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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久辞衣衫不?整倒在榻铺里哑然失笑,从来都没能跟上梁昭歌的脑回路,这让穿衣裳的是他,不?让穿衣裳的也是他,也真难为自己和这样一个善变的人相处这么多日子。

摇摇头裹着?衾被下地,若是在榻上傻傻等那人回来不晓得?要耽误多长时间。祝久辞从东倒西歪的木盘里拿起来衣物自己穿上,伸着懒腰走出房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顺着游廊望过去,三步一福字,五步一灯盏,红海波荡,福泽满盈。

当真过年了。

苑中各处角落站着?换了新衣的仆从们,衣袖领口绣了红线极是喜庆热闹,怀中抱着各色物什急急忙忙布置,新到的红绸、绫画双宝瓶、万寿灯联、文武门神、祈福春条,还有数不尽的万年长寿富贵戏本。

“小公爷吉福!”仆从们见到祝久辞就停下匆匆脚步福身,而后各自忙碌去。

祝久辞看?得?欣喜,也不?站在庭院中央给仆从们添乱了,自己出去找事情做。刚走出去两步闻见熟悉的幽幽冷香,一转身游廊空空荡荡,哪里有那人影踪,这时才意识到是自己身上熏香让他失了判断。

不?自在地拍怕衣袖,结果熏香更浓了。

让祝久辞没想到的是,如?此让人崩溃的干扰几乎缠绕了他一整日,午后在书房批公文,本是沉浸思绪,突然嗅见熟悉气味抬起头来,书房空空荡荡。黄昏到前堂接洽拜帖,礼话说到一半顿住,回头一看?,梁昭歌亦不在身旁。

祝久辞着?实有些崩溃,身上的熏香缠缠绕绕,总以为那人就在身旁,如?此干扰他判断力,实在有些失控。有些像是被剪了胡须的猫,歪歪倒倒向前冲撞,整个世界都不受控制。

这种迷糊状态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祝久辞站在游廊中央挂灯笼。

他踩着高挑凳,仔细将那绳索穿过孔洞。

阿念扶着凳子抬头望他:“小公爷您小心啊!”

“没事儿,你忙去吧。”祝久辞在凳子上踮脚尖,那孔洞甚小,极难穿过去,天色又昏黑,周遭没有光亮,挂灯笼当真不?是件易事?。

帮我把那银针拿来。”祝久辞朝阿念说。

“可是……”阿念哪里敢松手。

“快去,挂不?上。”祝久辞催促。

“小公爷您站稳了,我马上回来!”阿念跑开,一溜烟消失在走廊尽头。

祝久辞站在高挑凳上歇息眼睛,片刻又重新捏着那软绳不甘心去穿孔洞。

夜里来风,身上的薰香总是往鼻尖冒,祝久辞总算习惯了,仍全神贯注捏着红绳。

软绳堪堪穿过孔洞,祝久辞急忙在另一侧捏住,穿过来了!

忽然腰肢被人捏住,力度极大,祝久辞惊呼一声,灯笼落了下去。

转身一看?,梁昭歌无辜地望着?他。

“小公爷当心摔着?。”

“你赔我灯笼!”祝久辞气炸了,耗费半个晚上在这里挂这一个灯笼,好不容易成功了,被梁昭歌来捣乱,功亏一篑。

梁昭歌弯身捡起来,全然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这不?是好好的?”

祝久辞从凳子上跳下来,“哪里好了?灯笼掉下来了。”

梁昭歌抱着灯笼委屈,“那再挂上不?就好了……”

祝久辞气结,哪有那么容易。

寻常灯笼都有一个银钩,只需往梁上一勾便可,偏偏这个灯笼掉了银钩,按习俗来讲又不?能换灯笼,只能勉强穿了软绳用。梁上本是穿银钩的小洞,如?何轻松穿过红软绳去,也就方才凑巧才堪堪穿过。

“你上去。”祝久辞气哼哼。

梁昭歌可怜巴巴踩上高凳,登时比祝久辞高了大半个身子,小心翼翼转过来低头看他,着?实像是被困在悬崖顶的小兽,祝久辞哼一声扶住椅子。

红绳已然有些起毛了,梁昭歌捏住线头搓了搓,探身扶住横梁,小心翼翼穿绳。不?得?不?说,他占尽了身高优势,不?需像方才祝久辞那般垫着脚尖探身子,视野要清晰许多。

红绳尖尖摸索着?探过漆黑的孔洞,隐约能看见头,指尖探去却捏不住,再稍一使劲想让红绳再往前探一下,结果绳子折了方向全然朝另一侧去。

梁昭歌叹口气,重新将软绳拿出来磨搓,低头冲祝久辞道:“我错了…

…”

祝久辞哼哼,故意伸爪子晃晃椅子。

梁昭歌惊吓,慌忙扶住横梁,小媳妇一般回过身去继续与灯笼斗智斗勇。

此番软绳甚是听话,竟一下子穿过了孔洞,梁昭歌抓住线头,灵巧地打死结,大红灯笼在横梁上高高悬起。

祝久辞将火折子递给他,梁昭歌小心一将里边灯芯点燃了,一时间红火照亮了他的容颜,一双眸子亦熠熠闪光。

梁昭歌回身去检查结扣,忽然腰肢被人捏住,一瞬间软了身子险些落下去。

几乎是惊慌着?转过身,祝久辞坏笑着?收回手:“昭歌当心摔着?。”

梁昭歌:“……”

廿九匆忙过去,除夕夜,一家人聚在老榕树下守岁,弯月悬天,残雪未化,潭水半冻。

祝久辞着?实吃撑了,趴在石桌上消食,有一搭没一搭和梁昭歌闲聊。

梁昭歌新得了一个花枝漆杯,颇为浮夸,华而不?实,杯口伸展出去一截华丽枝杈,哪怕供起来当摆设都觉得?华丽,当真不?敢相信有人愿意把它?用作实处。梁昭歌却喜欢得紧,一整夜抱着喝甜水,时不时还要喂祝久辞一口。

祝久辞撑得?倒下,梁昭歌便趁着?人不注意,对着方才那人抿过的地方浅尝一口,高兴不已。

阿念站在身后自然是旁观者清,除了起一身鸡皮疙瘩外别无他法,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他的宝贝小主子,某人隔着?花枝杯吃他豆腐。

祝久辞平日里贪睡,饶是除夕夜守岁这般重要事?情也哈欠连天,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在一旁练刀,也只有趁着?这功夫祝久辞才能趴着?睡一会儿,国公爷是极其尊重习俗的人,若是知道祝久辞在守岁之夜不?好好守岁,怕是要把他倒吊起来强行清醒。

“昭歌弹一曲吗?”

祝久辞爬起来,努力向他瞪着双眼,希望对方能看清自己的困意。

梁昭歌有些犹豫。

祝久辞不?解,细细想来梁昭歌的手已经好全了,却迟迟没有听到他练琴,当真不?知道什?么原因。

“不?弹么?”祝久辞又问他。

梁昭

歌躲闪开他的目光,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衣袖底下。

祝久辞瞬间没了困意,急忙抓住他:“手又疼了?”

梁昭歌摇头。

祝久辞松口气,“那为何不?弹?”

梁昭歌低着头支吾。

祝久辞凑近仔细听了半晌才知道,梁昭歌说的是怕被笑话?。

“笑话?什?么?”

梁昭歌将花枝杯抱在怀中摩挲,“小公爷未听过么,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父知道,三日不练……”

“昭歌就是一年不练也没人笑话?。”祝久辞打断他。

这人当真作茧自缚,本就是家宴,没有旁人,怎还因为几日没练琴就不?敢弹了。

他还以为梁昭歌是为了护手,万没想到这人竟然是胆小鬼心理作祟。

转头叫阿念抱来古琴,今天非要听梁昭歌弹一首不?可。

不?然就明年了!

古琴抱来了,祝久辞看?在梁昭歌的面子上,牵着他走到水亭躲开国公爷他们。

“弹吧。”

梁昭歌极为难地坐下来,指尖抚上琴弦有些颤抖。

许久不?见琴音。

祝久辞叹口气,从后环住人,扶上那人双手。

“右手八法不?记得了么?”祝久辞带着他的手按到琴弦上。

“卄乚勹剔尸乇丁……”

一弦琴音响起,游游转转余音绕梁,登时打破寂静,一如?石子落水激起千层涟漪,记忆纷至沓来,十几年的基本功怎会因几日不练忘却。

祝久辞悄无声息退开,梁昭歌坐在琴前慢慢拨响。

轻柔雅致,舒缓柔荡。

当真一闻仙乐耳暂明,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老榕树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收了刀,站在原地侧头看过来。

琴韵席卷庭院,夜半忽闻鸟声。

漆黑夜色不见飞鸟踪影,只是偶然大红灯笼被撞得?左右摇晃,才晓得?不?知何处飞来蠢笨鸟儿不看?路,直直撞上去。

一曲既罢,祝久辞迟迟未回神。

《倾杯乐》。

曲尽欢愉,今朝有酒今朝醉。红笼佳节,当之千百年的团聚日子,敬一杯酒,不?醉不?

归,倾杯饮尽,酣畅淋漓。

“小公爷。”

“嗯。”

“你也弹一首么?”

祝久辞拔腿就跑。

他可没有梁昭歌十几年的苦练功夫,之前本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今月余没碰琴,不?晓得?要弹出什么鬼样子来,若是让国公爷听见,定是一顿臭骂。

没跑出去两步,祝久辞被抱了回来。

京城小霸王一时蔫了气势,垂头丧气。都怪那熏香衣裳让他失了判断,往日梁昭歌从后面来,他总能借着?幽幽冷香判断,灵巧躲过。如?今连衣裳都帮那人,着?实崩溃。

重新坐到案前,祝久辞按到琴弦上,一时感慨风水轮流转,呵呵一笑:“着?实弹得不?好,昭歌饶了我吧。”

梁昭歌盈盈立在旁边拿腰肢撞他:“右手八法不?记得了么?”

祝久辞欲哭无泪,大概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呼口气,索性放开了去,总归折磨的是他们的耳朵。

宫弦响,果真不?甚悦耳。

透过老树枝杈,远远望见国公爷皱了眉头,气哼一声重新挥刀。

弯月之下明刀一闪,铁血气势,祝久辞手一抖,音弹错了。

急忙去补救,错上加错。

散音搅得?混乱,祝久辞心中大呼丢人,正欲放弃,耳边传来清灵嗓音。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梁昭歌在旁边跟着?哼唱。

祝久辞惊颤,指尖下的琴音却如流水一般滑出,再没出差错。

嗓音如山间清泉,衬了绵薄古韵的琴音,一时宛如?天上神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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