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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一个深夜,陆家主一通电话打过来,催促陆禹尽快回国。
电话里只说白瓷身体不大好,但是暗含的意思很明了。
陆禹想想最近几天确实没有联系上白瓷,只当她有事在忙,就没太在意。
没想到突发了什么意外?
陆禹已经提前修完了所有商科课程并顺利毕业拿到学位,另外还选修了法律和经济学,这些年除了学习就是偶尔和黄谌他们出去转转而已。本打算最后三个月去徒步放松,因为这件突发的事件只好作罢。
他办理好各种手续,又回别墅整理行装。这几年他添置的东西很少,甚至连代步车都是原来宅子里的。陆家给他的卡他刷得不多,包括玩具在内的支出都是走的他个人的账户。
因此一顿忙活,他发现很多东西实在可有可无,完全没必要千里迢迢再带回国。
那些衣服和书籍他都原封不动留在了这里,或者送给佣人,只带了少量的行李登机,匆匆离开了生活五年之久的A国。
飞机缓缓盘旋,夜幕沉沉,城市里的灯光在漆黑大地上各处点缀,像燃尽的黑灰里的火星。
陆禹眺望方向,凭感觉估计着陆家的方向。
盘旋了三十多分钟,飞机才堪堪落下,发出一声闷响,在跑道上飞驰。
终于回来了。
来接他的人是陆家的老管家和几个仆人。
几个仆人本以为需要搬运一大堆行李,却看见陆禹只拉着一只银色的中型航空箱,手里搭着一件大衣,向这边款款走来。
老管家迎上来,说,“家主在车上等你。等会咱们需要先去圣心医院看望白小姐,然后再回陆家。”
陆禹知道事情颇为紧急,于是点点头,加快步伐。
“上周我和她联系,她还好好的,怎么?短短一周时间,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老管家边走边说,“据说上周白小姐就已经没有胃口了。莫名的低烧,去医院以后两天里突然病情就恶化了。白家家主这才通知陆家,具体什么病……还没有最终结论。总而言之,医生让做最坏的打算。”
听完老管家的话,陆禹心口闷闷的。
这几年他和白瓷一直保持联系,那是个非常活泼可爱的女孩,他总以为这种活力满满的人会一直这样活下去,从来没有将死亡和她联系在一起过。
陆明兮在车里降下车窗,看到许久不见的陆禹增添了许多成熟的气质,已经彻底褪去了青涩。
陆禹看到车内的陆家主,认真鞠了一躬,旁边的仆人帮他拉开了车门。
他低头长腿一迈,坐在了侧面的一张沙发座椅上,和陆明兮面对面。
陆明兮这几年苍老了很多,她的得力干将陆续退出了核心领导圈层,而分家的势力则越发强大。
如今陆禹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喘口气。等他进入核心管理层,她会让他负责清查分家的那些项目和持有的资产,好好地整顿整顿这些老鼠。
“陆禹啊,一路辛苦你了。等从医院回来,你先休息,明天我们再为你补上欢迎仪式。”陆家主说。
“嗯,好的家主,事急从简。”陆禹点点头。
车子向着圣心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一路上陆明兮向他讲解了这几年的诸多变化。
比如,他父亲何昕果然被张家家主派人屡屡骚扰,后面被陆明兮警告了。
又比如,沈家家主去年突然暴毙,她的儿子接任了家主之位。沈清御据说正在国外进修,明年会回国理事。陆沈两家的产业重合度不低,以后可能要和沈家争个你死我活了。
最后,她提醒陆禹,“白瓷可能情况不好,你需要早做好准备。”
“您是指……哪种准备?”他有些迟疑。
“白家想让你和她尽快成婚,婚礼就在下一周了。”陆明兮回答,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今天早上两家决定了的。”
现在是晚上十点。
陆禹心想,这么紧迫,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吧?光婚礼的礼服都需要几个月甚至大半年的时间来制作……
“这样的婚礼还有意义吗?病人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养病。”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结婚后,陆禹可以得到来自白家的背后支持,所以这件事得到了两家的迅速通过。
“这孩子从小就得宠,蜜罐子里泡大的。一点头疼脑热就疼死了大人们了。唉,这回白家上上下下可炸了锅了。”陆明兮叹道。
陆禹很羡慕白瓷这充满爱的人生。无论想要什么都有人给,人们还会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
可能,提前把一辈子的糖吃完了就也要提前走的吧?
圣心医院到了。
刚下车,早有白家的下人红着眼圈在病房区门口等他们。
“小姐刚才醒了一会,今天气色好了不少呢。”下人忙不迭地说。
陆禹知道,这不过是人的主观想法和自我催眠罢了。
这时,探视结束的白泊简和陆焕与他擦肩而过,陆焕低声劝慰着抽泣的白泊简,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瞳孔一缩,脚下步伐一滞,但忍住没有回头。
电梯打开,他们一起迈步进入。回头再看外面,两个模糊的身影却已经拐弯不见了。
病房内,一次只能进三两个人探访。
白家主见到他的到来非常高兴,连忙呼唤白瓷,
“小瓷啊,快睁开眼看看,这是谁来了?”
“你看陆禹回来了呀,快看看呀。”
病床上的白瓷好像更小了一号。原本的白嫩小圆脸如今泛出一点青绿,脸颊明显消瘦了。
那双眼缓缓睁开,呆滞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挤出一个吃力的微笑,
“太好了,陆禹哥哥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每年、过年为什么,都不回来?”
陆禹沉默以对。
“我本来,也想像泊简哥哥那样,谈甜甜的恋爱……我不想死,呜呜……我还不到22岁,呜呜……”
白瓷说着说着呜咽起来。
一旁的人听了都忍不住转身拭泪。
“你不会死的,我以后都不会走了,就在这陪着你。”陆禹握着她的小手。
医生示意让病人多休息减少说话,于是大家都默契地哄着,白瓷简单吃了点东西,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白瓷迅速地消瘦,从去年开始制作的婚服已经因此改了数次,最后裁缝抱怨实在不能再改了,只好作罢。
估量好了大小尺码,临时调用一套成品婚纱,白瓷看了轻轻点头,表示很满意。
之后又看了嫁妆的清单,看着那整整两张纸的内容,白瓷苦笑着说,“父亲母亲,你们这是生怕我嫁过去受气,所以把咱们家也搬过来给我撑腰了?”
“你这孩子!我们的可不就是你的,别嫌少!能看到你风光的结婚,这点钱我们老两口有啥舍不得的!”
虽然笑着打趣,但是老人眼中的泪水一直转啊转的。
事到如今钱财已经是身外之物了,给她再多钱,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周后,婚礼在历史悠久的哥特式教堂举行。
连续几个通宵的忙碌,教堂内被布置得极为完美。
原本由父亲携着白瓷的手步行走过红毯,然后持着她的手,将白瓷交付给陆禹,但这一个环节最后还是省略掉了。
白瓷仍然笑得可爱,但是脸已经瘦的脱了像,婚纱外暴露出她突兀的锁骨。
她小小的个子为了稳妥起见穿的是平底鞋,这下脑袋就只到陆禹的胸腹处位置了。
“今天,真幸福啊!”她侧身靠在陆禹怀里借力站着,眺望台下众人。
“一直以来,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最美丽的新娘,举办一场,完美的婚礼……”白瓷露出幸福的微笑,脑袋紧贴在陆禹的胸口。
但是这又怎么能称为美丽呢?
眼前的白瓷已经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甚至于她穿着的这件婚纱,在后背处露出了一排木夹子,连同这充满活力的灵魂,也被禁锢在了病躯之中。
这明明是一场永远难以尽兴的遗憾罢了。
现场的气氛非常压抑,所有人都在强颜欢笑。所以这又怎么能算是完美的婚礼?
陆禹眼中闪过一丝凄楚之色,他低声问,
“你今天是真得感到幸福了吗?”
“嗯!今天很幸福,非常幸福!”女孩扬起小脸眼神肯定。
在神父的见证下,陆禹低头给白瓷戴上了戒指。
那就祝你,一生幸福吧。
婚礼半个月后,又迎来了葬礼。
在陆家的家族墓地,白瓷被葬在很好的位置上,以表重视。
虽然此时陆禹还没有被收为佣生养子,作为配偶的白瓷本没有资格葬在这处,但是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提意见。
骨灰盒被放进墓碑下的墓穴空槽内,由陆禹在盒子上放上了属于白瓷的那枚戒指。精致纤细的戒圈上,一枚硕大的水滴形钻石闪闪发光,据说这是白瓷两年前就亲自挑选好的。
突然,人群里冲出一个憔悴的女人,她边跑边用力扯下自己手上的戒指,也放进墓穴。
“淑爱!你这是做什么?!”一个男人上来制止了她。
他们是白瓷的父母。
“我是怀着瓷儿才进的你家,现在她不在了,这戒指干脆也给她带去吧,到那边还有妈妈的戒指陪着她,她就不会孤单!”
女人呜呜哭着,所有人也都同时潸然泪下。
陆禹把两枚戒指摆好,向后退了一步。墓穴被缓缓地合上。
从这一天起,按照规定,陆禹只能穿着黑色衣服。周身装饰除了那枚戒指之外,在胸口还别着一枚低调的黑色哑光玫瑰胸针,寓意是为亡故配偶默哀。按照传统,这朵玫瑰需要佩戴两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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