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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青对当前社会情况了解不多,只觉得去西北生活太苦。
但陆向北知道不仅仅是这回事。
自从革命开始,兵团也不可避免陷入动乱中,这两年生产停滞,收入锐减。仅仅这些也算还好,更可怕的是兵团毫不顾忌地参与地方武斗,去年年初的时候向手无寸铁的群众开抢,造成一百多人的伤亡,之后又进驻首府,攻打机关单位,导致整个城市几乎处于瘫痪状态。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是阮教授夫妇主动要求过去,他们之所以被发配到那,是因为有心人作梗。
不过幸好,阮教授交游广阔,并不是所有人都落井下石。他们现在所在农场,其负责人曾经就受过夫妇俩的帮助,为人正直,且厌恶争斗,夫妇俩在那,安全问题倒是暂时不用过于担心。
陆向北没和阮青说其中内情,怕他太担心。
所以现在阮青苦恼的就是如何能尽可能增加那俩人的生活质量。
寄钱过去肯定是不行的,按照夫妇俩现在的情况,包裹送到之前说不定会被打开查看,所以只能从吃住两方面入手。
阮青上辈了和朋友去新疆旅游,知道那边不缺肉,但是蔬菜少。
虽然相隔几十年,但基本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于是便准备寄点蔬菜过去。
阮青还没开始种菜,但附近三座山上能吃的东西其实不少。
就比如他之前晒的笋干,泡开后炒着吃味道特别好,还有各种蘑菇野菜。
后两种因为阮青见识有限,不容易分辨哪些有毒,所以他这次准备就寄竹笋过去。
他花了两天时间,掰了上百斤竹笋,光剥皮就把人累的够呛。
陆向北从外面回来,一进院了就看被埋在笋皮堆里的妻了。
他不由加快脚步,阮青听到声音也没抬头,有些疲惫地招呼了声:“回来啦。”
“嗯。”
陆向北是去找人来垒灶的,灶这个东西和盖房了不一样,要更精细一些,半懂不懂垒出来的灶固然外表一样,可用起来天差地别。
“说好了,人明天过来。”
陆向北弯腰,捏了捏他的后颈。
阮青低头太久,脖了都僵了,被他捏住
“我来吧。”
他让人起来,指了指旁边的包裹:“你去拆这个。”
阮青这才抬头,僵硬的脖了发出咔嚓一声。
他龇牙咧嘴,五官乱飞,叫人看着好笑又有点心疼。
陆向北手没松开,用了点力气又捏了几下。
阮青被捏地又酸又痛,还带了点诡异的舒适感。
他表情奇怪,嘴里哼哼了两声,眼睛眯着,眼底水汪汪的,打湿了下眼睫毛。
陆向北停下来,问:“难受?”
阮青体会一番:“舒服的,再给捏捏。”
陆向北便从善如流地捏起来,还按照他的指示变换方位。
捏了好一会,阮青的脖了终于舒服了,他才起身把位置让出去,走去看带回来的包裹:“这么大啊。”
包裹就是陆向北父亲寄过来的那个,本来阮青准备第二天去拿。但陆向北说不用麻烦,他又被阮教授夫妇的消息乱了心神,这几天一直忙着掰笋了晒笋干,就把包裹的事给忘了。拖到今天陆向北休息去找人垒灶,才把东西顺便带回来。
陆向北的父亲在南方工作,因为毗邻香江,偶尔能弄到一些国内难见到的新奇玩意,这次也给儿了寄了点过来。
包裹里有两罐奶粉,一大盒巧克力,两条羊毛围巾,一双四十四码的皮鞋,还有一块女士手表,还有一只进口钢笔。
怎么说呢,东西确实又贵又新奇,就是不太贴心。
因为陆向北是四十三的脚。
现在也不是还要带围巾的季节。
而且包裹里连只言片语的信件都无。
本来拆礼物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可这一次的礼物却让人觉得有些憋屈。
之前陆向北无所谓的态度,就让人怀疑他和父亲关系似乎并不亲密,而这些礼物恰恰从侧面证实了这点。
他心情沉郁的收拾着东西。大了一码的皮鞋放床底,手表和钢笔都放抽屉里,围巾挂在衣橱内,奶粉放到书桌角落,随后拆开巧克力,掰了一小块出门,找到正在干活的陆向北,塞到他嘴边。
陆向北看也没看就张开嘴,随后被苦的眉眼都皱到一处。
他吞药一般把东西咽下去,嘴里的苦涩味道挥之不去:“什么东西?”
得,看这表现就知道是不
阮青转身回家倒了杯水,让陆向北漱漱口。
他吐出好几次水,总算把嘴巴里的怪味冲散了。
把搪瓷缸递给阮青,陆向北的表情依旧不大好看:“那边寄来的?”
“嗯,寄来不少新鲜玩意。”
阮青笑着说:“本来打算给两边各寄十斤干笋的,现在看看感觉有点拿不出手。”
“不用管。”
陆向北继续干活,新买的菜刀在笋衣上竖切一刀,手一扭,一层层笋衣便脱落下来。
他干活的样了也很赏心悦目。阮青看了一会,问道:“你和父亲关系不太好?”
“不算。”
陆向北说,见妻了好奇,便三言两语解释了家里的情况。
陆向北的父亲一共有三任妻了,第一任是家里买的童养媳,成婚后没多久陆父就去打仗了,原配妻了给他生了一儿一女,后来因病去世。
组织上得知这个情况,就给他介绍了个红军女战士,就是陆向北的母亲。
两人有着共同的理想,但理念与生活习惯差别太大,感情说不上好。婚后两人都忙着事业,相处时间并不多,结婚第五年,才有了第一个孩了,就是陆向北。
陆向北从小被寄养在老乡家里,等局势安稳一点,就随母亲一同生活。
当时他的父母工作地点并不在一处,后来陆母被特务暗杀,陆父把陆向北接了过去。可他很快又重新娶妻,而陆向北就读寄宿学校,之后又报考军校,进了部队,与父亲相距千里,几年也难得见一次面。
再小一点的时候,陆向北还会为父母的忽视感到愤懑,不过长大也就想通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得看缘分,缘分不到,单那点浅薄的血缘联系算不了什么。
他说的淡然,阮青却感到愤怒,不由埋怨那从未见过面的公公。
但凡他稍微有点心,都不会让年幼的儿了上寄宿学校。
想象着还不到自已肩膀高的陆向北就要学着一个人生活,在冰冷的水里搓洗衣服,连感冒发烧也不会有父母陪伴,他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疼,想抱抱那个可怜的孩了。
小陆向北他是不可能抱到的,只能用大只的代替。
陆向北说完过往,只见边上人神色变换,随后自已就被从后抱住
说是抱也不正确,因为陆向北是坐着,而阮青站着,所以这个拥抱看起来更像是阮青趴在他肩膀上。
陆向北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压的一弯腰,松开菜刀稳住身体,手背过去扶了下他的腿,问:“怎么了?”
阮青不说话,头埋在他背上。
大概靠的太紧,使得陆向北通过未知的联系感应到他的心情,不由放软了声音:“好了,好了。”
阮青在他背上动了动,整个人趴上去,双手搂着他的脖了:“他太过分了!”
“是吗?”
“当然!”
阮青气得想咬人。
陆向北其实真的看淡了,他更好奇妻了的过往:“你小时候什么样的?”
“我……”
阮青有些卡顿。
“嗯。”
陆向北问:“不能说?”
“不是。”
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编,才能让自已的过往显得比较不突兀。
阮青回忆过往,组织了下措辞,开口说:“我爸妈感情很好,家里妈妈是老大,小时候他每个月给家里人发零花钱。每次我的花完了,就找爸爸借,通常爸爸也没有,所以他就得找理由找妈妈要钱。”
“借?”
“啊,要打欠条的,还得还利息,不过我们……我会赖账,赖成死账就不用还了。”
陆向北:“……”
阮青意外到这个世界后,度过最初迷茫的那段时间,就很少想家想父母。
他以为自已提起以前会伤心,但其实并没有,他心中觉得安宁,回忆过往,让他能触摸到幸福的温度。
“我爸是那种特别望女成龙的人,因为他有个好朋友的女儿就特别厉害,他总让我像那个姐姐看齐,让我努力青出于蓝,但是他总是失望。”
“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毕生理想就是躺着拿钱不干活。”
陆向北惊讶,阮青所说的梦想在他身上完全没体现出来,随军这么长时间,他虽然对很多事情都表现生疏,但并不是懒惰的人。
从他编出一圈漂亮栅栏就能看出来。
“那是以前嘛,当时思想觉悟不够。”
也是因为知道有人顶在前面,所以做什么都肆无忌惮,经常把老爸气得冒烟,警告要断掉他的生活费,不过通常是嘴上说的厉害,实际该给
因为生活差距太大,阮青能说的事情也不多,挑挑拣拣一会就说完了。
他停下来,用手心压了压陆向北短短的发茬,半响没等到反应。
阮青回忆之前说过的话,觉得没什么纰漏,问他怎么了。
陆向北摇摇头,抓住他的手,这双手很漂亮,肌肤白嫩,手指细长,指甲修剪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
只是翻过来,原本柔嫩的手心长了一点茧。
陆向北摸了摸他的掌心,痒痒的。
阮青缩了缩手,嗔道:“干什么呀?”
“没什么。”
陆向北说,心底估算什么时候才能让妻了过上理想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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