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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着实财大气粗,在奢侈浪费铺张排场上绝不含糊。

此番夏小公子南下进货,夏家足足备了货船十五艘,福船三艘。另外还有大小画舸彩舫数十条,小者藏于仓库,大者便慢悠悠拖在船队后边,随时都可往小支流丢几条,暂缓旅程,饮酒作乐,享受一番。

福船可谓是北虢国工技最高?超、架构最稳定的大船,但由于其外观形象不好看,夏家只把它作为备用,万?遇到风浪天气能有?个保命的地方。

夏自友他们此番要乘坐的是一艘楼船,从外观来看像是凌空将?座多层建筑移到船上,因此按照其形象叫做楼船。

前朝的时候,楼船还是北虢国的重要战船,如今又发明了更利于水上作战的蒙冲、游艇,楼船便不再被用于打仗了,而由于其造价高昂,若没有国库支撑很少?有人能造得起楼船,也就只有夏家这样浮夸的商贾能担得起楼船的高?昂造价,因此楼船几近消匿。

祝久辞得知楼船的造价之后一度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曾问夏自友为何?非楼船不可。

夏自友说风景好看?。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不过祝久辞也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既然有如此奢靡机会,那便好好享受一次,当即拉着梁昭歌登上楼船最高?层,?举眺望大好山河。

夏自友说得不错,风景确实绝佳。

目之所及,京杭大运河一望无际,河岸两侧是成片的城镇,炊烟袅袅。

小镇之间仅有隐隐约约的土路相连,而绝大多数村落间为成片的树林所掩盖,互不连通,自成桃花源。

若非登高眺望断不会想到京城以南还有这样美丽的村落。亦可想而知,村落中的居民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走出那一方天地。

阳光普照大地,?片金灿。

楼船之顶,登高望远,视线极为辽阔。带着湿意的暖风拂面,顿时胸襟开阔。

梁昭歌站在他身侧,着?身云纹青烟山水阔裳,衣尾渲染浓墨重彩,向上晕染变淡,至肩处已为纯白。

生来便是江南水乡的人。

梁昭歌似乎被那人盯得有些受不住了,转过头来嗫喏:“小公爷看什么?”

祝久辞大大咧咧承认,“昭歌好看。”

梁昭歌匆忙转回去,眼睛看?向前方滚滚流动的长河,墨发飘扬,挡住泛红的耳尖。

“小公爷好看?。”

祝久辞大笑起来,懒得去反驳他,双手抓住齐腰的船栏,手臂直直半撑起身子,微微踮脚尖,河风扑面而来,像是随时要飞起来。

祝久辞还未飞多久,翅膀被人扶住。

祝久辞扭头看?过去,梁昭歌还是那样虚扶着他手,几乎不触碰他的肩膀,只是他若稍有危险,便要马上抓住。

祝久辞落回平整的地面,笑嘻嘻道:“昭歌试试?”

梁昭歌摇头。

“很简单哒!大船这么稳,不会有危险。”

梁昭歌微微蹙眉,思索半刻却还是依着那人去了。手臂撑到船栏上,轻轻踮起脚尖,模仿那人的幼稚动作让自己的身子半腾空,

长风过境,船上有仙。

河岸两旁的村民停驻脚步,不禁站在田野里呆呆望向河中飘飘而过的楼船。

大胆者?唱起长调,那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声音,朴素无华,婉转悠扬,唱丰收,唱山水,唱爱情。

曲调有情,?路护送船队。

脚尖重归地面,浓墨重彩的衣尾触到船板,梁昭歌睁开眼。

灿烈的阳光洒落,鸦黑的眼睫被染成了金色。

祝久辞探过头来,“好玩嘛?”

梁昭歌无意识地点点头,突然又反应过来他方才被那人哄骗做了怎样蠢傻的动作,慌乱之下红着脸走了。

“小公爷幼稚。”

衣尾消失在木梯口。

祝久辞哈哈大笑起来,口嫌体直不外乎如此。

十几日的航行着实无聊,船队准备了充足的节目。

夜晚的笙歌燕舞必不可少。

黑暗降临,楼船放缓速度,静静流淌在京杭大运河之上。

七层高?楼点亮灯火,船头船尾四面八方挂上彩灯,远远望去不像是古代战船,却是一只极为浮夸的花船。

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间,祝久辞正和梁昭歌站在船头

听水浪拍船的声音。

光明破开黑暗,身旁谪仙的面容被暖黄的灯光照亮,耳边是轰轰的水声,那一刻的世界并不真实。

上神抬起指尖,云袖滑落臂弯,惊艳不可方物。

祝久辞看?着神明向他伸出手,而后——

戳了戳他脸颊。

祝久辞:“……”

“昭歌!”祝久辞护住自己的脸,小心翼翼揉?揉。

“软的。”让昭歌看?着自己指尖似乎还想戳,祝久辞跑开了。

跑到宽阔的甲板上祝久辞才恍然看清楼船这座庞然大物,灯火通明,繁花似锦,而且似乎……似曾相识?

梁昭歌追上来,看?见祝久辞盯着船身发呆,自己亦仰起头和他?起发呆。

“昭歌,你觉得这船眼熟吗?”

梁昭歌点点头,“上巳节红坊的花船就是夏府所赠,与此规格相仿。”

祝久辞:“!”

夏老爷子怎还平白无故随处赠船,做慈善吗?

梁昭歌看?穿他心中想法笑着道,“自也是交易。小公爷没看?见花团锦簇之下的茸鸭子么?”

祝久辞:“……”

上巳节开光嘴的阵阵魔音回荡在耳边,“此为广告,广而告之是也!哈哈哈!”

二人未在甲板停留太久,夏自友很快派仆从将他二人迎进装饰奢华的船舱。

美酒佳肴流水一样呈上,管弦丝竹在丝绸遮盖的暗处恰如其分地奏响。

半盏果酿下肚,祝久辞又开始迷糊。朦朦胧胧看向身旁的人,伸爪子?把?按在那人胸口。

“喝呀,怎么不喝了?”祝久辞甚是不满,这人从?开始启程就闷闷的,安安静静听水,安安静静赏景,安安静静吃饭,几乎比在西苑的时候还要安静。

梁昭歌把?他手中的杯盏取走,“小公爷不能喝了。”

“我不喝。你喝。”祝久辞醉眼朦胧,“昭歌今天吃得比昨日还少?。”

梁昭歌把?酒杯放远,“小公爷莫不是忘了昭歌还要吃药?”

祝久辞登时酒醒,慌忙把?酒壶扔到一旁。

“不喝!不喝!”

梁昭歌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昭歌没喝。

祝久辞把?糕点小碟子揪过来,“再吃?块吗?”

梁昭歌苦笑着摇摇头。

“不吃怎么行呢……”祝久辞蹙起眉头,突然惊慌道,“昭歌可是晕船?”

“没有的。”

“那便奇怪了,”祝久辞托着下巴,“可还有想吃的?到下?个小城咱们停船去买。”

梁昭歌抱住他,“小公爷不要担心了,昭歌没事。”

宴席行至最后,祝久辞也没能哄骗那人再吃下?方糕点。

迷迷糊糊被人伺候梳洗完毕,倒进软乎乎的床榻,随着波浪起伏,沉沉烬如梦乡。

*

祝久辞睁眼,他趴在书桌上,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他刚刚写完的报告,他慌忙点击保存,脑海中闪过梁昭歌的笑容,?时之间恍如隔世。

清晰又模糊。

祝久辞脑袋有些痛,仔细想想,除了刚才电话中妹妹声泪俱下的动人故事,再其他的倒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呆坐在书桌前,?时之间理不清思绪,杯中茶水凉透了他才醒悟过来。

妹妹到底读了什么破书!

祝久辞抓起衣服就往外跑,?路从学校赶回家,撞到家门前?掏兜才发现自己没有家门钥匙。

咚咚敲房门!

妹妹抱着书打着哈欠打开门,看?见祝久辞惊喜道:“哥!你咋回来了!”

祝久辞连家门都没进,伸手把?她怀中的书抢过来,“你看?的些什么书?扔了!”

妹妹?把?夺回来,“哥!你大半夜发什么疯?”

祝久辞平息下情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暴躁。

“给我看?看?。”他想看?眼结局。

妹妹小心翼翼把?书递上来,生怕他反手就给撕了。

“电话里不都给你讲过了吗?”她嘟囔。

祝久辞不理会她,慌忙翻开书,竟然都是空白的。

“怎……怎么会!”他猛然翻几页,每一页都是空白。

妹妹看?着他的亲哥站在家门口发疯,忍不住开口道:“哥你咋了,这书有啥问题?”

“空的!”

妹妹极其狐疑地瞥他?眼,仿佛在看

?个智障。

祝久辞无心解释,把?书丢到她怀中。

“念。”

妹妹瞪他?眼,随手翻开?页念起来:“京城小公爷一掷千金为美人,为了赎回京城第?美人梁昭歌,竟然不惜花费两箱金子……”

祝久辞打断,“你刚才电话里可是说十箱!”

妹妹把?书合上,“哥,想整我就直说呗,好歹兄妹一场,能不能整一点高手段的?”

她哼一声抱着书进屋了。

祝久辞跟着跑进去,偌大的客厅却空无?人。

身后窸窣一响,祝久辞转过身,梁昭歌站在玄关望着他。

广袖长服,眉眼惊艳似仙人。

“你不想回来。”是陈述句。

“没有!”祝久辞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为何要反驳。

“那你为何不回来?”梁昭歌上前?步。

祝久辞没有回答。

回哪?

梁昭歌突然红了眼睛,猛然冲上前掐住他脖子,“当初你不等我就走了,如今还不回来吗!”

祝久辞被他掐的有些呼吸不上来,不等什么?又不回哪去?

视线逐渐模糊。

耳边是那人哭哑的嗓音,“你不能离开我。”

视线逐渐黑暗,脖子上的桎梏消失,祝久辞睁开眼,他走在一望无际的石路上,左侧是奔流的河水。

他想,这是黄河还是长江。

走着走着,前面有?块巨石,上书三个字:

忘川河。

祝久辞:“……”

这是地狱啊!

前面一个穿着官服的鬼魂耀武扬威飘着,冲着祝久辞大喊:“二百五,跟上!”

“骂谁呢!”祝久辞心里生气,但还是加快脚步跑过去,脚下被长袍绊了?下,他低头,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袍,正中赫然用毛笔写着二五零。

他这是,死了?

黑白无常飘过来。

黑的那只道:“啧,情债累累。”

白的那只附和:“啧,怨念太深。”

阎王道:“祝久辞,年二十三,郁结而死。”

祝久辞大惊,他分明刚刚完成论文跑到家中和妹妹理论,身体健康无病无灾,怎

么就死了!

况且他今年刚刚二十,阎王爷怎么还平白给他加三岁?

阎王爷瞥他?眼,继续道:“喏,去那边喝了汤走吧。”

祝久辞悲伤地飘过去,?边在心里和爸妈妹妹告别,?边乖乖巧巧朝孟婆?点头,接过汤碗。

忘川河畔,饮下这碗孟婆汤,便可了却前世因果,重入轮回。

祝久辞摇摇头,纵使再眷恋家中亲人,他已回不去了,干脆捧起汤碗,吨吨喝下。

仰头喝到一半,碗被人拿走了。那是一双急红了带着怒意的眼:“你不等我!”

祝久辞整个魂都不好了,怎么哪都有你!

梁昭歌头上尽是血,有?滴顺着眉毛流下来,划过整张苍白的脸。

“我……把你好生葬了才来,不能让你曝尸荒野。”梁昭歌慌乱地说着,眼神小心翼翼看?向他,对上视线时又惊惶错开。

“可你为何不等我?”梁昭歌眼中噙着泪,有?滴挂在眼前支撑不住落了下去,染了血,又是一道蜿蜒的红。

祝久辞看?见面前这人凄惨可怜的模样,也是于心不忍,他很想说若是小公爷在这儿定是会等他?起走的,谁知道他莫名其妙穿过来,哪里知道还有个人需要等。

“等你的人不是我,你认错了。”祝久辞安慰。

“小公爷!”梁昭歌身形?晃,堪堪咬住下唇,眸中大颗大颗泪珠往下落。

忘川河水涨了,打湿了祝久辞的鞋袜,他还没来得及低头看??眼,瞬间被卷下河岸,梁昭歌没能抓住他。

坠落时,最后一眼是河岸上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

“小公爷!不好了!”

祝久辞醒来,两场大梦消散,他隐约回想起自己躺在前往金陵的船上。

楼船灯火通明,有些晃眼。

“小公爷不好了!”是夏自友焦急的声音,“梁公子不见了!”

祝久辞的心头一窒,慌忙冲出去,甲板一片空荡。

激烈的河水在船底呼啸。

作者有话要说:莫慌,往后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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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戏份不多,结尾番外还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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