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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晚宴上周扬与林朝阳的对答,在之后的两天里迅速传遍了燕京文学界,并为同行们广泛关注。
跟许多南方的作家比起来,北方尤其是燕京的作家们很懂政治,也会不自觉的在作品中体现出这种倾向。
寻根文学如今风头正劲,除了大批拥趸的出现,也必然要面对来自文学界、文化界和思想界的反对、批判浪潮。
至今尚未发声的官方喉舌们态度不明,周扬的态度从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官方的态度。
如此看来,寻根文学所要面对的舆论压力恐怕还很大啊!
同行们的猜想和讨论不会改变什么。
晚宴结束的第三天,林朝阳家照例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文化沙龙,本届获奖的二十位作家悉数出席,并且还有诸多燕京作家捧场,场面热闹非凡。
林朝阳家的文化沙龙从全国优秀短片奖诞生的第二年便开始举办,至今五年,已经逐渐形成了属于自己的历史与传统。
此前几次文化沙龙举办后,有多位获奖作家曾在杂志发文回想获奖经历时,或多或少的都会提到文化沙龙这一非官方行程。
跟官方行程相比,文化沙龙的氛围更加轻松、自在、随意,深得众多作家的喜爱。
因此每年授奖大会后的文化沙龙,不仅成了每一位获奖作家在斩获殊荣后所期盼的活动之一,更成为了文学界人士们口中广为流传的典故。
今年的文化沙龙照比往年更加热闹,大家谈论最多的除了“寻根文学”,就是林朝阳的《闯关东》。
这部小说尚未发表,但在文学界掀起的讨论和关注却比很多已经发表的作品还要大。
真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林朝阳身边熟悉的朋友们有几位已经借着手稿看过了,因此在与大家的讨论格外的有种优越感。
那些外地作家从他们的口中得知林朝阳家里竟然还有一份手稿,忍不住提出想一睹为快的要求。
大家如此殷切期待,林朝阳也不好怫逆众人的意愿,只得把手稿拿出来。
可手稿只有一份,这么多人怎么分也是个问题。
李拓这个时候又表现了起来,“这个简单。大家石头剪刀布,赢的人先看两张,然后按照顺序传下去。”
这个方法看似玩笑,却非常实用,众人从善如流,搞起了“流水看书”的操作。
他们这种“流水看书”说起来很理想,但每个人的阅读效率不一样,有人快、有人慢,看了没一会儿,大家便吵闹了起来。
看的快的催促看的慢的,看的慢的抱怨看的快的。
等吵了一会儿,大家互相妥协,又恢复安静继续看。
如此吵闹、安静,反反复复,无形之中也锻炼了大家的默契,培养出了几分感情来。
本来热热闹闹的聚会,因为一部手稿气氛骤然变得严肃、沉静了起来,林朝阳难免哭笑不得。
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傍晚太阳快落山,有人才醒悟过来。
陆文甫满脸纠结的说道:“时间太短了,这才看了十分之一都没到。”
大家都是进京领奖的,官方活动都已经结束,今天是许多人在京逗留的最后一天,他也一样。
可他偏偏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闯关东》的手稿,这就如同美女在怀,让他如何割爱释手呢?
陆文甫的抱怨让大家深有同感,可这事跟别人没关系。
林朝阳笑道:“反正还有二十几天就发表了,到那时再看也一样。”
陆文甫皱眉道:“之前只闻其名也就算了,现在看都看了,不看完,多让人难受啊!”
“就是啊!朝阳这小说写的真不一般,舍不得放手啊!”
“要是短点就好了,这么长一晚上肯定看不完。”
……
众人七嘴八舌的聊着,最后竟然抱怨起了林朝阳不该把手稿拿出来,现在搅得他们心里七上八下,没着没落的。
林朝阳抱屈道:“这还怪我了?又不是我要拿给你们看的。”
他想了想,无奈的说道:“这样吧,愿意留下来看书的就留下来,管吃管住。这总行了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
林朝阳的态度算是非常有诚意了,众人也不好再无理取闹。
为了看小说在燕京多待几天,想法很美好,但大多数人是没这个时间和强烈的欲望的。
最后说来说去,只有三位作家请假请的多,家里又没有俗事,决定留了下来。
另有张洁、石铁生两位身在燕京的作家,随时都可以来看书。
一番商议后,见时间差不多了,大家也纷纷向林朝阳夫妻俩辞行。
等大家都走了,林朝阳又给剩下的几个人安排了房间。
小六部口胡同院子大到同时住五六十口人也不会显得拥挤,多这么几个人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这几人在林朝阳家又待了三四天时间,总算是将《闯关东》全文看完,少不了一番惊叹赞美。
然后便向林朝阳夫妻俩提出了告辞,等几人走后,陶玉书准备去收拾收拾他们住的厢房,屋内一如入住前那么整洁。
林朝阳夫妻二人热情招待大家,他们临走前也把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陶玉书还在桌头发现了一叠粮票和人民币。
那几人走的时候也没提,想来应该是大家凑起来的,怕他们夫妻俩不收,所以干脆放在了房间等他们发现。
陶玉书将粮票和人民币拿给林朝阳,“怎么办?”
“人都走了能咋办,留着呗。”
三月份就这么过去了,新的一个月开始,外界对于“寻根文学”的讨论变得越发热烈了。
《文学的根》发表大半个月时间,影响力持续发酵,又有《中国文学的震撼发声——记“涿县宣言”的诞生》这样具有强烈煽动性的文章推波助澜,关注者越来越多。
关注的基数越来越大,赞成者多了,反对者自然也多了,四月份开始各地的报纸、杂志上已经开始出现了反对寻根文学的文章。
除此之外,各地的官方喉舌也开始发声,对于寻根文学的评价也是两极分化,赞美、批判皆有。
这种情况在八十年代再正常不过了,整个国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除了最高层的领导对于某些关键事务的一锤定音,没人能做到对于新鲜事物赶尽杀绝。
这不仅是胆量的问题,也是现实的制衡。
在这样的时代里,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并存,它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但要说坏,也谈不上。
李杭育回到家乡后,将他所写的那篇《理一理我们的根》投给了《沪上文学》并顺利发表,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这篇文章是继《文学的根》之后,寻根文学的又一有力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充实了寻根文学的丰富性,也给寻根文学如今的热闹局面添了一把火。
寻根文学的风潮仍在不停的刮着,林朝阳这个首倡者经历着赞美,也遭受着诋毁,暂时对于他本人没什么影响,生活一如既往的平静。
清明后的周日,他带着妻儿去圆明园玩了一圈,然后去陶家吃晚饭。
吃饭时,家里人少不了要关心关心最近外界的那些声音,林朝阳表现的十分泰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陶玉成艳羡道:“你现在的影响力可太大了,随便发了一篇文章,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讨论声。再发展发展,我看不比前年张华救老农那事影响力小。”
林朝阳摇摇头,“不能这么比。张华那件事是有着社会性影响的,关系到社会伦理。我们这个讨论,实际上还是集中在文化界。”
陶父向来欣赏林朝阳这种处变不惊的定力,但他听着林朝阳的话,还是笑着说道:“你也不用谦虚,能影响这社会上的某一个领域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一家人闲聊着天,门口响起动静,是陶玉墨回来了。
陶母一见她,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
陶玉墨见大家已经吃上了,脸上陪笑,等她坐在后,陶玉书问她:“你去哪儿玩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听着陶玉书的问题,陶玉墨别扭的说道:“姐,我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们能不能别老这么管我?”
“我问问还不行了?”
陶玉墨张了张嘴,见母亲正神色不虞的看着她,她无奈的回道:“看电影去了。”
“杜峰那?”
“嗯。”
陶母忍不住说道:“他那是做生意,你总去占那个便宜干什么?”
“我又不是不给钱。”陶玉墨反驳道。
陶母冷笑一声,“你给钱?”
陶玉墨的表情有些心虚,“确实给钱了。”
她确实给钱了,只是杜峰没要而已。
自家妹子来看个电影,杜峰哪里好意思要钱。
陶玉墨倒不是不明白事理,只是那些电影实在太好看了,别的地方暂时又看不到,她只能厚着脸皮去蹭电影了。
最近她只要有时间就会扑到杜峰的录像厅去,一看就是一天,都快把杜峰带回来的那些录像带全看过一遍了,乐此不疲。
因为陶玉墨的回归,餐桌上的话题拐到了杜峰的录像厅上。
大家聊了一会儿,陶玉成突然问林朝阳,“朝阳,玉墨说杜峰那录像厅现在生意挺火爆,说你之前还说这生意做不了两年?”
“不是做不了两年,而是暴利时期不会太长。”
林朝阳观察着大舅哥的神色,见他有些蠢蠢欲动,就知道他肯定是见录像厅这生意火爆,心思活泛了。
果然,陶玉成说道:“你说要是在我们这块开个录像厅,生意应该很好吧?”
林朝阳点点头,“肯定的。周围这么多大学,学生们没什么钱,但在尝试新鲜事物上是很舍得花钱的。”
陶玉成又说道:“我们单位这个月有个小年轻辞职下海了,说是去南方做生意了。”
赵丽一听这话立马反对道:“你别想一出是一出了,做生意是那么好做的?万一赔钱了怎么办?”
“录像厅这生意现在是闭着眼睛捡钱的阶段吧?”
陶玉成说着这话时,眼睛是看向林朝阳的,明显是在询问他的看法。
林朝阳如实道:“确实。”
听着他的话,陶玉成一下子来劲头了,为自己的卓越眼光产生几分自得。
他正要继续开口阐述阐述自己的创业想法,不想陶父却开了口。
“录像厅这事不能干。”
陶玉成本来满脸兴奋,听到父亲这话,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为什么啊,爸?”
“你要开录像厅,自己有钱吗?”
陶玉成脸色尴尬,摇了摇头。
“本钱得找我和你妈借,找朝阳问计,再请杜峰帮忙买设备。
你的生意做起来是容易了,借的却是别人的力。
更何况,杜峰现在干的就是录像厅,你这是在占他的便宜。
你要下海,我和你妈没意见,但前提得是自食其力。”
陶父表情严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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