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鹦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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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村一卷】

“兰因，乖，好好待在家里，哥哥很快就回来。”

兰因看着比她高一点点的兰生，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

“来，到爹爹这里来，让哥哥走吧。”

兰因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不知怎的忽然哭了起来，她的眼泪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混在泥土中。

兰生的父亲，人已瘦得跟副骨架一样，他的面色青黄，双眼垂暮，他示意兰因到他的怀里。他本想像小时候那样，把兰因抱起来，举高高，但才刚抱到膝盖的位置，他的双手就突然失去了力气，兰因从他的手里滑落，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兰因这下倒是不哭了，九岁的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说，“哥哥你去吧，我扫一下屋子。”

她说这话时背对着兰生，兰生只看得到父亲艰难地举起颤颤巍巍的双手，挥在自己像被刀削过一般的脸上，挥了一下又一下。

兰生踏着泥土走了出去，这破旧的小房子，容纳他们一家人住已经十年了。兰因的“扫一下屋子”是什么意思，村里的鸡开始鸣第一声，到鸣第二声，这个屋子就可以扫完了。

村里包给他们家的农田，最近都是母亲一个人在干。兰生也有想过，是否要放弃在宿影城做学徒的机会，回家帮家里种田，这样还能照顾父亲和兰因。但他很快制止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因为如果那样的话，被拖垮的就不止这一年了，而是一辈子。

沿路能看到母亲佝偻着腰在田里劳作。兰生有些不忍，这些活本该是父亲和他来干，这样在年成好的时候，家里还能摆弄摆弄，置几套新衣裳。但这种生活早已不敢妄想，他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帮父亲找一个好大夫。

宿影城离鹦鹉村不算远，搭马车的话只需要一个时辰。兰生省下了这笔钱，他一直是步行去的宿影城。

宿影城，磅礴的一个影子，陆兆国南边的地标，听村里的老人们闲聊时说，这城市是为了莫城而建的。当年为了建城，陆兆国在周边大肆征兵，自己的父亲也是其中的一员，导致父亲现在还留有腰伤。

但父亲却对自己的腰伤毫不在意，甚

至引以为豪，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腰伤为兰生换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宿影城当学徒。虽然只是在三楼扫扫地擦擦墙，但是，父亲眼神灼灼地跟他说，在里面，和在外面，是不一样的。

吱啦吱啦吱啦，笼子停在了三层。

“近东哥，近东哥。”兰生对眼前的粗高大汉踮着脚挥着手。

郭近东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不点。

“搜身搜身，照例搜身。”他话喊得很大声，眼睛却瞟向了远边。兰生从口袋里抓了一把东西，借着身位迅速地塞到了他的兜里。旁边的另一个护卫正在搜查另外一个入城的人。

“山吾哥，我进去了。”兰生朝他挥挥手。

纪山吾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纪山吾跟兰生关系也不错，或许是看兰生年纪小，长得可爱，还经常带点糖串给兰生吃。虽然兰生早已过了吃糖串的年纪，但不是所有人都会给你带糖串的。

宿影城的三楼，多年来便没再变过，人山人海，笙歌鼎沸，兰生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他一边清扫着地上的浊物，一边竖起耳朵听着。

“开！二档！二档！二档！”

“哎哟这开的是什么玩意儿！”

“哎哟又输了又输了不玩了不玩了这庄家今天就是跟我过不去了。”

有人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看脸色估计是输得够呛。不，看他要下楼的架势，估计是输了个精光。

另一边似乎也在开局，人群整齐地屏着呼吸。

“三五成凤？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你们都别碰！”

“怎么了？你眼睛瞎了吗？我也压的这边！”

“嘁，还不是看老子手气好，跟的老子！”

“你老子来老子去老子谁呢，你爷爷我出生的时候你兜里那玩意还没蚯蚓大呢？”

呼啦，两个人瞬时扭打在一起，摇摇晃晃，像一个球团，人群为这个球团让出了一个豁口，也没人制止，两个人一路扭打着，原先人群的豁口又迅速地被补齐了，人们继续围在赌桌前，庄家开始了新一局的发叶子，似乎这一切没有发生。

两个人中的矮个子明显实力差了一大截，几个

回合就被撂倒在地连声求饶，高个子提了提裤子，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趾高气昂地走了。

兰生看着蜷曲在地上的那个矮子，他的脸都被打肿了，青一块紫一块。兰生又看了看那个走开的人，他的背影马上就要被人群淹没了。

兰生疑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提起胆向那个倒在地上的矮个子走了过去。

矮子还抱着自己的大腿支支吾吾地呻吟着，他留着细小的八字胡，皮肤黝黑，手上有几道疤痕。描述符合。

“擦擦。”兰生拿出了口袋里的手帕。

矮子明显被突然出现的兰生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兰生的装束，明白了兰生是城里的一名学徒。于是他接过手帕，捂在自己脸上的伤口处，他忍不住又呻吟了一声。

“在城里打架没什么好处的，没有人管，如果出了人命还得偿命。”

“我就是看不惯他！明明两把都是跟老子我压的注，老子帮他赚了钱还在老子面前装大爷，装什么装！呸！唔……”矮子的伤口好像随着他动怒又肿痛起来，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

“敷点冰？”兰生摇了摇头，“不过这个季节也没有冰。”

“给我拿点水。”

“不过我这儿有点鹦鹉草，可以止痛。”兰生继续说着，“你要点吗？”

“鹦鹉草？你说鹦鹉草？”矮子突然兴奋起来，他左右环伺了一眼，凑到兰生耳边说，“真的吗？你有多少？”

“我身上有二十两。”

“二十两？你怎么有这么多？”

“本来是留着做药用的，不过你如果急要的话我可以卖给你。”

“卖给我？怎么卖？”

“五个铜钱一两。”

“五个铜钱一两，二十两，一百个铜钱。”矮子琢磨着，笃定地点了点头，“我全要。”

兰生有些喜出望外，不过他还是面色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不过要先确保你不是骗子，唔……”矮子的伤口又一次肿痛起来，“你得先拿半两帮我止痛，我确定你手上的是东西是真的，才买你二十两，一手交钱，唔，一手交货。”

“没问题。”兰生慢慢地扶矮子站了

起来，其实在他面前，兰生才是个矮子。毕竟兰生才十四岁，兰生还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幼小的脸。假如你没有背景，没有学识，没有功夫，那么，你的身体，尤其是你的脸，是你最大的武器。有人曾这么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