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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知是死罪,何不原地自裁以显诚心?
嘴上说着死罪,明知自己是死罪了,还不立马原地去世反而借着寻死的名头行劝诫之事,这不是以命威逼,以道德绑架上位,又是什么呢?
热爱看各种乐子的皇帝好险没能把这句话给憋回去,所幸是他还记得自己今日多少要表现出个通人性的模样,便也大方慈悲地没有怪罪袁举人:“尔何罪之有啊?”
说完不忘宽厚地一笑:“若有冤屈,朕与皇后今日皆在此处,定能令妖邪蛰伏退避,还你一个公平。”
袁举人:“......”
他一下子卡壳了。
妖邪?
你旁边站着那个不似人样的皇后就是他眼中最大的妖邪啊!
袁举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一时冲动地站出来过后,是压在双肩上那冰冷又沉重的力道,让他几乎浑身僵硬无法动弹的同时,心底也暗暗生出些许后悔来。
这一日注定有许多的人要在谢珝真的算计下后悔了,同样的,袁举人无法回头,那些人,也不准回头。
“若有冤屈,只管说来;若尔无冤情,只是试图借机进些奸佞之语,那本宫是万万不能容此种贱人在眼前放肆的。”谢珝真冷着脸,配合皇帝做足了“慈父严母”的模样。
袁举人受了这“奸邪女子”的斥责,却只觉得心头一股火气“腾”地燃了起来,烧过了那些许的后悔与畏缩,又想起由这位皇后娘娘得势起带出来的一股股女子抛头露面的“歪风邪气”,郁郁不得志许多年的中年蠢材袁某人心中一动,张口便道:“启禀陛下,学生检举本届会元林翘林冠英,实乃女扮男装,以女儿之身行男子之事,倒逆阴阳不安于室,欺君罔上,欲愚弄世人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藏在人群里的黄眀虽然害怕皇帝会因为谢皇后而偏心偏袒林翘,但又转念想起自家这位表兄是个有出息的——起码比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有出息——不止给自己生了足足两个儿子的刘氏常常夸赞,就连祖父提起袁举人,也是会点头的。
只盼他的话能打得动皇帝吧。
黄眀不太抱希望地想道——他的好兄弟曾复,写了那么精彩的一篇檄文呢,他们把檄文张贴在各处书院的门口、书生举子们爱去的茶楼饭馆,才聚集了这么一大群愿意跟着冲锋的举子。
或许......
应该把那篇檄文奉给陛下,叫他也瞧瞧?
黄眀哆嗦着手摸了一下自己身上才想起来,自己今天太过兴奋,出门的时候竟是忘了要将那檄文带上了。
就在他暗悔不已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曾兄弟!”压着兴奋的情绪,黄眀小小叫了一声,然后又悄悄摸到穿着打扮与以往迥然不同的曾复旁边,“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还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今儿没来呢!”
被叫破身份的曾复苦不堪言。
他先是听了原身亲娘的话,心里也的确起了些逃跑的心思,但后来又觉得曾夫人的那一通话也很有道理,便坐视这具身体的亲爹中毒卧床,等着曾素秋提出她的条件。
然而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曾复便接到了落第举子们聚众示威的消息,他不愿意在家里面对不尽如人意的亲娘,手段毒辣的嫡母以及奄奄一息的亲爹,便换了身衣裳悄悄过来。
当然,曾复也是不想再继续搭理黄眀的,只是那封檄文已经让他难以与黄眀撕扯开关系,便只能硬着头皮应承:“在下头一次见这种阵仗,被吓唬呆了,一时没想起来,望黄兄勿怪。”
大脑空空的黄眀压根想不明白自己好兄弟那弯弯绕绕的心思,只摆摆手:“我家表兄已经上前进言了,你也快点上去,把你那篇檄文给陛下背一背,写得那么好,定能叫陛下转了心思的!”
曾复:“......”
你想要我的命大可不必这么委婉。
二人悄悄咪咪讲着小话,宛如夜间在垃圾堆里碰头的灶蚂蚁,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而前头已经张口吐出大实话的袁举人正面对着他的同谋者们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
“欺君罔上,愚弄世人?”谢珝真声音冰冷略带讽刺,“呵,真是好大一个罪名啊。”
一旁皇帝温温柔柔贤惠至极地劝道:“别生气嘛,气大伤身......”
他一个字一个字温吞至极地说着,看上去竟是半点儿脾气也没有的模样,甚至很像撒娇。
熟知他癫公老阴阳人本质的考官们不约而同地已经缩好了脑袋,然而涉世未深的举子们哪里能想得到这些,尤其几个本就看不得谢皇后身为女子却光明正大地玩弄权术的举子,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什么国母了,还没登科呢,便要走御史前辈的路子了。
“启禀陛下,娘娘。”一个身穿粗布青衣的举子上前两步跪下,叩首道,“有关林举人的争议实在是耸人听闻,令我等读书人惊愕至极,万望陛下娘娘能赐下恩典,查明此事,若得真相大白,那学生愿意与这位袁学兄共同授首,清赎冒犯尊长之罪。”
他砰砰砰磕了好几下,语气十分坚定:“望陛下娘娘垂怜我等数十年寒窗苦读的无知学子,令那欺世盗名之辈终得其惩!”
“放肆!!”一声大喝自人群之外传来。
寻声看去,只见一把花白胡子凌乱糊在下巴上的礼部尚书按着官帽,步履匆匆地从金吾卫中间穿过来:“无知小儿,岂敢如此逼迫君上,当这满殿群臣都是死的不成,你一个举人,不悉心研学便罢,怎能如乡间流氓一般听风便是雨!”
他身后跟着狂奔而来的,是一众理政学士及六部的大臣。
大盛的春闱科考历来都是礼部主导,吏部协理,如今这位礼部尚书因过分圆滑而被前任的文尚书看不惯,硬生生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直到谢皇后把文尚书及其心腹等人的全家一波送走,才终于熬出了头来。
于是乎他十分自然地倒向了谢皇后,与朝上某些同僚争做金主的一号狗腿子。
这一回至尊夫妻的突然出行并没有叫最贴近他们的大臣们知晓,因此便有了如今这好几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儿不顾形象在长街上飞奔赶来的一幕。
礼部尚书牢牢按着脑袋上的官帽:娘娘!一小小举子岂能有幸得您亲自动嘴!老臣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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