧……”
叶婵依听完这些话,表情并无明显的变化。
“你跟我讲这个故事,是想劝我不要墨守成规么。”
顾飞雪竟也学着长乐撒娇卖乖那样,双手主动握住她的手腕,笑着说道:“师姐果真心思细腻,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点好处。我也明白师姐的清高自傲,可再好的品格也不能为孩子们遮风避雨,难道师姐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肚子,再次流离失所吗?”
“这……自然不想,可……”
“把日子过好了,才是真理,不是吗?”顾飞雪眉目含笑,甚是温柔。
听她这样说,叶婵依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她那时虽气,但看见妹妹们,孩子们吃着香喷喷的饭菜而露出满足的笑,心里暖暖的。其实只要把日子过好了,孩子们三餐温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金玉良言,受益匪浅,多谢了……”叶婵依浅浅颔首。
她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镜荷跟长乐一直在一旁默默听着,等她们说完了,才欢欢喜喜走过来,各挽各的胳膊,一道出了门。
她们一路向南行,来到了慈月庵。
来上香的人很多,络绎不绝的,有三人成行,有两两结伴,也有一人匆匆来匆匆去。顾飞雪立定在庵门前许久,心中不安的情绪愈来愈浓。
穿过人流,她们一路行至宝华大殿,焚香、跪拜、祈福,上完香后,顾飞雪才发觉那算命的老先生今日不在,台子空空,还落了些许灰。
“你们在这儿等我,我去拜见静修师太。”
她们点点头,便说在大殿外面等。
随后,顾飞雪穿过中堂,到后院去寻静修。
不过转了一圈,竟不见一人在。顾飞雪只好站在中堂的过道上等,今日细雨绵绵,天也有些发冷。等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尼姑小师傅问她的话。
细细问来才知,今日静修师太与那位老先生出门去了,戌时才会回来。
无奈,她只得请那位尼姑小师傅代为通传,若有一位姓顾的女人来,便差人到城主府带个口信。
交代完这些,她离开后院,去和长乐她们汇合。
几人本想去云记吃饭,却在半道上碰见了行色匆匆的邢千里和林长安,一问竟得知,城外的竹林里多了许多具尸体,他们这会儿正要去查看。
长乐和镜荷留在云记等消息,他们四人则一起往城外走。
听林长安说,发现尸体的是住在十里外李家村的樵夫李桐,他每日都会到城里卖柴,那竹林就是他的必经之路。
等他们赶到时,几个兵丁正打着伞把守着,待见到林长安,他们很自然地散开让路。
只见那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黑衣人,邢千里蹲下身细查,发现这些人的死法都是一样的。口中吐血,双目紧闭,身上没有伤口。从血的颜色看,这些人并非中毒而亡,邢千里解开其中一人的衣裳,一个清晰的掌印赫然在目。
“兰烬生春掌!是冷素心!她还没死!”顾飞雪一眼就认出这伤痕,因为中了此招的人,除了掌印以外,还会留下一朵赤红色的兰花。
“这朵兰花……错不了,一定是她!我就知道这个女人不会这么容易死了,定是有人救走了她!”
邢千里强制掰过她的肩膀,劝道:“你先冷静一下,会兰烬生春掌的人又不止她一个,那个许月宸不是也会吗?保不齐又是她的亲信……”
顾飞雪连连摇头,极其笃定:“不,有这么强掌力的只有她!你不信你检查这人的腹部,一定被她震碎了骨头!”
叶婵依立即去探,情况果真如她所说,此人腹部柔软,的确被震碎了骨头内脏。
见她神情严肃,顾飞雪经不住打击踉跄一步,险些摔着。
“不行,我要去杀了她……她不能活着……”
顾飞雪刚要挣脱开邢千里的手,邢千里就打晕了她。
“长安,还是得麻烦你让人把尸体拖走埋掉,她看不到,心里会好受些。”
“行。那她醒过来还是会抓狂的啊!到时候怎么办?”
“这事情蹊跷,还得查一查。”他抱起顾飞雪,转头对叶婵依说道:“叶姑娘,你心思细腻,请叶姑娘帮忙留意这竹林附近,兴许会有线索,待我把她送到客栈,再来找你们。”
“好,我会留意的,你快带着她去云记酒楼休息吧。”
等他们走了,林长安指挥着兵丁四处巡查,叶婵依也拿着剑仔细翻查,发现离尸体几步远有打斗的痕迹,而且看这些人倒地的方向,均是一致,似乎像是为了保护什么人什么物。
她再往旁处找,痕迹又全无了。
现在天上正下着绵绵细雨,若有血迹也被冲刷得差不多了。
此时,那头搜查的兵丁来回禀林长安,说是发现了一块玉坠子。
他把玉坠子呈交给林长安,林长安拿着这玉坠子左右细看,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正要随便打发了时,叶婵依借来看了几眼。
这玉坠子是一颗金平安扣,圆润光滑,扣子上打了个圈套住,上边还打着黑色的花绳。
这东西并不值钱,可也不像寻常人家有的。叶婵依决定把它收好,回头问一问其他人的想法。
之后他们又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果然还有漏网之鱼。
那是林长安发现的,就在一个不起眼的石头堆下面,有一枚别致的透骨钉,他连忙拿来给叶婵依看。不过这枚透骨钉的纹路花样,叶婵依也没见过。
跟着他们又把尸体身上搜了一遍,却是毫无线索,他们只得作罢。
几人在云记汇合,顾飞雪还未苏醒。林长安把那透骨钉以及玉坠子放到桌面上,大家一起看。
结果却是,没一个人认得。
徐镜荷撑着脸蛋盯着它们苦苦发呆,“这两样东西咱们都没见过,怎么查啊……”
“或许,她知道吧。”邢千里担忧地看向昏睡的顾飞雪。
徐镜荷还没搞清楚状况,兴奋地站起身拍手说道:“对啊!顾姐姐确实见多识广,没准儿真知道!”
叶婵依留意到邢千里的愁容,连忙起身拉着那傻丫头按着她的肩膀坐下,小声嘀咕着:“皮猴子,你就不能安安静静待一会儿,他们正伤神呢。”
叶婵依的眼神示意,再怎么笨的人这会儿也明白了,徐镜荷马上乖乖闭嘴,趴在桌上,一会儿看看其他人,一会儿看看那玉坠子,透骨钉。
她无聊地鼓着一口气,然后再把这口气突突突吐出来,这番模样自然是被林长安瞧见了,他知道这丫头无聊,所以偷偷到楼下去,问云娘要了一壶桃花笑,然后他再偷偷倒了一杯给她喝。
徐镜荷悄悄瞄了一眼林长安,两个人的视线顿时交织,不过却没有过多交流。
在这时,陆琛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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