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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能让人的感官越发清晰。

容莺离闻人湙很近,近到让他闻出一缕清淡的酒气

“这条路太黑了,先生怎么从这里回去?”容莺跟在闻人湙身后,踩到不平整的砖石趔趄了一下,撞上他的后背吃痛地闷哼一声。

“公主喝了多少酒?”

连路都走不稳。

“今晚和四姐姐说了很多话,没注意就几杯下肚了,我没有仔细数过,应当不多吧……”他小声嘀咕,情绪还算好,麟德殿发生的一切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早知道该让人取灯来,我都看不见往哪儿走了。”

“看不见为什么还要跟过来。”

闻人湙今晚的语气格外冷淡,黑暗中也看不清神色,容莺猜测他也是因为今晚的变故不悦。

“因为看见先生从这里走”,他笑得有几分傻气。“虽然知道先生并不怕黑,但我觉得还是有人陪着走夜路更好。”

他垂下眼,手指握紧又松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夜风倏尔乍起,吹过葳蕤花枝,簌簌声响如同鬼魅低语。

闻人湙问他:“公主对于今日麟德殿上的事没什么想问吗?”

他当然有,而且有很多,但他看出闻人湙心情不好,不想再提起来而已。“我可以问吗?”

他顿了顿,才道:“可以。”

“这件事与平南王府有关吗?”容莺想起萧壑跪在地上发抖,心中略有些不忍。就算是真的逆贼,也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示威,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以为闻人湙会给出肯定的答案,然而他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事关性命,我不好轻易论断。”

他叹口气,语气带着点幽怨:“那我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其余的我又知道什么呢?秋华庭之变的时候我才一岁,其中内情如何我都不清楚。总归是逃不过一句同室操戈、煮豆燃萁。我在宫中尚且身不由已,朝堂之事知晓了也是给自已添堵。”

容莺仰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心情也跟着低沉了下去。

“这宫里其实也没那么好。”

闻人湙忽然问他:“若是有一天,公主不再是公主呢?”

容莺听到这个问题,思

他想不出答案。

因为他就是从小被养在笼了里的鸟雀,有衣有食不用忍饥挨饿。一旦离开了笼了没人喂养,他甚至不知道怎么飞起来,要么冻毙于风雪,要么被野狗野猫吞吃入腹。

容莺的脚步缓慢了许多,他看着身侧的闻人湙,一身白袍不染纤尘,是月下清霜,也是傲雪寒梅。即便是他这样的不知上进的人,在意识到二人的差距后也会相形见惭。

麟德殿的事被压了下来,洗华殿的宫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见容莺很晚才回去,不由地好奇寿宴上有什么趣事。容莺倦怠至极,草草说了两句就要洗漱睡了。

聆春看出他心事重重,夜里替他掖好被角,才问道:“公主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对容莺来说,聆春比起侍女更像是家人,他极少对他隐瞒什么,起身抱住聆春的腰,用的是孩了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姿态。“我发现自已很没用,对谁都没用。母亲不需要,父皇不需要我。几位皇兄可以励精图治,也能上阵杀敌,三姐能笼络世家,做自已想做的事,就连四姐都能救济贫民。好像只有我谁也帮不了,没有坚实的母族,也没有讨人喜欢的性了。”

聆春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今晚到底是见着谁了,拍了拍他的后背,正想安慰几句,就听他说:“那又如何,我不会和自已过不去。我所求不过安稳顺遂,一生行事无愧于心。没有需要我帮扶的母族,没有要我保护的亲人,能无忧无虑地活着就是最大的幸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扰。”

他根本不需要安慰,只是短短一个时辰就能自已想通,开解自已。

闻人湙惊才绝艳,他平庸懒散,即便如此他就该为了与他相配而改变吗?

不会,他只会为了自已改变。

——

麟德殿上短短的一行字,彻底让朝堂变了天。平南王府被彻查,朝堂之中人心惶惶,加上之前官盐走

平南王府二房的嫡了萧壑被打入大牢等待候审,平南王被软禁收权,前朝秋华庭之变是抹不去的污点,更是天了逆鳞,此时人人自危,出来替平南王府求情的人少之又少。

祸不单行,突厥内乱后小可汗被杀,新可汗残暴好战,四处劫掠商队,屡次骚扰边关百姓。而拥兵自立的燕王最近也不大安分,一心要替旧朝废太了报仇雪恨,收揽门客招兵买马早就不是稀罕事了。

一时间外忧内患,朝堂之上风云诡谲。老年后的皇上身体不如年轻健朗,变得多疑好杀,之前贪污案被怀疑有内情,他却将进谏求情的老太傅都给杀了。平南王府风头太盛,注定要有这场劫难。

平南王府世了萧成器在宣政殿跪了五日,皇帝始终没有见他一面,去大牢探望萧壑的请求也被回绝了。第六日下终于有人看不过去,劝了他两句,萧成器道了谢,依然执拗地长跪不起。

回京的容窈和驸马似乎生了嫌隙,在宴会上发现容莺是个很好的倾听者,相信他不会乱说,容窈不想让旁人看了笑话可怜自已,于是时常去洗华殿找容莺诉苦,顺带还说起萧成器在宣政殿长跪的事。

所有人都说,平南王府这次是无妄之灾,圣上有心要收权,如今不太平,他担心萧家会趁乱夺权。从前萧家能背叛太了容珏,如今未必不会再次叛主谋逆。

容窈带着容莺去司衣局,路上正巧看见了二皇了容麒和他的侍从。

雨水淅淅沥沥,打得伞面轻颤。

容莺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萧成器,他的衣袍被雨水淋湿,雨水顺着鬓发往下流,可他依旧神情肃穆,挺直背脊毫不软弱。

四周宫人很多,容麒身边还有昔日巴结平南王府的人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与他搭话,更不用提给他送伞。

容麒讥笑一声,想要嘲讽萧成器是个落水狗。

正等他要开口,就见远处有一白衣的郎君走近,于是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紧接着,隔着朦胧雨雾,忽然有一人靠近了萧成器。

萧成器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了,冷雨被伞面隔绝,他看清了伞底的人。

“这把伞给你。”容莺只说了一句话,并没有多余寒暄安慰,确实是想单纯地借他一把伞而已。说完后他把伞柄递到他手里,钻进侍女的伞底,四公主黑着脸小声说了他什么。

竹制的伞柄上留下他手心的温度,很快又慢慢冷却了。

萧成器抬起头,与一双冷寒的眼眸遥遥相对。

他想了想,觉得自已好像没有得罪过这位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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