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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父亲不去祭拜,自然是有不去的原因,不是几句话能够说清,况且,与村子里的同龄人,孟离也的确没有话说。
孟家村,村寨简陋,不足百户,几乎已是南唐最为破落的小村庄。
孟离虽然姓孟,虽然住在孟家村,但却不是孟家村的根,他的父母是战乱末年逃荒的难民,带着尚在襁褓中的他,一路不知经历了多少危机,机缘巧合才来到这个地方。
也许是姓名中都有一个孟字的缘故,孟离的父亲与孟家村一见如故,改变了本是前往中州的打算,毅然决然,落户于此。
孟家村民风淳朴,村民热情好客,一家三口落户于此,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在孟离的印象中,他的父亲是一位饱读诗书的落魄秀才,对于收藏书籍几乎痴迷。长大后也曾听说,当年逃荒路上,父亲推着一辆小车,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坐在小半车的书堆里,就算是快要饿死的时候,那些书也没有舍得卖掉。
父亲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要让他习文断字,成为一个有用之人。
孟离自知父亲心意,懂事之后便苦读诗书,尤其是五年前那次意外后,用功更为刻苦,虽没有成就出口成章的大才,却也懂得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心智成熟远超同龄。
孟溪欺他辱他,他都不在意,只当是小孩子的任性之举。说来也是可笑,孟溪之所以处处针对他,更多是源于内心的愧疚,他父亲的事,孟溪一直都耿耿于怀,从来未曾放下。
从地面上站起,拍拍身上的尘土,孟离抱着布包,若无其事地向村外后山走去。
后山上杂草丛生,为了方便称呼,孟离给这座本无名的小山取了一个名字:杂草山。
杂草山上不仅杂草多,野兽也有不少,不过临近孟家村的这一片,早就被清理出来,并开辟了一条简陋的山道。村民们入冬前采集山货,必是由此上山。
孟离由山道上山,踩着泥土中混加着杂石的崎岖山道,每走一步都让人感到吃力。
上山路上,由一处隐蔽的岔道转弯,很快便来到一片杂草被清理干净的空旷土地。
此地中央生长着一株刚发新芽的大槐树,槐树下立着一座孤坟,孤坟无碑,坟前只摆着一些野果祭品。
孟离来到坟前,平静的眼神首次出现波澜,有了一丝伤感,这座无碑的孤坟,是孟离为亲人所立,躺在这里的并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母亲。
没错,年仅十二岁的孟离早就已是一名孤儿,五年前父亲葬身河底,只留下孟离母子相依为命,为了维持本就艰难的生活,当初刚生下孟离便一路逃难,导致身体孱弱的母亲,不得不挑起生活的重担,以至于积劳成疾,终于在去年的一场雨夜中不治而亡。
将坟前新长出的杂草清理干净,孟离取下一直小心呵护的布包,放在坟前缓缓打开。布包里装着的是一些用作祭品的新鲜野果,除此之外便是一把精致木刀。
孟离将野果摆好,抱起木刀细细磋磨,一年前的那场雨夜他至今未忘,这把刀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他的手中。
南唐国人人好武,孟家村虽然地处偏远,却也知武之重,孟离身为男子,虽受父亲熏陶,却也同大多数男儿一样好动,向武之心颇重。
小的时候喜欢刀剑,见不到真家伙,便用一把小刀自食其力。心细如发的孟母见到后,虽从未说过什么,但却一直记在心里。
为了买到这把木刀,孟母省吃俭用足足积攒四年,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心力交瘁。
之所以买刀而不买剑,只是因为辛辛苦苦积攒的银子只够买这一把木刀。
江湖之中,名剑风流,用剑者往往多于其他兵刃,同等品级,剑的价格要比其他兵刃高出两成。
木刀实非凡木,刃口锋利,比自家院子里的砍柴刀不知要锋利多少倍,是真正的江湖兵刃。更何况,在木刀的刀背上,还印有一排奇形怪状的符文,这符文好似是用一种超乎常理的锻造技术锤炼而成,更像是一种强硬锤锻在一起的合金,散发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暗淡色彩。
至今孟离也没弄明白这符文究竟有何作用。
将木刀放在一旁,又将野果摆放整齐,孟离整理衣装,拍掉身上的脚印,一丝不苟地开始祭拜。
祭拜完毕,孟离在坟前坐下,如往常一般,诉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到孟溪带人殴打他时,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孟溪处处找我麻烦,也是为了父亲,所以我不怪他,父亲因他出了事,他心里想必是很痛苦的。五年了,孩儿没有去祭拜过一次,不只他不理解,村里怕也不会有人理解。大家见孩儿年幼,还以为是无法接受,便都将此事绝口不提,可是……”说到这里,孟离忽然顿住,苦笑道:“可是父亲他真的还活着吗?母亲你总说父亲非同寻常,不会死在区区江流之中,可那淮川河水又是何等湍急,想要在急流中脱险,就算是那些游荡在城镇中的江湖高手都不能做到,难不成父亲他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首次在母亲坟前吐露心中猜想的孟离,只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嘲道:“父亲他总不会是那种隐藏在市井中的大高手吧?就算他还活着,可他现在又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见我们?”
父亲若还活着,对孟离而言自然是最好的结果,但同时他也有些难以接受。若非因为父亲不在,母亲又何至于葬身孤冢?
对于父亲,孟离即有爱也有恨,这种怨恨源于母亲的希望,想起这些年来母亲所吃过的苦,以及临终前的叮嘱,孟离的眼眶不禁湿润。
他抬手向天,伸出三根手指,郑重道:“母亲当面,孩儿今日在此立誓,孩儿这一生定会谨遵母亲遗命,竭力寻找父亲下落,可若真被母亲言中,孩儿也定不轻易原谅他,让他为抛弃我们母子付出代价!”
五年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在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孩童世界中,没有什么比一家团聚更重要,若他父亲没有死,五年未归,那便真是弃他们于不顾了。
“嗯,就这么决定了,定要让他付出代价。”孟离像是对自己立下承诺一样,为了表示决心,他竟握住长刀,对着远处的大树,迎空劈了一刀。好像那树便是他父亲一般。
十二岁的孩子敢爱敢恨,但这恨意终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解了恨意,孟离继续述说着村中琐事,直至午时,困意袭来,竟靠着坟丘睡了过去。
这一觉,孟离似乎再次回到母亲的怀抱,睡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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