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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远洲的关怀让竹筝筝唇角漾起一个幸福的微笑。

“我只是太久没有见到你,有些难过。”她的声音很轻,但在蔺远洲耳中异常甜美,“我跟函瑛一直家里等你,我们都相信你会赢。”

蔺远洲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压下心头的狂喜,故意板着脸问她:“你这是真心话?”

竹筝筝眼中的光芒黯淡了,在蔺远洲揪心得想要松口时,却又仰起脸,扯出一个微笑:“我在努力学习爱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她的挣扎打消了蔺远洲的疑虑。

苦求多年的爱终于有了回音,那段时间蔺远洲走路都带风,只觉得未来的生活一片光明美好。

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了他,以至于他没有发现竹家人眼中的决然。

蔺函瑛的周岁宴过后,竹筝筝在蔺远洲精心安排的医疗团队下调养了半年,总算是将身上的肉养了回来。

看着妻子日渐红润的面庞,蔺远洲心中的不安也在逐渐消退。

可他还想最后试探一次。

“这几年你的画作不少,要不要开一次画展?”

竹筝筝听到这个提议时,很是惊喜,可当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作品,却面露赧然。

“……都是些发泄之作,不合适展出吧。”竹筝筝看起来很是低落,“过去是我不懂事,我找个时间把这些都烧掉好了。”

蔺远洲心疼地阻止她:“何必呢,这也是你人生的一个阶段。”留着也好,留着才能更好地提醒她,不要犯第二次错。

他见妻子情绪不高,主动给了个建议:“瑛瑛也满周岁了,要不,你出去采采风?”

竹筝筝满脸震惊:“可他才一岁!还没断奶呢,这怎么行?!”

竹父竹母得知后,也赶来劝说:“小蔺啊,筝筝她身子骨才刚养好呢,哪能这么折腾,还是算了吧。”

蔺远洲很满意他们的态度,终于放了心。

他笑起来:“那如果我陪筝筝一起去旅游呢?”

他们也很久没有过二人世界了……不对,是从来没有过。

竹筝筝瞬间涨红了脸:“……至少等函瑛上了幼儿园……再要二胎吧?”

蔺远洲一愣,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远多了。

确实比他想得远多了。

毕竟,这是竹家举全家之力想出的逃脱计划。

眼看小两口情绪升温,竹家父母很有眼色地离开了蔺家,回到他们生活的樟城。

蔺远洲则征求了竹筝筝的意见后,选定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度假区,算是补过他们的蜜月。

可惜时至雨季,连着好几天都是阴雨绵绵,两人除了在民宿里盘肠大战,哪里都没去成。

蔺远洲倒是开心得很,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等不来竹筝筝的心,现在他们如胶似漆,简直像是在做梦。

“看天气预报明天是个好天气,”竹筝筝窝在蔺远洲怀里,用嘴给他喂了口水,“我们去山顶看日出好不好?我想拍点照片当素材。”

蔺远洲餍足地摩挲着她的背脊,闻言坏笑:“明天?你起得来吗?”

他瞥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他倒是不介意再窝到真正的“明天”。

“讨厌!”竹筝筝嗔怒着轻轻捶了他一下,拉过被子,“不做了,我要睡觉。”

蔺远洲笑着从身后将她拢在自己的怀里,看着妻子如同乖顺的兔子一般,被自己掌控。

要是永远都这样多好啊。

蔺远洲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沉睡。

感受到身后人的呼吸逐渐平稳,竹筝筝眼中笑意尽失。

那杯水里,下了足量的安眠药。

她嫌恶地扔开蔺远洲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处理掉杯中的水后,去浴室彻彻底底洗了个澡。

她换上干净的运动衣,没有带走任何证件,只拿走了一个蔺远洲并不知晓的备用手机,还有她采风用的相机和提前准备好的干粮。

望着男人熟睡的脸,竹筝筝眼里闪过杀意。

可她终究没有勇气。

竹家只是普通的家庭,她不敢去赌自己一时冲动会带来的后果。

雨后的山路很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意外。所以,精挑细选之后,竹筝筝选择在这里做一个了结。

她刻意避开了景区巡逻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一处陡峭的斜坡。

深深吸了口气,竹筝筝一闭眼,纵身一跃。

……

即便有意识地护住了要害,等竹筝筝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她依然看到自己身上挂了彩。山间的树木枝干粗糙,又刚下过大雨,不少枝条被打折,断口锋利无比。

这样正好,就算后面有人来搜寻,也会推断出她的确是失足落崖。

相机早在滚落时丢失,竹筝筝并不在意。

她摸出藏在怀里的手机,高兴地发现还能收到信号。

她立刻联系了家人。

“爸妈,我逃出来了。”

离开蔺家后,竹父竹母带着小女儿报了个短期旅游,尽管他们都没有心情享受旅程,但为了让蔺远洲放下戒备,这都是必须的。

一接到女儿的电话,竹梓恒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已经找好人在山脚接你,医院那边也安排好了……筝筝,能找到路吗?”

“我顺着水流走,问题不大……”

竹筝筝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探,猛地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她扑倒在地,借着逐渐亮起的天色,看清了一双已然放大的瞳孔。

一个死人。

“啊!!!”

尖叫划破林中寂静。

被甩出去的手机里传出竹梓恒焦急的询问:“筝筝,你怎么了?没事吧?!”

竹筝筝捏着手机哆哆嗦嗦地往后挪:“有、有一个死掉的女人……”

那大概是来登山的驴友,雨天路滑出了意外。

尸体已经出现尸斑,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味道。

惊吓过后,竹筝筝却莫名地冷静下来。

“……我有个想法。”她喃喃低语,手中动作不停,忍着不适将尸体的衣物脱了下来,和自己身上的做了交换。

她想了想,将干粮袋子塞进尸体身下,然后看向了散落在林间的石块。

“对不起……”竹筝筝握着尖利的石块,神情狠绝,“……还有,谢谢你。”

她毁掉了尸体的脸。

她不知道这样做能争取多少时间,但她必须尝试。

像是突破了什么界限,接下来的路竹筝筝走得格外坚定。

她顺利跟竹梓恒找的人接上了头,以治伤为由去了提前联系好的医院。

接头人临走时有些不解地挠挠头:“整容医院还带治外伤的吗?”

……

竹筝筝在整容医院旁边的小旅馆里待了一个月,拆线那天,她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主刀医生颇为自得:“当时看你满脸都是伤,我还真怕做毁了,没想到超水平发挥。”

当时他生怕出意外想推脱手术,可竹筝筝死死盯着他:“毁容也没关系,钱我会照付。”

他被对方赴死般的气势震慑,手感竟出奇的好。

走出医院,竹筝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

这一个月,蔺远洲疯了一般在找她。

那天,蔺远洲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后没见到妻子,他一开始也没多想,只猜她是去周围采风了。

可走出房间,看到道路两侧拉起的警戒线,蔺远洲的心猛地坠了一下。

他在搜救人员那里看到了竹筝筝的相机。

蔺远洲只觉得天旋地转。

可天气所限,搜救工作难以推进。

最终,在竹筝筝失足的山崖底不远处,他们找到了一具女尸,从随身物品和衣物来看,那就是竹筝筝,可惜尸体的脸被石片毁坏得很严重,再加上天气潮湿闷热,已经腐烂得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了。

事情超出了控制,蔺远洲不得不联系了竹筝筝的父母。

竹家人匆匆结束了旅途,竹母一赶到便抓着蔺远洲的衣领嚎啕大哭:“都说筝筝身子刚养好,你为什么非要带她出来?!”

先发制人,蔺远洲一时还真招架不住。

他不是没有怀疑,但竹家的准备很是周全,没有露出破绽。

他提出要验尸,竹梓恒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将老年人的固执演绎得淋漓尽致:“我女儿死得这么惨,你还要折腾她?!我们家没有对不起你,你何至于此?!”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是蔺远洲的秘书打破僵局。他告知蔺远洲,他们这一系的好几个心腹都被被陷害开除了。

蔺远洲气得脸色铁青。

尽管他在几房争权中获胜,但其余的人并不甘心,如今他丧妻,正好是最脆弱的时候。

蔺远洲不得不将重心转移到工作上,但他并没有放下疑虑,一直派人盯着竹家和景区周围,只要一有疑似竹筝筝的人出现,他立刻就会知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还有整容医院这个选项。

半年后,蔺远洲不得不接受了竹筝筝已死的事实。其他几房死灰复燃,再度争权,他一人带着年幼的儿子,心力交瘁,不得不与更有实力的谭家联姻。

他给儿子改名蔺怀铮。

蔺远洲本来想用的是“筝”这个字,以表思念,但竹梓恒劝住了他:“你要让这孩子的名字里一辈子都刻上生母的死亡吗?”

曾经的老丈人这般情真意切地关心外孙,蔺远洲心里的怀疑再度消散了一些。他退让了半步,选了同音的“铮”字,既能表达他对亡妻的眷恋,也更适合男孩子。

当然,蔺远洲永远不会知道,竹梓恒只是嫌这名字晦气,毕竟他女儿还没死呢。

再娶的蔺远洲不得不投入到新的家庭关系中,与竹家人渐行渐远。

而重获自由的竹筝筝则与众多渴望在另一片土地上淘金的投机者们一道,藏在漆黑狭窄的集装箱里,漂洋过海,背井离乡。

离开前,竹梓恒对她说:“这一去,再也不要回来了。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我们无法与蔺家抗衡,这是唯一能让你自由的办法。”

她古板的老父亲,为了能让她逃离魔爪,竟能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计划。

竹筝筝泪如雨下。

之后的几年,她想方设法靠着自己一手画技在意国落脚,最终获得大师青睐,成为业内小有名气的Jaen。第一次成功举办自己的画展后,她无法按捺心中的欣喜与怀念,几经辗转托人将自己的消息带回国。

可友人回来时,望向她的目光却充满同情。

“Jaen,你说的那家人……”友人有些难以启齿,“他们似乎得罪了大人物。”

竹筝筝脸上的血色褪去。

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

竹筝筝疯了一般拽住对方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了?求求你告诉我!”

友人叹了口气,将竹家的惨剧告诉了她。

“……其实这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了,你……唉。”

竹筝筝爆发出野兽般的哀嚎。

巨大的悲伤几乎将她的心脏撕碎。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魔?!

更可悲的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她亦不敢让对方得知自己的存在。她一旦暴露,他们家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她不明白,一切都没有破绽,蔺远洲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

直到二十五年三个月零六天后,竹筝筝再度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折磨她多年的问题有了答案。

汪甜恬将一颗黑色的珠子放进她手中:“这是陆芙留给你的。”

竹筝筝郑重地收好。

汪甜恬问她:“你要去见蔺怀铮吗?”她瞄了一眼驾驶座上侧耳倾听的谭璋,“他被天道抹消了人格,现在跟个活死人一样。还是阿芙心善,保留了他的记忆,还有转机。”

竹筝筝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被强迫怀上的血脉,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比起见他,我更想去给家人扫墓。”

汪甜恬和丈夫对视了一眼。

虽说蔺怀铮现在已经废了,但若竹筝筝还对他有感情,多多少少会有些尴尬,如今倒是没这个担忧了。

“那你在京城休息几天准备一下,我安排人送你去樟城吧。”

“嗯,多谢。”竹筝筝诚恳地说道,随即看向谭璋,“谭先生,因为我的缘故,让你母亲拥有一段痛苦的婚姻,我很抱歉。”

谭璋滞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你也是受害者,不需要道歉……倒是我,一开始对你的态度不好,还请见谅。”

把话说开了,他心里也松快不少。

……

在竹家人的墓前,竹筝筝捏碎了那颗黑色的珠子。

她得到了答案。

蔺远洲一向多疑,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实实在在的证据,只是她刚出国那段时间,家里人多多少少会关注国外的消息。

仅仅如此。

仅仅因为这一点异常,蔺远洲便想方设法地折磨她的家人,想要逼迫他们吐露她的行踪。

不管是她还是她的家人,他们什么都没有错做,蔺远洲却借着家人对她的爱,肆意倾泻自己的恶意。

他真该死啊!

竹筝筝不禁咳出一口血。

她伏在墓碑上放声痛哭,眼中迸发出无尽的仇怨。

如果没有陆芙的插手,彻底将这个世界从天道的掌控中解放出来,蔺家永远强势,也许她的余生都无法为家人扫墓。

她要将蔺远洲对她们家所做的一切都曝光,哪怕他已经死了,她也绝不会让他有丝毫的体面!

然后,她要好好地活着,一步一步看着蔺家崩塌!

“爸,妈,妹妹……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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