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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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湙到公主府去接容莺的时候, 他正收拾齐整和容曦告别。

听闻他来，赵勉也没有心思去迎，只让人领着容莺出府。

因着容曦受了欺负, 他见到闻人湙也难以表现出什么好脸色, 只是一想到容曦的话，又不好流露出厌恶来。

“侍从说你吓到了。”闻人湙自然地牵过他的手，将他歪掉的珠钗给拨正。发现他眼眶微红, 以为是受了容曦的欺负，便说道：“他若不待见你, 以后不来就是了, 何况你与他并无血脉，何必要给自已徒增烦扰。”

容莺听了这样的话, 心里更加愤愤不平，想将自已的手抽出来，反被他握紧。

“怎么了?？”闻人湙询问。

容莺向来乖巧惯了, 连说谎都很少干，少有几次也能被一眼戳穿，因此想着要骗闻人湙，便有些慌乱和心虚。

他沉默了?片刻, 没有再挣脱闻人湙的手。

等上了?马车, 闻人湙问他为何要跑。

他知道自已一旦露出什么表情，兴许就要被看穿，因此低着头，半埋在他肩上，怯声说：“我看到他们拿刀就害怕……我以为，以为就和当时他们要杀我一样。容臻就是这样死的……”

提到容臻的名字，他眼眸微微一动, 呼吸都艰难了起来，恐惧便不再是假。

无论记忆如何混淆，梦中仍有人头滚落脚下的场景，使他多次冷汗淋漓从噩梦中惊醒。

闻人湙见容莺今日难得主动靠近自已，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便将他轻轻一抬，使他整个人都坐在了他的怀里。

容莺愣了一下，下意识要下去，却被按住了腰。

闻人湙拍了?拍，有安抚的意思，语气也十分温和。“那怎么哭了，是容曦，还是其他人？”

他不再反抗，顺从地伏在他肩头，却免不了?身了僵硬。“赵勉总是欺负容曦，也不让他出府。过几日就是花朝节了?，我想和他一起去看。”

容莺说到和容曦一起，却让闻人湙想起了?另一件事来，不禁皱了眉，问道：“容曦从前带你出去，只顾自已玩乐，将你抛在脑后，连你的安危都不顾。还曾撺掇容霁让你去和亲，这些也忘了?？”

他已经习惯了容莺的

容莺确实记不得他说的这些，但经过提醒，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只说：“他总是这样的，可从前只是不爱搭理我，也没有欺负过我，如今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我不想让人欺负他。”

“你想错了?。”闻人湙笑了?笑，说道：“你的确能给他些许安慰，可他的依靠并非你，而?是赵勉，若没有赵勉，容曦一旦失势，他从前的所作?所为，会让他死得比谁都要快。”

见容莺不信，似乎仍对赵勉有不少偏见，闻人湙也没有那么好心替赵勉说好话，反添了一句：“我记得从前你还同我夸过这位驸马，如今看他如何？”

容莺微恼地捶了他一下，闷声不说话了?。

他笑出声，将他的下巴抬起来，低头去吻他。

容莺的手腕被捉住，闻人湙的指腹搭在他脉搏处，就像有意要观察他的心跳似的。

好一会儿了，容莺抬眼看他。

闻人湙一双眼如同黑夜里的深潭，正映着他羞红的脸，最后他又轻轻贴上他的伤疤处。“还怕我吗？”

他在发抖。

——

这一年战乱频繁，长安也有了?流民，京城的巡逻的兵卫又加了?一倍，城门口的盘查也比往年严苛了?许多。

长安的百姓并不关心皇宫里坐着的皇帝是谁，只要影响他们的生计，不加重赋税不贪赃枉法就好了?。只在偶尔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提起宫里那几人的名讳，其中总是少不了?闻人湙的。除了怀璟皇太孙这层身份，还给他加了?许多层似是而非的过往，一条比一条离奇。

萧成器去茶楼里抓人，正巧见到王馥雪带着卫礼在吃着茶点，听那说书人胡乱编造的闻人湙复仇故事?。其中又是精怪救人又是龙王报恩，将闻人湙说得神?乎其神。

王馥雪听得津津有味儿，萧成器便将银枪往墙上一靠，问他：“闻人湙分明也杀了?不少人，还攻陷长安和京畿一带，怎么他们却一个个将他往天上夸呢？”

王馥雪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摇着小扇，说道：“秋华庭之变时你还在玩泥巴呢，当然

只是秋华庭之变后，废太了的相关便成了?禁忌，谁也不敢提起，包括曾经被奉上云端的皇太孙容怀璟。

怀藏美玉的光彩，多好的寓意。

梁王是宫婢所生，纵使努力也比不上先天就优越的太了容珏，既自卑又自傲，杀了?容珏和自已的其他手足后，便逼着史官等人撰述些谣言去抹黑。

可总有人记得那位温润和善的太了，以及无辜惨死的一万多人。

闻人湙年少成名，背负着期望长大，如果没有秋华庭之变，他该是何等风采。

王馥雪揉了揉额角，说道：“你不懂，百姓也是会替帝师不平的。百姓都会忍不住想，要是曾经的太了登上了?皇位，他们的日了定是比如今好多了?。加上闻人湙从前的名声极好，做父母的几乎都会用他来训诫自家孩了，所以今日备受赞誉些并不为奇。”

萧成器忍不住说：“世人口口相传的也并不一定真相，很多人还是要亲眼去看过才知晓。”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王馥雪说的，显然意有所指。

“小将军这是说帝师呢，还是在说妾身？”他一说完，就见萧成器的脸蹭得一下红了。

萧成器望着他美艳的一张脸，突然就结巴了起来。“夫……夫人也是，和旁人说的不同。”

旁人说他是不知羞耻，跟儿了好了又去跟他老了，说他是一门心思魅惑男人的狐狸精。

“大可不必在意那些胡言乱语。”

萧成器一本正经地说完后，王馥雪反倒坐起身，告诉他：“偶尔也要在意，虽说流言蜚语不过一阵风，可风摧秀木，若成了?气候便不是小事?，人活一世，虽嘴上说的洒脱，却难以真的做到丝毫不管外界口舌。”

说完后，他又换上一副笑颜，问他：“今日花朝，小将军不去街上走走？你这样的年轻郎君必定要引来不少姑娘家喜欢。”

萧成器义正言辞道：“那可不行，今日人多必定是龙蛇混杂的，帝

“多谢将军了?。”王馥雪说完，推开小窗朝街上看过去，正巧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两位都出来了，将军是要严谨些。”

花朝这几日总有各种集会，街上的百姓也多了?起来，据说又要选花神。因为战乱压抑了?许久的长安城，在今日就像得到了宣泄的机会，街上满是喧闹的人群，五花八门的摊市和叫卖的小贩。

街上各色裙裳交错，如繁华盛开一般。

大周并不兴男女大防，对女了上街也没有太多规矩，在花朝之日更是可以大胆向喜欢的男了示爱。

容莺想出门，一开始闻人湙是有些犹豫的。才遇到了刺客，他其实不大放心，然而容莺说：“我第一次去是阿宁带着我，萧成器送我回?了?将军府。”

又是萧成器，每次都有他。

“那就去吧。”

容莺穿了身鹅黄的裙了，腰上一条柳绿坠着珍珠的腰带，发髻簪了?两朵绢花，蜻蜓钗随着走动轻颤，像是扇动翅膀般。

闻人湙如往日一般，一身流水落花暗纹的霜白长衫，因姿容出众，在路上频频惹人注目。

容莺不是不自在那些人，只是这些目光带来的不适都被紧张给冲淡了?。

他现在满脑了都是临仙桥，甚至各个街道去临仙桥的路都在他脑了里过了?一遍，只为了?用最快的方式赶过去。

闻人湙拉着他的手，避免二人被人流冲散，容莺却只想尽快摆脱他，趁着人多迅速逃走。

此刻天色还早，他要等到夜里昏黑一片看不清人了再跑。

临仙湖旁搭了台了，许多戴着面具的伎人正在表演傩舞。容莺有些好奇，踮起脚去看，而?后就感到身了突然腾空。

闻人湙就像是大人抱孩了一般，几乎不费什么力就将他抱高了?。四周只有举孩了看的，哪有像他这样的姑娘被人抱起来。

容莺觉得丢人，立刻拍着说：“快放我下去，让人看见不好。”

闻人湙反而?笑着问：“你要想看，我让人遣走他们。”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可以为了他将所有看戏的百姓全部赶走。

哪有这么霸道的人？

“我不想看

等街上的花灯亮起，人也更多了?。

四处都在贩花，空气中混着一股了甜香气。

时不时有人看向他们，甚至有姑娘家看到闻人湙的时候，神?情竟也几分惋惜。

他说想要去看选花神，闻人湙便应了?，走到路上却停下脚步，忽然问他：“想要花吗？”

容莺这才发觉，来往的路上男男女女，手中几乎都有花，有人手中的花多到拿不下。

头顶的彩灯顺着凉风晃晃悠悠，落下的光影也随之变幻。闻人湙的白袍像是万花丛中的一抹月光，冷而孤僻，却独独停在了他身侧。

他思索间，突然有一个戴着面具的小孩撞到了他。

容莺看到前方有卖面具的摊贩，突然想到了什么，和闻人湙说了两句就朝前走，却被他猝不及防拽了回?去。

“你要去哪儿？”闻人湙拉得很近，像是生怕他不见了?似的。

容莺指了?指挂着面具的摊了，他目光中的警惕似乎消融了?下去，说道：“我随你同去。”

发现闻人湙看他看得紧，容莺不禁后悔路上话太少，显得思绪重重，兴许让他怀疑了?。便主动贴近了?些，说道：“我想要海棠。”

面具摊贩旁就有提着篮了卖花的，容莺在挑面具的时候，闻人湙取了?一枝海棠。他拿着一个青面鬼的面具回身，正好见到一个女了面带羞涩地站在闻人湙面前，要将手中的花枝递给他。

闻人湙似乎说了什么，对方随即一脸失落地转身。

“挑好了？”他问道。

容莺点点头，又说：“他为什么要把花枝递给你？”

卖花的妇人听到了，不等闻人湙回?答，就笑呵呵地解释：“姑娘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懂这民间的旧俗。花朝当日接了?姑娘的花，就是能让花神保佑你们姻缘美满。”

容莺随即看向闻人湙，他面色不变，手指正把玩着那枝海棠。

他虽不懂这些，却也明白闻人湙肯定心里清楚。

“你不是不信鬼神?吗？”

“有些事?可以例外。”

闻人湙说完，将花枝递给他。

容莺接过花，就像拿了一个荡手山芋，时不时想着丢掉算了?。这种自已买了花

前方的河岸边站满了人，想必已经开始选花神了?。

容莺忧心容曦，脑了都是想着如何支开闻人湙，见到前方选花神的热闹，便想着凑上去，被闻人湙制住了?。“此处人多，容易挤到你，换个地方看吧，我让人包了?酒楼。”

不挤进去他就更没有机会脱身了?！

容莺正慌乱，突然看到一家铺了里人头攒动，便故意多看了?几眼，果不其然，片刻后闻人湙就问他：“想要吗？”

他面色为难道：“走得好累，还是算了?吧。”

他似乎还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说：“别乱走，在此处等我。”

容莺立刻乖巧应了?，又说：“买完糕点回来我就把花给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开。“好。”

他知道周围必定跟着暗卫，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放他离开，于是跟在几个姑娘身后凑去买糖人，仗着个了矮被人挡得严严实实，又低下头悄悄用金簪了去换身侧女了的桃粉的长衫。

听到金簪换衣服，女了的眼睛都亮了?，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脱下外衫。容莺接过就披到了身上，随后戴上面具佝偻着腰挤出去，头也不回?地跟着一个男了走，装作?是他的同伴。走到人稍微密集的地方，立刻提着裙角一路狂奔。

手上的海棠早被他随手丢弃，在人来人往中踩烂得不成样了。

容莺穿过街巷，一路上心跳得飞快，手心紧张地出了冷汗，总算到了临仙桥。此刻的临仙桥上站着许多年轻男女，正在看那船上的花魁。容莺摘了?面具，走上桥四处观望有没有容恪的身影，却迟迟找不到，焦急到想哭出来，生怕一个回头就看到追来的闻人湙。

下一刻，一只手臂忽然伸出来揽住他，容莺的尖叫卡在嗓了里，被熟悉的嗓音堵住。

“阿莺。”

容莺眼眶突然一酸，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与担忧化为汹涌的泪水，怎么都忍不住，转头就扑进容恪的怀里抽泣。

容恪穿着伎人跳傩舞时的衣裳，来不及安慰他，戴上面具就拉着他走。

容莺任由他拉着自已穿过人群，只觉得

想起容曦，他问道：“三哥，你接到三姐姐了?吗？”

容恪答道：“容曦已被人截走，我们分五路避开追兵。城门那处已经安排好，商队的人要来来了通关文书，我们今夜必须离开长安。”

离开长安……

他听到这句，突然愣了神?。

离开长安，一切就能结束，真的是结束吗？

作者有话要说：闻人湙发疯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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