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亡妻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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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

千州河的水围绕着整片大陆流转，到靠近北方的冰河之地这边的时候，河水便会格外冰冷刺骨，而且水中掺杂着众多冰棱，在狂风的夹杂下河流也极其湍急，打在人身上宛如刀子扎入身体一样，十分痛苦。

不过慕霜降却没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的感官在不断的杀戮和战斗中都变得有些麻木了。慕霜降背着昏迷的楚景沐，连拖带拽地淌过了千州河，当他一屁股坐在河对岸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当然，现在还不是散架的时候，隔着那一层已经有些薄弱的结界，慕霜降清楚地看到了一双凶煞至极的漆黑竖瞳。

那是隐藏在群鬼之中的暗龙。

慕霜降用力摇了摇楚景沐，楚景沐毫无醒来的趋势，嘴角反而还流出了乌黑的血液。慕霜降叹了口气：“用鬼魂之力孵化暗龙，难不成又是你的手笔？但为什么你也会被重伤呢？”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在慕霜降的掌控之外了。他根本想不通，为何沉青葙和楚景沐双双都会折戟于此，鬼族之力与死亡之力，这分明是他们黑暗幽冥殿最擅长的东西啊！还是说有人暗算他们？

面前脆弱的屏障却没有给慕霜降多想的时间。伴随着龙吟一声高过一声，鬼族的尖啸一潮高过一潮，慕霜降支着祝情剑站了起来，即便他因为脱力而晃了晃身躯，也还是淡淡道：

“千州河在此，你尽管试试能不能过河。”

暗龙似乎被他的话激怒了，龙吟之下，它一头向结界狠狠撞去，轰然一声，结界破碎，万鬼腾空而起，天空瞬间变得漆黑！

暗龙咆哮一声，仰头蓄力，血盆大口之中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漩涡，恐怖的死亡之力在漩涡中滚滚凝聚，随后化为漆黑的光柱向慕霜降二人狠狠轰来——

慕霜降一只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放到了剑刃上。手掌用力，当鲜血流淌过剑身，他正要出手抵挡，突然一人大喊：

“不要！！！”

这声音从他面前乍响，随后一人冲了过来，猛地挡在了光柱之前！

慕霜降迟钝的感官突然变得清晰。他纯净且没有杂质的冰色的眸子宛如一面镜子，映射出面前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位女子，曾经与他相伴修行、相知相许、结为良缘、许诺白头到老的女子……

光柱轰碎了她的身体，漫天鲜血和木屑一同飞溅开来，将慕霜降眼底这一抹纯净的冰色染红了。

“东灵！！！”

慕霜降冲上前去，最终砸落在他手里的只有一颗用木头雕刻而成的心脏。但是这心脏却还是温热的、微微搏动的，其上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非人力可雕刻而成。这心脏下一刻就在慕霜降手里碎裂，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被那暗龙张开的大嘴吞噬进去，一股浑厚的古龙气息缓缓逸散开来……

“不是……不是。”慕霜降看着手心的血，“不是……不是木偶吗？为什么会有血？”

不是木偶吗？为什么会有心跳？

不是木偶吗？为什么会有和温东灵一样的古龙气息！

那一缕残魂！

难道真的……

慕霜降猛地抬起了头，却看见那暗龙心满意足地吞噬了所有空中逸散的灵魂波动，随后转身没入了千州河外的黑暗。

“砰。”

慕霜降重重跌坐在地，他感觉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样，永远离他而去了。战斗了两天一夜，慕霜降并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过一滴血，但是现在他的眼角的血不受控制地流下，沿着脸颊一直流落，最后滴落到地面……

慕霜降眼前一黑，随后重重倒在了楚景沐身旁。等到慕冬雪带人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二人并排倒下陷入昏迷的场景，还有千州河对岸那骇人的战斗痕迹。

………………………………

此事在大陆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鬼族重新出世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暗龙重现冰河之地的消息却是人尽皆知。众人纷纷猜测是黑暗幽冥殿利用冰河之地的生灵血气豢养暗龙，暗龙复活后反噬主人，这才将楚景沐这位殿主都加以残害。这样的推测尚有疑问，尤其是一些知情人士，暂时还无法认同这样的真相，但是有一件事情是无可否认的——

那就是冰河帝神令邪，以一己之力守护了整个冰河之地，挡住了鬼族及暗龙的进攻，守护了千州河内的芸芸众生。雪宗再一次名震天下，地位也直线上升，众人纷纷前来投效，一时间古龙盆地生机勃勃，热闹非凡。

然而在北殿，慕冬雪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从冰河之地回来之后，慕霜降已经昏迷了半个月，而且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寒丹尘尚未出关，慕冬雪就请了最好的医师来，玉尘雪和寒丹璃也亲自看过，都说慕霜降并没有受伤，甚至折神诅咒也没有反弹的迹象，就是不知道为何会一直昏迷。

不久后，黑暗幽冥殿的消息传来，楚景沐醒了，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发了疯一样地到处寻找他的夫人的踪迹，最后又一头栽倒昏迷了过去，也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慕冬雪一边按时给慕霜降喂药，一边想：

也许，哥哥也是因为那位消失的“嫂子”，人偶东灵……

“宗主，您去休息一下吧。”一旁的弟子心疼道，“您为了照顾长老，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无妨。这里有点闷，去把窗打开吧。”

“是。”

清风吹拂，系在长廊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慕冬雪听了不觉得嘈杂，反而觉得耳熟得很。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风铃是从前古龙族时留下来的东西，它的声音和以前慕霜降系在腰间的小铃铛声音一模一样。这时慕霜降微微转动了下眼珠，随后睁开了眼睛——

“哥，你醒了？！”慕冬雪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慕霜降感觉并无不适，便坐了起来。他现在还有些昏沉沉的，低声道：

“我感觉自己做了场梦。”

慕冬雪递上温水：“没事的，都过去了。哥哥喝水。”

“哥，你这次真的把我吓死了，下次出去之前都和我说一下你要去哪吧，不然我都不敢放人了。”慕冬雪道，“所以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是那个楚景沐又暗害了你吗？”

“不是。”慕霜降缓缓道，“暗害他的，倒是另有其人……现在鬼族如何？有没有入侵千州？”

“没有，它们重新销声匿迹了，各位强者已经在冰河之地联手布下结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总之这次你没事就好。”

“嗯……”慕霜降道，“楚景沐呢？”

“他？他当然在黑暗幽冥殿了。听说他现在还在昏迷，沉青葙又有重伤在身，整个黑暗幽冥殿都乱作一团了。”

“好。我去找他。”

“啊？哥你才刚刚醒，要不休息两天再去吧。实在不行我叫雪姐姐陪你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啊！”

“不用。”慕霜降拍了拍她的手，“冰河之地的善后事宜，麻烦你处置了。”

慕冬雪刚想说“不麻烦”，就发现慕霜降已经消失了。这可真是……

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

慕冬雪站起来，朝着门外大喊一声：“帝神醒啦！”

慕霜降这一去没有用太多时间，第二天他就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时候显得失魂落魄。他一个人坐在北殿里的大石头上面很久很久，他看着这些永远不会枯萎的花草，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伤痛……

他第二次，第二次失去了东灵。

第二次了啊……

慕霜降把自己关在北殿足有数月，期间蓝谷、琉璃谷甚至五大神族多次派遣强者前来，想要与慕霜降商议关于对付鬼族的事情，都被慕冬雪一力婉拒了。虽然哥哥没有说，但她知道，她需要给哥哥时间和空间，去慢慢舔舐那再次撕裂的伤口。

直到数月后夏冰晴亲自登门，慕冬雪这才带着他敲开了北殿的门。慕霜降穿着一身素衣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还好，没有到面容憔悴的地步。慕冬雪仔细观察了一下慕霜降的神情，确认他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把和夏冰晴牵着的手挪到前面，神采奕奕道：

“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冰晴现在正式成为琉璃谷的少主啦！”

慕霜降微微一笑：“不错。”

夏冰晴犹豫再三，扭扭捏捏道：“那个，冰河帝神，我想和冬雪成亲。三位圣尊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的婚事他们不会插手，而且婚后冬雪继续留在古龙盆地做宗主，我把琉璃谷的事务搬到这里来处理就行了。不会耽误冬雪一点点的。”

慕霜降挑眉：“哦，都想这么远了。”

“那那，那当然要，长远考虑了。因为我想和冬雪一直走下去，而不是贪图眼前这一点点时间。”夏冰晴越说越小声，“冬雪说，长兄如父，我们的婚事必须要有帝神您的首肯才行。所以我今天想和冬雪一起，正式地拜见一下您。”

“嗯。”慕霜降道，“你不用害怕，我不反对。好好准备婚礼吧，趁着现在都还平静，把婚礼举办了吧。”

“真的？！”慕冬雪惊喜道，“哥你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慕霜降失笑道：“你还要我说什么。你们二人真心相爱，又无阻碍，成婚自然可以。哦对了，刚好趁今日我把东西给你们吧。稍等。”

慕霜降起身走向后殿开始寻找什么东西，慕冬雪和夏冰晴对视一眼，慕冬雪低声笑道：“竟然这么轻松就过关了。我以为哥哥至少要揍你一顿的。”

夏冰晴瑟瑟发抖：“你太坏了。”

慕霜降走过来，将一个锦盒在他们面前打开。锦盒中躺着一对纯净冰色的灵镯，一龙一凤，雕工精湛，栩栩如生。慕霜降道：“这是当年古龙族族长、也就是我的岳父给我和东灵的新婚礼物，这对镯子是由天地灵石雕琢而成，纯净没有杂质，希望就像你们之间的未来，永远坦诚相待，没有任何杂质。今天我转送给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恩恩爱爱，携手相伴，白头到老。”

说到最后一句，连慕霜降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哽咽了。

慕冬雪小心翼翼接过锦盒，眼眶通红：“谢谢哥哥。这话怎么这么感人啊呜呜呜，明明是很高兴的祝福语嘛。”

夏冰晴亲手把镯子给她戴上，又给自己戴上：“不哭不哭不哭。”

慕霜降收了收情绪，微笑道：“去准备吧。我一个人待会。”

“好。”慕冬雪看向夏冰晴，“你回琉璃谷复命，我有话想和哥哥单独说。”

“嗯？”

目送夏冰晴离开，慕霜降道：“冬雪，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慕冬雪眼眶通红：“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这次从冰河之地回来之后状态不对，是不是因为嫂子有机会复活？但是却死在了冰河之地？”

宛如一道惊雷在天空中划过，慕霜降跌坐在窗边，怔怔道：“是。”

“哥！”

慕冬雪蹲下来抓住他的手：“我记得你之前说，要一直陪我直到站在大陆巅峰的。可是你现在，哥哥，你是想放手了吗？”

慕霜降看向她，半晌才开口：“……是。”

“冬雪。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慕霜降轻轻拍着她的手，“我坚持不下去了。现在雪宗已经步入正轨，琉璃谷也即将成为你的后盾，你也很快就能突破混沌境大关，未来也有自保能力，不需要我了。我这一身修为，如果没有楚景沐对诅咒的压制，我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过……可楚景沐与我之间，又有血海深仇……”

“我好累。”

慕冬雪的泪水夺眶而出：“哥，不是这样的哥……你不要这样想，你不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在变好吗？现在雪宗蒸蒸日上，我和冰晴也即将成婚，寒丹尘长老也在闭关，出关之后必定能替你压制折神诅咒……我们都在变好啊哥哥。不要想不开好吗？”

慕霜降重复了一遍：“你说的对。一切都在变好。”

慕冬雪连连点头。

慕霜降伸手擦去慕冬雪的眼泪，拉她起来：“你和冰晴的婚礼必须隆重地办。我亲自给你看着，务必要圆圆满满。”

慕冬雪这才笑道：“好啊。”

慕霜降看了眼她手上的灵镯。

是啊，一切都在变好，只有东灵，第二次、永远地离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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