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桥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第44章 春风楼一叙(2章合一),落毛凤凰,廿桥,海棠搜书),接着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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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陆时雍吩咐了李胜,让他老老实实盯在这处高氏府邸,该如何做便如何,若是人手不够,则拿着玉牌从营房里头抽调人马。高氏这块大肥肉,他一定要咬下一口来。

梁建章知道这位新崛起的青州军新秀肯给面子,已然是开了天恩。

只要他不动土地,搬点钱粮也就搬点,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谁让他们潞州高氏这些年吃相难看,吐点血也是好的。

顺便也给这些世家紧紧皮子,若是西夏人打来了,他们以为还能守得住家世,不过是任人宰割的两脚羊。

因此他愿意卖青州军一个面子,亦是给天子卖一个人情。

高太后迟早要还政,高太后这些年被权力迷了眼,死命想握住手里的权力,加上高氏一族推波助澜。

高氏一族原本不是正经的世家大族,底蕴不足,只不过仗着家中出了女君,门楣抬高了些许。他们这些年无不仰赖高太后,家中子息又不争气,朝堂之上并无位置。他们想的尽可能多拿多占,做一个土财主。

他们的做法早就引得众人侧目,只不过大家看在高太后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文远拼命给梁建章打眼色,梁建章只做看不见,他做起向导,给陆时雍介绍起西府的风土人情。

于雪浓亦是听得津津有味,梁建章口才极好,各类典故轶事信手拈来。

于雪浓听得忘神,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个小石子,差点摔了下去。

李善长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你小心些!”

于雪浓龇牙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她习惯跟李善长斗嘴,结果前面的人突然停下,她一个没注意撞到前面人的脊柱,鼻息间盈满微苦的书墨味。于雪浓痛苦的闭眼,这是什么社死现场,她撞到许庭策的身上。

她像弹簧似的弹开,“抱歉主座,学生不是故意的。”慌乱间,她又换回惯常称呼许庭策的称呼。

许庭策转过身去,看着神色慌乱的苏颂,垂下眼睫道了句无妨。

他们两人的互动,自然也落在陆时雍的眼里,他飞快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移开。

等于雪浓抬眼看他的时候,他跟梁建章两人就西府的风土人情聊得火热。

于雪浓悬着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到了春风楼,做东的梁建章对每到春风楼的菜品了如指掌,烹饪方式等一一介绍,好似说书,不少人都听得入迷。

春风楼特酿的酒,名唤醉春风。若非身份显贵之人,可求不到此佳酿,传闻入口绵软,后劲极大。

梁建章给人依次斟满,等到于雪浓之时,于雪浓死活不肯。

原因无他,当初自己在春风楼做东,仗着自己酒量好,来者不拒,酒意上头行事颇为胆大。对窥探自己身份的许庭策来了一手自荐枕席,人固然是吓退了,但事情的走向脱离她的掌控。

此番她决计不能重蹈覆辙,今日她打定主意滴酒不沾。

对待这种能喝酒,突然打定主意不喝酒的人,酒桌上喝酒的人是最来劲的,那是一定要把人拖下去。

梁建章、高文远这两个老狐狸,一人一句的劝,李善长时不时也起哄。

于雪浓看过来,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我们又不喝多少,喝酒助助兴而已。”梁建章招呼李善长,“赶紧跟人把酒满上。”

李善长立刻给于雪浓将酒斟满。

“醉春风可不是谁都能喝到的,尝一尝,没坏处的。”

“今后官场行走,不喝酒可不行。”

于雪浓想开口拒绝,嘴还没张开,便有十句八句等着她,索性闭嘴。

经过于雪浓这一打岔,酒桌上也热络了起来。

梁建章作为里头最大的官,他示意众人端起酒杯,大家先喝一个。

看来从古到今,酒桌文化差距亦是不大。

于雪浓还担心陆时雍不会给人面子,陆时雍倒是很干脆,话虽不多,但喝酒基本上不算含糊。

梁建章和高文远就看中他这一点,两个人一左一右,一唱一和。陆时雍虽不多语,偶尔也会出言附和。

只不过我们京城来的小相公许庭策,难得坐了冷板凳。

李善长是个长袖善舞的性子,哪能让许庭策感到冷待,李善长肚子里头的八卦一箩筐,随即挑几个无伤大雅的跟许庭策分享。

于雪浓老老实实给李善长做捧哏,他们仨的小场子倒也不冷清。

许庭策绷紧的神色难得一松,顺带问他俩省试的准备情况。

李善长倒是苦着脸,“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说煞风景的事。”

于雪浓最看不惯这种学神装柔弱,忍不住愤恨,“主座,你别听他瞎说。他可是西府出了名的「学神」,着名「无痛学习达人」。”

对于雪浓说的新鲜词,许庭策有些茫然。

于雪浓耐心解释:“学神:表面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对学习不屑一顾,一考试考分就很高。他就是这种!主座,你千万不要被他贪玩的外表欺骗!同样是一篇策论,他看一遍就能记下,我背得快吐了,也就只记个囫囵。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于雪浓愤恨的模样,惹得许庭策频频侧目。

他劝诫道:“读书不是非得跟人比,而是借由文字与古今贤者对话获得灵魂共振。”

许庭策黑亮的眼眸直视着于雪浓,“读书并非仅仅为了科考。”

于雪浓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朝着许庭策行礼,“学生受教。”

心底则是破口大骂,有必要上纲上线吗?当真是一点都不讨喜。若是自己侥幸高中,自己肯定不会跟他一个阵营,年纪轻轻如此古板。

陆时雍则轻笑一声,“小相公这番话与晋惠帝「何不食肉糜」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连科考的门槛都没踏过去,你跟他们谈无功利的向学,敢问当年小相公科考的时候,不曾捧着四书奉为圭臬。”

很早以前许庭策便知道陆时雍对他隐含的敌意,现今毫不遮掩的表示出来。

陆时雍自己斟了一杯醉春风,轻轻抿了一口,缓缓道:“孔子云:在其位谋其政。他们不过只是半只脚踏入仕途的年轻士子,现下最重要的便是省试。修心修德行的书暂时放掉,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不在乎这一两月。有的放矢,才不会出错。”

刚刚她明明表示接受许庭策的提点,现下陆时雍说出不同的论点,她的视线朝陆时雍扫去,视线很快被他钳住。于雪浓有些心虚想要移开,略带压迫的目光确实让她难以招架。

心跳如鼓,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他逼着她向他投诚。她这一路上跟他装作不熟的样子,也未主动跟他打过招呼,上去攀谈一二。倒是跟许庭策很是亲近,一口一个「主座」叫着。

陆时雍在这一块向来不是大方的,他曲着食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这便表明他心里不甚痛快。

于雪浓果断采取端水策略,放下筷子,站起身规规矩矩地朝他作揖,“陆公子的观念倒是与孔仙师的想法不谋而合。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相传孔子和弟子周游列国之时,将近午时,一群人停下马车,坐在路边大树下休息。孔子和弟子针对当下时局展开激烈辩论,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马儿跑到旁边的田地啃起庄稼。等他们结束辩论准备赶路之时,他们的马儿早已被田地的农夫扣下。

子路自告奋勇前去交涉,他大吼一声:“农夫,你凭什么扣我们的马,赶紧还给我们。”本来就很生气的农夫听了更恼火,回道:“你们的马把我的庄稼都啃了,我们家吃什么?”子路也火了,说:“快把马还给我,不然我们这十几号人都到你家里吃饭。”说着,两人便撸起袖子,准备打架。

善于外交和辞令的子贡见了,急忙上前,文绉绉地说道:“先生,我们的马啃了您的庄稼,真是对不起。好在啃的庄稼不多,请把马还给我们吧?”农夫气冲冲地说:“你态度还不错,可是你嫌马啃的庄稼还少吗?”随后农夫便不理子贡的长篇大论了。

孔子看在眼里,对子贡说:“你口才虽然很好,但不会跟农夫说话呀。”说着,他让跟车的马夫去索要他们的马。

马夫走过去说:“大哥,我的马拉了一天的车,疲惫不堪,又饥又饿,只好让它吃点路边的庄稼,不然就饿死了。你的土地如此宽广,我的马怎么能不吃你的庄稼呢?”

农夫听了心情有所好转,对他说:“说话就应当这样简单明了,让人听了舒服。”说着他解开缰绳,把马还给了马夫。

一行人上车后,孔子对子贡说:“你虽然口才出众,但那都是应酬王公贵族的,对付粗野质朴的农夫,就不管用了。”

其实于雪浓借用这则典故委婉向陆时雍投诚,她就是乡野农夫她欣赏不来许庭策无功利之心的读书修心,她现下所做所行之事均带有功利色彩,她会乖乖按照他规训她的方式继续走下去。

陆时雍举起酒杯,微微朝她致意。她的言外之意,他听懂了,他很高兴。

于雪浓松一口气,总算过关了。

这顿饭吃得简直胃疼。

高文远心头惦记着田地的事,这可是潞州高氏安身立命的根本,千万不能有闪失。他颇为诚恳地朝陆时雍敬酒,高太后一直跟他们兄弟表示西北门户重中之重,不容有失。青州军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他商量,绝对义不容辞。

高文远说得情真意切,句句真心。

梁建章则跟他俩斟酒,不忘给高文远背书,“这点可以作证,谁都想西北门户安稳,只有安稳大家才有好日子过。钱财都是身外之物。”

于雪浓暗忖,当真是老狐狸绝口不提隐田之事,自己当真要跟梁建章好好学学,什么叫做左右逢源。

陆时雍不是迂腐之人,甚至颇为上道,甚至还跟高文远分享江东陆氏内部的龃龉。

江东陆氏可是江南世家的代表,里头的斗争可不比他们这种没底蕴的二流世家,那可谓句句都是机锋,步步都是雷区。若是被敌对势力捉住把柄,权利失去是小,一个不小心便会赔上一条性命。

狠啊!高文远忍不住去想,难怪陆时雍行事乖张狠绝,原来是世家大族基操。

这帮子南人一肚子弯弯绕绕,他这种北方鲁直汉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高文远试探了好几次,想让他放弃隐田之事,毕竟他已将高家半数隐田罚没了。这个陆时雍简直滑不溜手,就是不松口。只是跟他谈论青州军有多困难,西夏人有多强大,如果西夏人反攻过来,世家倾覆不过是须臾之间。

高文远觉得他在危言耸听,颇为不以为然。年年道西夏人会打过来,西夏人不老老实实在关外,先帝在的时候还夺回了西北三镇。西夏人现如今就是纸老虎,真当他是吓大的。

高文远的想法绝对不是个例,至少西府绝大多数世家基本上都是这种态度。西夏人不会来,不敢来。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抢占军田,隐田,掠夺民财。

没有人会在乎百姓的死活,他们要的无非是钱权。

陆时雍仰头将醉春风饮下,唇角溢出的酒液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缓缓落入衣衫之中。这一幕恰巧被于雪浓看见,她的心漏了一拍,说不出的惑人。

她颇为不自在的将视线移开,端起醉春风一饮而下,许是饮得急了,呛到嗓子眼。

于雪浓不想影响酒席,用帕子捂住嘴,快步离去,径直去了水房。

她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咳得惊天动地,感觉自己的肺都要咳出来了,有人好心抚她的背脊,轻轻给她顺气。

她以为是李善长,也就随他去了。别说手法还挺温柔,还知道给自己递帕子。她也没跟他客气,直接拽过去,擦嘴揩鼻涕,长舒一口气,人终于又活过来了。

她熟练的冲水洗手,头也没抬,跟李善长抱怨,“就你非得把我拽出来看八卦,简直把我架在火上烤。你都没见到我表兄那张晚娘脸,多看他一眼,我都消化不良。”

“你说怎么就这般巧,主座也来凑热闹,他一个礼部侍郎,插手西府里头的事做什么,这里头水深着呢,哪是他一介京官能弄明白的事。”

于雪浓做着总结,“地头蛇之间的斗争,看看就行。”

以往跟李善长相处,她说上一句他能有七八句等着她,何曾这般安静过。

电光火石之间,她回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她难得有些不自在,“你怎么出来了?”按道理他应当同梁建章,高文远他们喝酒才是。

现在她与陆时雍的距离不过半臂之间,她头一次感觉男女之间的差距,她第一次发现陆时雍的身量极高,她身量本就高挑。若是按照现代的计量来算,她的身高在170左右,她也不过到他肩膀处。

她错开一步,微微仰着脸看着他。

似乎他比之前见的时候,硬朗几分,许是在军营里头天天锻炼,将身上的书生气尽数收敛,眉宇间带着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感。

于雪浓的心错跳了一拍,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好似她从未看清过这个人。

于雪浓对于她想不通的事,向来是得过且过,她跟陆时雍的关系,她想不明白,索性先不想。她手上还捏着陆时雍的帕子。

心下有些不太自然,嗫嚅道:“到时候我买一条新的给你。”

陆时雍不以为然道:“无妨,那条帕子你拿着便是。”突然语气有些暧昧道:“反正我身上的物件,哪一样不是你置办的。你的和我的又有什么分别。”

哄得一下,于雪浓的脸上炸开了花,脸上红的能滴出血来。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被人听见,“你快别说了。”这话孟浪至极,若是被人听到了,指不定又会编排出什么话来,自己在西府的名声就可以彻底不要了。

陆时雍才不管这些,甚至在他心里被人瞧见了还好上一些,省得她的名号总是跟许庭策挂在一起,让人瞧着就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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