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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玲珑下葬后,刘汉山躲在屋里半个月没有挪窝。家里人谁也不敢惹他,知道他心里吃了黄连一般。刘汉山直挺挺躺在床上,身边的被子枕头还有樊玲珑的余香。他咬住枕巾,唆住被沿,想把这味道藏在心里,留在身上。只有刘麦囤过来,可以在他身上随意撒泼打滚,嬉笑玩耍。也只有儿子能将馒头饼干塞进他的嘴里,刘汉山流着泪毫无知觉地囫囵吞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汉山心中的悲痛如同被冰封的河流,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深处暗流涌动。他不再是那个在村里昂首挺胸、说一不二的刘汉山了。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哀伤。
一天清晨,刘麦囤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的房间,手里握着一个刚刚从树上摘下的新鲜桃子。他兴奋地喊道:“爹,你看这桃子多红啊,肯定很甜!”刘汉山缓缓睁开眼,看到儿子那纯真的笑脸,心中的悲痛似乎被一丝温暖所触动。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接过桃子,轻轻咬了一口。
那桃子的甜汁在口中爆开,如同春天的甘露滋润着刘汉山干涸的心田。他突然意识到,生活还要继续,他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樊玲珑虽然走了,但他还有儿子、还有家人、还有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刘汉山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他摸了摸刘麦囤的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说:“麦囤啊,你娘走了,但她希望我们能好好活着。我们要努力生活,让她在天之灵能安心。”
从那天起,刘汉山开始重新振作起来。他不再整天躺在床上,而是开始帮家里干农活、修理工具。他还时常带着刘麦囤去山上采摘野果、下河捕鱼。虽然生活依然艰难,但他们的脸上却多了许多笑容。
刘汉山的脑海中充满了各种“假如”的场景:假如当初他没有被派去土山寨管理队伍,那么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出兵救援事件。假如他早知道自己是第二次染上天花,让医生及时开出药方,那么也就不会有他现在的孱弱身体。假如他当初没有花心,和解蕊凝的关系清清白白,那么也就不会有南京之行,解蕊凝也不会因为赌气而出嫁。假如他当初能多个心眼,让解蕊凝提前撤出,那么她也不会被冷枪打中。一个个“假如”,却换不回任何后悔的药丸,这个世界,从未给他准备过任何一粒后悔药。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刘汉山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太多了,多到让人防不胜防,多到让人无法辨清真实的嘴脸。“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在一个充斥着土匪的社会里,一个人,一个家庭就像是在狂风大浪中漂浮的木舟,很难在风雨中保全。要想实现世道太平,就必须铲除匪患,除暴安良。
刘汉山所接受的家庭教育是深刻而传统的,它强调的是一种做人的根本准则,即坚守善良与正直,绝不做出任何有违良心与道德的行为。在这样的教诲下,他被告知,即使面对最极端的不公与苦难,如冤屈至死也不应诉诸诉讼,饥饿至极也不应沦为盗贼。他的家庭坚信,承受短期的损失与苦难,实际上是福分的积累,而贪婪的获取,最终只会带来生命的损失与不幸。正是这些深刻的道德信条,塑造了刘汉山的性格,使得他在生活中即便遭受打击与不公,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危及生命,他都会选择忍气吞声,以和为贵。
在张德祥将队伍交给他管理的两年时间里,刘汉山手中握有金钱与武器,背后有强大的队伍与坚实的后台,这样的地位与权力,使他完全有能力如同那些横行乡里的土匪与路霸一般,为非作歹,强取豪夺。在兰封县,可能没几个人能够对他采取有效的措施。然而,刘汉山并没有走上那条伤天害理的道路,他的妻子樊玲珑也没有利用他的权势去欺压他人。他们的行为与作风,一直保持着低调与谦和。
在解放后的多年里,刘庄村的人们对于刘汉山与樊玲珑当年的风光与威望都所知甚少。这对夫妇在当地的声望与影响力,并未被广泛传扬,他们的谦逊与低调,使得他们的成就与地位在当时并不为人所熟知。这种深藏功与名的态度,更加凸显了刘汉山的人格魅力与高尚品质。
刘汉山决定为妻子复仇。他要杀人,除暴安良。
首先明确,我们首先诛杀一个名叫付二憨的恶棍。在此之前,我已经提到过,老抬这个群体的成分极为复杂。他们当中有些人,在白天,看起来非常的老实,仿佛是一群依靠大自然赐予的丰收而过活的农民,脸上写满了平凡无奇。然而,一旦夜幕降临,他们就会立刻改变自己的模样,变成杀人放火、抢劫绑架的土匪。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父母名声、儿女和后代,通常都会将自己的邪恶本质隐藏起来,不露出真实的一面。
付二憨和他们不同,他几乎是在向大家公开宣布,他就是老抬。他利用自己的这个身份,装疯卖傻,敲诈勒索村民,祸害邻居。他甚至经常和邻居们说:“你说我脸黑,我多抹点锅底灰。你说我是孬人,我多干点害人的事儿,有本事你把我的屌咬掉?”这就是他的行事风格,毫无顾忌,恣意妄为。即使在老抬群体中,他的行为也算是招摇过市,但是没有人敢和他对抗。
刘汉山决定拿他开刀。在他第一次绑架樊玲珑的弟弟樊铜锣那次,刘汉山在黄河滩上没抓住他,抓住他可以直接要他的命。后来,他居然还腆着脸去樊家碰瓷敲诈,向樊家求亲,不说其他犯罪事实,就这两次伤天害理的事儿,让他死八次也不亏。
刘汉山从其他渠道了解到,樊玲珑的死,和他有关。马高腿炫耀说,付二憨打黑枪的计谋,是他和侯宽出的。本来,马高腿和侯宽的目的是借付二憨的枪,把刘汉山干掉,除去心头大患。刘汉山命不该绝,当付二憨举枪瞄准时,准星的那头是刘汉山的胸膛,当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对面是樊玲珑。他想打刘汉山的黑枪,子弹打在樊玲珑身上。
刘汉山派人蹲点,半个月没有抓住付二憨一根汗毛。这孙子看似憨头憨脑,其实心里精怪得很。这么多年当老抬走夜路,嗅觉非常敏感。他夜里几乎不出门,白天出门带着兄弟哥们几个人,刘汉山没有下手的机会。
刘汉山精心策划了一场诱敌深入的行动,意图将隐藏的敌人一举擒获,而此刻,竟有人主动前来,愿作诱饵,她便是冯春娇。
回溯三年前,刘汉山与胡萝头在解家大院进行了一场豪赌。赌注是,只要刘汉山能驯服那匹东洋马,胡萝头便将马与冯春娇一并奉上。然而,令人惊愕的是,刘汉山一拳之下,那匹东洋马便应声倒地,再无声息。这一变故令胡萝头心如刀割,数月过去,心中之痛依旧未能愈合。而赌局中的另一赌注——美丽动人的冯春娇,终究未能如愿送到刘汉山的手中,但刘汉山并未因此与胡萝头计较。
当樊玲珑离世的消息传入冯春娇的耳中,她心急如焚,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刘汉山再次恢复了单身,且身为富甲一方的钻石王老五,这无疑吸引了无数待字闺中的女子。她们纷纷通过亲朋好友的牵线搭桥,试图成为刘家的新女主人。然而,刘汉山刚刚失去心爱的妻子,内心的伤痛还未痊愈,自然无法容忍他人的打扰,于是,他一一婉拒了这些提亲者。
冯春娇却看到了自己的机会。那次赌局,在胡萝头与刘汉山这样的男子之间,诺言如金石般坚固,不容置疑。既然你当初将我许配给刘汉山,那么我便是刘家的人。这些年来,我与你一同历经生死,却始终未能得到应有的名分。与其继续在你这里蹉跎岁月,不如我主动离开,去寻找一个真心待我的男子,共度余生,生儿育女。
于是,冯春娇对胡萝头说道:“你当初把我许配给刘汉山的那个诺言,现在还作数吗?”
胡萝头何等聪明,她不缺美女,就坡下驴。“你找刘汉山说,只要他没忘当初的约定,我按亲妹的身份打扮你出嫁。”
这句话给冯春娇想象的空间。
冯春娇捯饬半天,描眉画红。到兰封县城买了一套苏绣旗袍,绣花鞋,婀娜多姿,一摇三摆地来见刘汉山,一点不见外,好像回家看到自己的男人那般随便。
“胡司令答应将我送给你,人家说话算话,今天我自己上门来了。”
刘汉山想起了解庄打赌的事儿。“那是玩笑,不能当真。”
冯春娇不高兴了,她说自己虽然不是国色天香,出水芙蓉,至少也是相貌出众,不同一般的黄花大闺女。你们两个老爷们你推我让的,教我如何活在世上,还不如陪你老婆樊玲珑去。我就问你一句,定在哪天娶我回家?
刘汉山应该说,你和胡萝头既有夫妻之名,又有夫妻之实。现在你拔腿过来,要我娶你,你的真情实意,谁信?
一句话说到冯春娇的痛处。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刘汉山说:“你先给胡司令还个人情,帮我办点正事儿。”
刘汉山将付二憨的恶贯满盈讲了。冯春娇摆摆手,这有啥难的,我来当钓饵,引他到僻静处随意摆置。
冯春娇从枪套里抽出一根血红的公鸡尾毛,小心翼翼地交到刘汉山手里。“找一个可靠他又不认识的人送去,约他到指定的地点即可。”
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性格憨厚的付二憨按照之前的约定,来到了位于黄河滩的坝头。他手里握着两把盒子炮,那是他最喜欢的武器。在一片寂静中,他毫不犹豫地低下了头,扣动了扳机,那声巨响在夜空中回荡,仿佛将夜空撕裂。付二憨的脑袋就这样被生生打成了拍黄瓜,他的生命就这样戛然而止,他的魂魄就这样见到了阎王。
就在樊玲珑去世的头七前夜,刘汉山率领着他的50名精兵,像夜色中的幽灵一样,悄然出发,他们对胡家庄发起了突然的袭击,就像回马枪一样迅猛而犀利。这一次,他们有了冯春娇的帮助,刘汉山对这场战斗的胜利胸有成竹。他提前对地形进行了详细的划分,对攻防策略进行了精心的演练,并对手下人的任务进行了详细的安排。
根据付二憨的供认,他藏身于一家姓管的人家。这家人是老抬的暗哨,与付二憨是远亲。他们也像付二憨一样是老抬,为付二憨提供了打黑枪的便利。这样的人,刘汉山知道,绝对不能留下。
刘汉山采取了果断的行动,他将大街左边的前后五家全部控制,就像掏王八一样,一个不剩地将他们带到村外。只是简单地吓唬了几下,那些本来就有矛盾的邻居就指认了付二憨的帮凶秦固生。刘汉山将他捆绑起来,带到了樊玲珑的坟前,用他的血来祭奠他的亡妻。
后来,刘汉山又将附近几个祸害村里百姓的地痞流氓进行了整治,每次行动后,他都会留下“刘大英雄”的纸条。从此,兰封县就有了与王二好齐名的刘大英雄,他的名字,就像他的英雄事迹一样,传遍了整个兰封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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