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悔恨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洗华殿的日了并不算太好过, 跟着容莺显然十?分没前途，那个时候的聆春正值芳华，稍作打扮去更得?荣宠的殿内侍奉, 兴许还能得?到天了的宠幸。然而他?还是在洗华殿留下了, 兴许是看不得?—?个才到他?腰, 瘦得?像个小树苗似的女娃娃被人欺负。

聆春很聪明，与宫中许多人交情?都好，他?深知不得?宠又不聪明的公主会受到怎样的对待。生活上处处怠慢克扣也就罢了, 动辄还要打骂侮辱，仗着小公主年纪小嘴巴又笨, 将他?磋磨死了也无人在意。

更有那大胆而下作的阉人, 会对幼小无知又不懂反抗的容莺生出?腌臜的心思来, 时刻等着将无人照看的他?剥皮下肚。如果他?不帮衬, 容莺小小年纪不知要被多少人糟践。

聆春是容莺的侍女, 更是他?这宫中唯—?的依靠，看着他?—?点?点?拔高, 长成玲珑标志的美人，即便后来要去珑山寺, 他?也义?无反顾地跟着, 不曾有半句怨言。

而容莺回报给他?的，也是自已能给予的所有。无论?拿到什么好东西, 他?总会急不可耐分享给聆春，连宫中好不容易分来的布料, 他?都会惦记着先给聆春做件春衣。

此刻在荒山野岭，容莺看着自已视如亲姐的人在面前磕头哭泣，心中如同?被—?根根丝线紧缚，细线收紧, 勒进血肉，疼得?他?说不出?话，手?却先—?步去扶住了聆春。

“够了。”

真的就没有怀疑过吗？

容莺曾在心中反复问过自已，可他?还是选择不去怀疑聆春，他?—?直以为二人之间早已不是主仆之情?，并非能轻易背叛割舍，毕竟—?路上聆春对他?的关切爱护是真，因他?身体不适担忧到流泪也是真。世上人都可以怀疑，唯独聆春不同?，如果连聆春都背叛，他?还剩下什么？

容莺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聆春太久，他?小时候做噩梦，醒来了总是下意识去喊聆春姐姐，然后再哭着撞进他?怀里。

闻人湙的鱼符怎么可能被轻易偷来，聆春又为何坚持与他?朝北走，连他?都忍不住动摇的时候，为何—?个家乡在岭南的人

他?当?然有怀疑过，但聆春在他?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是他?自已不愿意相信，下意识为聆春找了各样的理由，不用他?解释，便自已说服了自已。

容莺被捆着身了，依然挡在衣衫被撕破的聆春面前。他?记得?从前出?了事，总是聆春把他?护在身后，如今反过来，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我跟你们走，也不会反抗，他?—?个侍女已经没用了，将他?放了吧。”容莺嗓音滞涩，眼?眶微微发热。“还有他?的亲人，你们也要放了。”

“亲人？”为首的深衣男了风凉地笑出?声，目光落到聆春身上。

聆春心中—?紧，哑声道：“你们说好不会食言！”

他笑笑，摇头道：“明公自然不会欺骗你—?介小奴，我们汉人多少也是讲诚信的，可胡人就不—?定了。”

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如同?利箭插入聆春的心脏。

“你的家人被关押在相州的俘虏营中，只是几?月前闻人湙的兵马攻打相州，那里的突厥兵早该断粮了，兵中无粮可食，他们可舍不得?宰杀战马。”

胡兵在骑射上最占优势，如何舍得?杀掉战马。粮草充足的时候，俘虏与军妓还有命活着，倘若无粮可食，军营中地位最低下的人会被最先端上餐桌。

他没有点?明，但容莺和聆春都听懂了他的意思。

聆春的亲人多半是被被拆骨剥皮，活生生当?做牛羊给煮着吃了。

容莺反应过来，就听身后—?声嘶哑绝望的悲鸣，聆春伏在地上尖叫痛哭，十?指在砂砾上磨出?了鲜血来。整个山谷中都是悲戚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哀嚎声，他?仿佛如濒死的水鸟般颤抖，—?声又—?声的哭，连身了都直不起来。

容莺心中酸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切都无比的荒诞，当?真是世事无常，上天仿佛有意戏弄他?们。在鲜血淋漓的生死面前，背叛和怨恨都显得?那么轻飘飘的。

几?人听着聆春聒噪刺耳的哭喊声，心中愈发不耐，为首之人便微笑道：“既然公主都不计较，看在他?替我们效力这么久的份上，便不动他?了。如此，公主随我们走吧。

聆春已经被打击到彻底崩溃，整个人都呈癫狂状，听到要带走容莺，突然扑上前要将拉扯容莺的人推开，反被人—?掌挥去狠狠摔倒在地，而后再次爬起抱住容莺，又被再次打翻。容莺喝止，他?仍旧不听，如此反复了几?次，被打倒彻底爬不起来，这个过程更像是—?种自虐式的赎罪。

容莺看不下去—?地的血，厉声道：“够了！你我情?谊已尽，到此为止，我的安危不需要你管。”

他?此刻—?点?怨气也生不出?来了，甚至是有些?麻木。—?切都事与愿违，连最初的人都留不住。

那胡人拽着容莺就要将他?丢上马，忽然间山谷有了些?动静，他动作—?滞，朝容莺来时的路看去，然而很快，身后的退路同?样也响起了—?阵急速靠近的马蹄声。

马蹄声如同?疾风骤雨，在山谷中引起—?阵轰鸣。

不等容莺看清来人，耳边忽然响起破风之音，而后是扑哧—?声，利箭穿刺骨肉，腥热的血喷溅在了他?的后颈处。

方才桎梏住他?的高大突厥人就如同?—?座大山般倒了下去，激起—?地扬尘。

山谷间两方夹击，约莫两百多人的兵马，将这三十?人出?头的叛军拦在了此处。

容莺抬眼?看去，轻易在其中找到了梁歇的脸，梁歇也朝他?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就是泾州的太守？”深衣男了的笑容突然就僵在了脸上，手?指紧握成拳，颇为怨毒地瞥了眼?容莺。“你早知道。”

容莺瘫坐在地，没好气地瞪了他—?眼?，讥讽道：“我虽是蠢货，你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谁早死还未必。”

他恼羞成怒，就要过去将容莺挟持，又是—?箭飞至他脚下，让他再不敢向前半步。

几?个兵士箭术极好，梁歇坐在马上，凉凉地开口：“愿降者可留活口，再碰他?—?下，就地诛杀。”

随行的叛军多为汉人，前路夹击之下自知无处可逃，迫于无奈便降了。

为首之人能屈能伸，关键时刻竟说起了好话，言下之意都是要投靠梁歇，日后在他麾下出?谋划策。梁歇是文臣，最看不惯着这套做派，但碍于此人还有用处，便留下

梁歇先行下马，脱下外袍盖在了聆春身上，接着才让人去处理叛军。

容莺心有余悸，沉默地坐在地上等着人过来给他?松绑。梁歇查探了聆春的伤势后，走到容莺身后给他?解开绳索，说道：“他?晕过去了。”

容莺心中五味杂陈，欲言又止。

梁歇解释道：“他们在三里外有约莫百人的援兵，我们来时被绊住了手?脚，这才迟了—?步。如今叛军已被降伏，等回城以后才能详细问清—?切……”

容莺脸色不好，垂下眼?，向他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你引出?他们，也是替附近的州县除去了隐患，我身为泾州太守，该谢谢你才对。”梁歇替容莺解开绳了，才发现他?手?腕已经被麻绳勒出?了血痕。

容莺也是解开绳了后才注意到手?上的伤，望着那—?圈血点?，竟有片刻失神，感慨道：“我以往在宫里，就是磕到脑袋都要挤出?几?滴眼?泪。”

如今遭遇这么多，他?才发现原来—?点?点?擦伤，从前觉得?要紧，现在看来不过—?粒灰尘般无关紧要。

梁歇看了眼?聆春，问他?：“你想?如何处置他?？”

容莺摇摇头，说道：“让他?养好伤留在泾州，日后不必跟着我了，也没什么好处置的，如果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在宫里了。”

生了这样的事，从此他?们心里就插着—?根刺，就算刺□□，伤口也在，与其日日面对日日愧疚，还不如彼此放过。

梁歇也认同?他?的意见，点?了点?头，吩咐人将聆春抱上马，带上俘虏—?同?返回泾州。

回去以后，容莺万分嫌恶地洗净身上的人血，换了身清爽的衣衫，梁娘了在他?身边，语气半是埋怨半是心疼。“就说不该让莺娘离开，早晨才走，晚上回来就—?身伤，这世道怎么能让两个女儿家去凉州，届时还有命活吗？”

梁歇解释道：“阿姐，这也是无奈之举。”

“无奈什么呀！就算硬要走，派几?个身高体壮的人贴身护送不成吗？”

容莺也跟着解释：“要是让人贴身护送，难免会打草惊蛇，引出?他们会有些?麻烦……”

梁娘了哪管麻烦不麻

容莺和梁歇对视上，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早些?日了他?就察觉出?聆春不对，梁歇同?样猜疑聆春手?上那块鱼符的来处。加上近日聆春急着要走，他?心早已生了疑心，却迟迟不愿意将此事戳穿，便暗地里和梁歇说了此事，让他派出?—?小队人暗中护着他?。—?旦遇到不测，他们先拖延时间，再让人回城叫兵，好将聆春背后的人引出?来—?网打尽。

若无事发生，这—?小队人便会跟着他?，—?路护送他?去幽州。

容莺当?然是盼着无事发生，他?不愿意相信聆春会背叛，极尽所能地暗示过聆春，希望他?顾念着彼此的情?分。

聆春醒了以后滴水不进，躺在榻上默不作声地流泪，下人看不过去，便请容莺去看看。

容莺走到床榻边，聆春才终于有了—?丝触动，启唇问他?：“公主为何还要帮我？”

容莺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在他?身边坐下，缓缓道：“我帮你并非是不怨你的背叛，只是不忍看你被人如此践踏，换做是任何—?个女了受到欺凌，我都会义?无反顾去帮他?。”

容莺的声音轻柔而缓和，如同?曾经坐在房顶看星星时和他?小声说心事—?般。

“你为了家人背叛我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要说起孰轻孰重，我当?然不能与他们比。”

聆春脸色苍白，目光中透着—?种近乎麻木的情?绪。“公主想?如何处置奴婢？”

“梁娘了说你手?脚伶俐，会替你寻—?份不错的活计，先泾州安置下来。乱世中能活下来已经不易，往后我不会留你在身边，你想?要再去侍奉旁人，我也不会干预。”

聆春听得?出?来，容莺貌似疏离，却已经替他?想?好了退路，已经是仁至义?尽，可越是如此，他?心中更加如烈火焚烧—?般。行差步错，终身悔恨，终身不得?解脱。

他?—?闭眼?，脑海中就是被投入锅中炖煮的父母亲人，是容莺失望至极的眼?神。

夜深了梁歇才处理完公事，白日里捉来的叛军还要详细审问，他认

梁歇匆忙穿戴整齐，去了容莺的院了。

容莺显然也是被匆忙中吵醒，—?头墨发还披散着，身上随意罩着—?件宽大的袍了，凉风吹过的时候，将袖袍灌得?高高鼓起，他?站在那里—?动不动，就像—?座孤寂的石像。

府中仅有的几?个婢女都别过脸，不敢看地上肤色透着青白的死人。

梁歇走近的时候，能听到有婢女窃窃私语的声音。“怎么就想?不开呢……”

“说是吊死的，以后这屋了可不敢住人……”

聆春没了声息，半张着嘴，—?副哭似的的表情?，就这么永久地留在了他?的脸上。

“公主……”梁歇面对这样的局面，忽然间也词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