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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皮肤被触碰到的一瞬间,他的?心中流入了不应当属于自己的?回忆。

或者,该称其为梦境更好呢?

那是城镇边境某个小乡村中的画面。背景中铺衬着?如宝石一般碧蓝如洗的?天空,几朵缥缈而淡薄的?云,深绿色的草场一望无际地向远处延展,与饮水的牛羊一起映入湖面的倒影,住家的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牧犬的吠叫,微风摇动草叶发出簌簌碎响,使这远离战火与死亡的?村落增添了一分安详的喧闹。

一名?穿着麻布长裙的?少女抱着薪柴脚步轻快地走来,比天空还要澄澈的?蓝眼睛里倒映着?阳光,耀眼的金发用头巾束到脑后,几缕露出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在空中跃动。

她哼着从来无人听过的?歌谣,转过头,与他相交的?视线中带着惊喜,而后还未褪去圆润腮肉和浅浅雀斑脸上,扬起了一个欢快的笑容。

“好奇怪、从来没有见过你,是刚搬来附近的?旅人吗?”

“你呢陌生人?你叫什么?名?字?”

“请安心住下来吧!附近的?恶魔都被我赶跑了!”

不连贯的梦境追踪着?她的一举一动发生变化,偶尔是冰雪消融的?暖春,少女脚踩着湖边化冻的碎冰,发出悦耳的笑音;偶尔是白雪皑皑的?寒冬,少女递来烧热的牛奶,透过嘴里呼出的雾气细数空中的每一颗星辰,甜蜜而温暖的?过去,就像万花筒中的碎片一样变幻出绮丽的光景。

“名?字?记不太清了,只有姓氏还记得。”

“你的?脸,戴着花环好奇怪啊。哈哈,为什么?不笑一下?呢?”

“卡伊缇瑟(kaytice)。是我家乡那里的?方言,所有不知名的?野花都可以这么?称呼。可能是祈求我能够像野花一样健康成长吧。”

“不知道,我从小就不记得我妈妈的?样子。是大家把我养大的?。”

“因为我很强,必须要保护大家才行。”

“如果战争有一天能够停止就好了。”

少女仍旧哼着那首没人听过的?歌,躺在盛开的?野花丛中,

任白色的蝴蝶落在她随风摇动的金发上。

“你是……恶魔吗?为什么?明明接近了我却没有杀了我?”

“如果只是为了我而来,希望你不要伤害这里的?其他人。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虽然我知道恶魔并不都是坏的,但怎么也会有像你这样奇怪的家伙呢?”

“我想结束战争。像这样互相憎恨、相互伤害有什么?意义呢?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但是为了保护他们,我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拿起剑,杀死面前的?敌人。说不定?,我与那些被我杀死的恶魔之间本质上没有任何分别。”

“如果有一天能做到该有多好,所有人都能一起站在阳光下?、不必相互仇视、不必伤害任何人、人人都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好想看看那样的世界。”

第一次,他听到属于‘自己’的?声音说:

“那么,你能创造你所说的那样的世界吗?”

“我的?生命已经足够漫长,却只理解了这世上的?一切痛苦,无法理解什么?是‘爱’,无法化解族人心中的仇恨,也无法授予他们爱上他人的能力。”

“长久的?绝望已使我想要终结这个世界,但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借由我的?死创造出希望。所以——”

“——杀了我吧,人类的?勇者。”

“在我死后,同族们就拜托你了,他们并非什么?无可救药的恶徒,只是从未被正确地教导过。就请代替我这个无能的王、从仇恨的连锁中拯救他们吧。”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少女流泪。

无论是被敌人刺伤、还是被魔物噬咬,就算承受着钻心蚀骨的剧痛,也总是带着?笑容的那张面孔,第一次被泪水沾湿。

“为什么?我们要诞生在这样的世界里呢?”

永远热爱着生活、发自内心钟情于世上一切的?她,唯一一次发出了对命运深恶痛绝的?诅咒。

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银白色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杨哲庸睁开了双眼。

眼前所见的?不再是祥和安宁的?乡下村庄、也不是遍

布尸骸与硝烟的?战场,只是一栋在昏暗的?天色下被投进一点微弱光线的废屋,灰尘在空气中跳跃翻滚,四周寂静无声,自己靠在墙壁上,像是稍微闭眼小憩了几分钟。

梦境的?细节早已在苏醒后渐渐模糊不清,但胸口仍徒留着?被刺穿的?疼痛,他摸了摸明明没有任何伤口的前胸,很快想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处境——

血巫?!血巫的袭击已经结束了吗?王默呢?在我昏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杨哲庸离开墙面直直地坐了起来,虽然感觉到之前被砍伤的侧腹一阵刺痛,但不知为何那道极深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虽然尚未完全愈合,但表层的?皮肤已经结痂。

废屋中空无一人,两只血巫、伏在披风绒毛里的?灰鸟、连同王默一起,都消失不见了,装着?诛尽百恶的箱子放在他身边,封印用的锁扣虽然已经打开,却没有任何力量溢出的迹象。

他回忆起了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张脸。

十角六眼、金瞳红发,那种怪异的?面孔此世间除了天灾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但那种充满威压的?森冷气息,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类所能散发出来的。

毫无疑问,那就是真正的‘天灾’。

那么,如果说那个时候出现的?是‘天灾’,叫做‘王默’的?人类又去了哪里?

他是与自己一样被神明掠到异世界的?灵魂,像应急电源一样被塞入了对世界有着?重要影响的?人的体内,如果身体原本的持有者醒来,他会去哪里?又能去哪里?

心中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杨哲庸抬手重新扣死铝箱的封印,站起身三两步跨出了废屋。

魔国的天色仍旧是一片铅灰,好似正孕育着一场阴雨。

街道上空无一人,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战斗痕迹,墙面、地面破损得七七八八,到处都是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其中还混杂着?一些肉块碎片,在幽暗光源的?照射下?更显阴森恐怖。

杨哲庸茫然地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去往哪里才好。

但就在此时,一只小小的灰麻雀一边无比聒噪地叫

喊着?,一边从某处道路的尽头飞来:“啊!终于!终于找回来了!魔国的街道真是逼死人了!还好我的?认路技术高超!”

任凭小灰鸟喘着?粗气落到自己肩头,杨哲庸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啊?哦……那个冒牌货啊……”不知为何,灰鸟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阴霾。

在引路小鸟的?带领下?,杨哲庸一路跟着?它回到了之前遇袭的黑色陷坑附近,一道熟悉的?身影像是随时准备跳下去一样,不动声色地跪在危险的边缘。

杨哲庸被吓了一跳,冲上去像拎猫一样揪住王默的?后衣领,一直把他拖到足够安全的地方才终于松开手,怒气冲冲地问:“你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啊?”王默懵了,颤颤巍巍地指向?自己刚才跪着的?地方,说:“我手掉那了,刚寻思着?怎么才能弄出来……”

“……”

我为我严肃认真的?担忧感到羞耻!杨哲庸再次绝望地想。

顺着王默的?指示,两个人又回到了刚才的?那片陷坑边缘,果然见直上直下的?峭壁上被某种不知名的?魔鸟做了巢,像是黑色巨卵一样的黑夜永眠正巧落到里面,和其他鸟蛋混在一起,除了外表稍微有些凹凸不平之外竟然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捕食归来的成鸟见有陌生人觊觎自己的?后代,急忙飞回巢里用羽毛盖住未孵化的?卵,不断对边缘探出头的?两个人发出咆哮。

“魔王的?手。到底能孵出什么?东西?”杨哲庸开始学术式地深思这个问题。

“什么?都孵不出来!还给我!”王默悲愤地大声叫道。

就在两个人盯着峭壁下?的?黑夜永眠发呆时,杨哲庸怀里的?通讯道具突然亮了起来,微弱而稳定的?白色光芒直接穿透了他的?外套,应该是阿希斯他们那边的?联络。

是啊,身为勇者的?自己下?落不明,教廷那边估计已经炸开锅了吧?

杨哲庸想也没想就接上了联络,虽然脑海里有‘自己与他们早已毫无瓜葛’的?想法一闪而过,但哈兰、卡门与安格三人的死亡,以及之后的事,他觉得于情

于理应该同阿希斯讲清。

联络接通后,里面传来了阿希斯的声音:

“迦南,你去了哪里?教廷的——”

“啊啊啊啊——!我都叫你别联络他了!你怎么不听我的?!”

杨哲庸愣住了。

很明显的,打断阿希斯话语的那个声音,属于本已应该葬身火海的?第七皇子,哈兰。

而另外一端的混乱还在继续——

“明明是我救了你们!我有权知道迦南这个混蛋跑去了哪里!别以为我不能动就可以欺负我!还有我的?魔导书!我知道它被拿走了!”

这个声音是安格的。

“你再乱动小心我用魔杖再敲晕你一次!”伊诺。

“漂亮姐姐好凶。我也想和勇者大人说话,呜……”卡门。

复数的熟悉声音让王默也把视线投向?了自己这边,杨哲庸于是问道:“哈兰、安格,你们怎么回事?”

“都住手!谁再过来抢我现在就把装置捏碎!”很显然,身法灵活的?哈兰最后夺得了通话?的?权力,威胁了虎视眈眈的?众人之后答道:“啊、总之就是被安格那个臭小子救了一命,之后和第二王女的部队汇合了,你放心吧。我们命很大的!”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总之挚友平安无事的?消息让杨哲庸心里长久以来的压抑消失了大半,他说:“我现在在——”

“不不不别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信号不太稳定?!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不聊了!再见!”

在又一阵混乱的哄抢声中,哈兰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讯。

虽然知晓这是朋友为了避免透露出自己逃亡的路线所做的?善举,但在联络中止的?一瞬间,杨哲庸还是露出了无比崩溃的?表情——

我想说的?是我现在人在魔国不会用空间转移魔法你们起码来捞我一下?啊!别挂啊!救命啊——!

通讯再发过去就一直处于一种类似占线的状态,也不知道哈兰用了什么?方法。彻底放弃向?朋友求救的?杨哲庸叹了口气,转而对王默说道:“你也听到了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哈兰他们都还活蹦乱跳的?,没死。”

“啊……”王默若有所思地看着?杨哲庸,眨眨眼睛,把头低了下?去,继续看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色陷坑,说:“那太好了。”

杨哲庸的?眉毛微微蹙起,问:“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

“我不知道。”王默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死了。在梦里,一次又一次醒过来、然后一次又一次死掉。就像是做了个循环不断的噩梦,但又真实得连去怀疑都做不到。”

他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什么?都无法理解。”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继续这样下去,我早晚有一天会再也不是自己、变成别的什么?东西。”

“你不会改变的。”杨哲庸打断了他的?话?,说:“像这样还能为他人流泪的你,绝对不会变成那种东西。”

很久之后,王默才发现,那些不断从脸颊滑落、跌入深渊的?透明液体,正是自己不知因何流出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总感觉最近自己有点不再状态,沙雕应该快回来了,嗯……

让后妈揉揉魔王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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