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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于小姐跟许庭策定亲,她只能远远看着,羡慕都说不上,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他们注定不会有交集。
谁知道她的小姑姑嫁得好,成了皇后,于家也倒台了。她的身份突然尊贵起来,有一日她去宫里探望小姑姑,恰好高太后也在。不知怎么高太后升起做媒的心思,还问她有没有心仪之人,她脑海中便出现许庭策的脸。她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小女儿心事告知太后。
她到现在还记得当初的场景,太后娘娘坐在高处,也没说同意做媒,也没说拒绝。自己原本热切的心一点一点冷却。
爹娘那时候不住的骂她,太后想给你保媒,你倒好,还真自己个儿挑上了。
等了几日她便不做指望,谁知峰回路转许家人遣了官媒前来提亲。
那时她简直快高兴疯了,太后娘娘就是太后娘娘,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她最后如愿跟许庭策成婚,她也是真心实意去给太后娘娘磕头。
最开始她只是想着能跟许庭策成婚便很好,后面她又想要许庭策心里头有她,甚至要他心里头给于小姐的位置。
何况她现在不同往日,还被封了郡主,当得起一声金尊玉贵,而他心心念念的于小姐呢,早就从云端跌在泥潭里。她凭什么跟自己比。
所以她愈发注重排场,她的衣衫必须是京城里头最新色的款式,发簪,首饰无一不是大家出品。
她跟许庭策的矛盾亦是愈演愈烈,有时候都能达到不可弥合的地步。
明明她以前不这样,以前谁人不夸她一句贞静柔和,至纯秀美。
行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无论她跟许庭策好不好的,他俩都搅合在一处了。
随意吃了些驿馆的早餐,收拾收拾,她也要启程赶路。
坐在轿辇里头,梁羡可想着昨日许庭策回来换下的衣衫,她闻着总觉得有股子血腥味儿。
原本想好好问上一问,谁知他压根不给自己机会,换好衣衫之后便去跟士子们吃饭聊天去了,就连换下去的衣衫也是叫细雨来收拾。
细雨何时来的,她也是不知道。反正他许庭策身边的人和事,她是一概不知。
梁羡可将萍儿召过来,“昨日我派人给我盯紧仲豫的吗?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连个人影都没有!”何况这些人都是太后指给她,给她西府之行充门面的,回京之后她还得将人老老实实还给太后。
现在是许庭策的行踪没查到不说,太后指派给自己的人倒是先没了踪影。
梁羡可恨恨地想,西府这个地界就是跟自己八字不合,来了之后就没有顺意的事。
针对郡主的诘问,萍儿姑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任凭郡主发难。
郡主只是自己气了一会就让她起来,萍儿才松了口气。
反观于雪浓这一行人。
许庭策头一次利用职务之便,堂而皇之将于雪浓按在自己身边,为了让陆时雍挑不出错来。一连叫了好几位西府士子作陪,聊经义聊政论。
这种场合于雪浓一般很少发表自己的见解,因为她的思路并不是完全与这帮古代人一致,他们推崇的,有可能是她非常反感的。
索性她便不开口,听着其他高才们高谈阔论。
一直以来许庭策便不是话多之人,只是听着这帮学子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遇到他认为不对的地方,他也仅仅只是蹙蹙眉头,并不多言。
一直以来他的父亲便教导他: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
他看着坐在马车里头,头不住的往下点啊点的,他就知道她对此没个兴趣,这种环境都还能睡着。
眼见她的脑袋都要磕到车沿上,他的手伸过去给他垫着,于雪浓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许庭策的反应速度很快,原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不然也不会接得这般及时。
于雪浓身侧的李善长将这一切收在眼底,若有所思。
于雪浓对这种清谈向来没个兴趣,听着就跟后世的物理课似的,物理老师说什么她不知道,但看着物理老师一张一合的嘴,眼皮子就忍不住黏在一块。
没成想有生之年,还能重温上课瞌睡时光,一瞬间倒也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于雪浓习惯性的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唇角,她担心自己刚刚睡着,流口水。
讨论的声音也停了,众人齐刷刷的看着她和主座。
她知道自己睡着已是大大的失礼,忙不迭的跟他们作揖,“抱歉抱歉。”剩下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倒是被许庭策打断。
“无妨,本就是旅途无聊大家随意聊天。”
原本有几名面色不虞的士子,见主座发话了,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索性就快到下一个借宿点,一处寺院,名为佛诞寺。
寺院清幽,又处于去京的必经之地,过往来的商客行人,基本上都会先去佛诞寺碰碰运气。
若是佛诞寺无法接待,他们才会另择他处。
又坐了大半日的马车,于雪浓一下来便舒展身子,她都能听到自己身上骨骼相撞的咯吱声。眼神四处逡巡,她在找陆时雍在哪里?
自己都转了好几圈了,都没发现他是身影。
这家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她便放弃寻他。
她正准备去挑禅舍的时候,许庭策倒是朝她走来,他还有些事没安排妥当,让她站在原地等他一会。
于雪浓很想跟许庭策说,求你不要给我搞特殊待遇了,您是当真没瞧见今日在马车里头,他们的眼神吗?保不齐他们私底下再传,苏颂自荐枕席成功,轻松获得主座青眼,只等省试完成便可扶摇直上。
于雪浓立在原地,她时不时的感受到窥探的视线,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得许庭策的青眼,自然引得西府其他士子的不满,只是苏颂这厮鲜少有落单的时候,他们想嘲讽他一两句都找不到机会。
这口气憋在这群士子心里不上不下很是恼人。
这一次许庭策多了个心眼,雪娘的一应事务均由他来安排,他还将雪娘的禅舍安排在最靠近自己的一间,那位与她同行的陆公子,他则计划将他安排在离他们最远的禅舍。
前来引路的小沙弥带着众位士子前去安顿,佛诞寺内植满针松,站在庙宇中,听着钟声,鼻息间淡淡的青松味,倒真是一个远离世俗尘寰的好地方。
于雪浓纤瘦的胳膊环抱着她从西府带回的书籍,佛诞寺庙大,阶梯很多,她抱着一摞书,走得并不快,好几次由于视野的缘故,她差点被台阶绊倒。
许庭策不顾她的反对,从她怀里接过她的书,偏头看着略带薄汗的少女道:“我替你拿着,好生看路。”
于雪浓张嘴欲言,最后什么都没说,老老实实跟在他后面。
想到他认出自己来了,他定然不会熟视无睹,他照顾她已经形成习惯。
一切都慢慢来吧。
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佛诞寺。
佛寺门前倒是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青色的衣袍被风吹得扬起,青年手持一朵玉兰花,皎然若莹月,风姿郁美。
于雪浓用手指着他手里的花道:“这个季节你从哪弄的玉兰花?”
立在佛寺门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庭策千防万防的陆时雍。
雪娘与他熟稔的语气,自然而然的亲昵,让他隐隐生出些许失落。
陆时雍自然而然的将她护在身侧,随手将手中的玉兰花递给她,“送你的,喜欢吗?”
于雪浓难得有一种被撩到的感觉,觑一眼陆时雍,发现他神色未变,递给她的不过是最寻常的物件。
小沙弥摸了摸脑袋,一名男子给另外一名男子送花,瞧着总觉得奇怪。
许庭策又怎会不懂面前青年的深意,只是碍于佛诞寺僧人在场,他不好说些什么。
陆时雍倒是并未收敛,自然而然牵起雪娘的手道:“今日我先到了佛诞寺,我们的住所我已收拾妥当,你随我来。”
两人并肩而立,衣袂交织,两人之间流动的气韵将众人隔绝开来,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他俩不经意的眼神交汇,举手投足所展现的亲昵,许庭策犹如烈火烧身,被嫉妒啃噬。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陆公子,适可而止。”
为人温和,从不给人难堪的端方君子第一次展示他的锋锐。
于雪浓想要替陆时雍解释。
陆时雍摸摸她的头发,温言道:“我收拾好的禅舍有一株枇杷树,风景秀丽,你应当会喜欢的。”
于雪浓原想跟着他们一道,无论是许庭策亦或是陆时雍,均不想她参与此番对话。
于雪浓便跟着小沙弥去陆时雍布置好的禅舍,无论她多想一个人睡,按照陆时雍的尿性,他都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既然结果注定,她干嘛还去折腾。
打量着陆时雍布置的禅舍,虽然条件有限,但陆时雍尽可能给她弄得干净舒适,她随手摸了摸被褥,均是簇新的,推开窗还能见着外头星星点点绿意的枇杷树。
她突然想到高中时期的一堂语文课,她座位偏后,又是临窗,春日午后的阳光刚巧打在她的身上,迷迷糊糊地便睡过去,半梦半醒之际听到语文老师念到: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穿过游廊,映入眼帘的便是,样貌清俊的少年,临窗伸手妄图抓住飘落的枯叶。一阵风拂过,发带拂过他的脸颊,极清极艳。万物褚色好似在他面前失了颜色。
李善长终于逮到机会来找他了,却未曾想过见到此间褚色,他朗声道:“子容,你倒是好雅兴。”
于雪浓见来者是他,赶忙起身相迎,“只不过瞧见这枇杷树,有感而发罢了。”
屋内早就燃起火盆,于雪浓顺手将他身上的披风解开。她与陆时雍相处之时,做惯的活计。
李善长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便坦然受之。
他俩坐在桌前,陆时雍颇为风雅,还弄了一个小炉子,配套的烤网,烤盘,不远处还有一篮拳头大小的橘子。
北方的冬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新鲜柑橘。
左右还未到饭点,他俩倒围炉煮茶,好不风雅。
于雪浓从篮子里头挑了3-4个柑橘,放在烤网上与茶水一道煮。
“这次进京赶考,许多人可都盯着你。谢师宴上由于你的关系,梁大人驱逐了一位老生员,他们嘴上不说,其实心底都将那笔账算在你身上。”
于雪浓倒是先给李善长斟了一杯茶,不以为意道:“无妨,左右我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她的目的是非常明确的,通过科举,最好是在刑部或者大理寺任职,借由职务之便查一下当年的真相。
查出来真相又如何,报复吗?她自己也很迷茫,眼下她只想原原本本的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善长眉头微挑,于雪浓眉眼低垂,自然而然的整理袖摆浑不在意,他突然发现他的动作流畅优雅,浸润骨子里的骄矜。任凭他人如何跳脱,吝于给予半分关注,这是独属于上位者的漠然。
炭火将橘子烤出橘香,她用竹夹,夹了一个递给李善长。
李善长学着她的模样,一点一点的将橘皮剥开,露出热乎乎的橘肉。
做熟的橘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李善长边吃边跟于雪浓聊天,“你在西府有这般硬的后台,你也没透露分毫,弄得跟落魄士子似的。”
于雪浓苦笑,“我本就是落魄士子,李兄莫要想多了。”
李善长想着陆公子的行事风格,明里暗里不知道树敌多少,明面上子容(苏颂的表字)的确不好跟陆公子太过亲昵。
但是他总觉得子容与陆公子的相处颇为怪异,陆公子照顾苏颂,就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玉器,全然纳入自己的范畴。
偶尔不在身边,但他的视线也会在他身上停留。表兄对表弟的照拂,似乎过分亲昵了些。
还有许侍郎,自从那日他们仨一道回来之后,许侍郎便对苏颂格外上心。许侍郎尤为不喜苏颂的表兄,这种不喜许侍郎压根不打算遮掩。
他们仨肯定有秘密,李善长笃定。苏颂都不愿告诉他与陆公子的关系,还是他发现他俩的书信,苏颂才含糊过去,说是表亲。
而今又牵扯到许侍郎,苏颂肯定更加不会多言。
他是个好奇心重的,既然被他察觉出异样,他自然是要弄清楚。
李善长轻啜茶水,鲜爽回甘,轻滑滋润,令人齿颊留香,余韵悠长。苏颂随意拿来泡水的茶叶,应当是有人特地备下的,若是他猜得不错的话,这茶叶应当是蜀地的雀舌。
寻常人借住在佛寺,不过是喝一些茶沫子。而他这里却备下上好的雀舌,李善长对着这茶饮若有所思。
夜间山寺风大,云雾缭绕。苏颂低垂着眉眼,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他的五官轮廓好似被云雾遮挡,亦幻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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