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混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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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中的小酒馆永远是信息交流的好去处。

无论是知晓一些城中轶事的普通居民、或者带着外界秘闻的旅行者、再或者一些心怀秘密的不速之客,往往都会心照不宣地在此处稍作?休息，因而想要最快了解世界上的大事小情，去附近的酒馆转一圈、听听那里的人在讲些什么大概就是最快的方法。

一名穿着普通商旅服饰的男人端着两个盛装了食物的盘子,落座到附近的双人桌前，看着贴在木制桌面上已经有些磨损的两张通缉令,说：

“原来都已经贴到这样的地方了吗？喏。”

他把其中一盘食物放到了自己的同伴的面前,顿在那张被称为‘魔王天灾’的平凡普通的面孔上，又说：

“而且话说回来、他身边的那个不是教皇带来的那个什么屠龙骑士吗？怎么会和?天灾在一起？”

坐在桌旁等待的男人瞥了一眼放到自己面前、表面淋了一层奶油状浇汁的饭食，觉得那充满油腥味的东西看起来实在是恶心至极，是习惯了教廷食物的他所无法接受的，于是摇了摇头，将盘子推远了一些，说：“谁知道、那家伙不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吗？没准是被骗了。”

“我觉得他也不像有那种反叛智力的人。”端来午饭的男人对自己同伴明显表露出的拒绝并没有任何反感?，用叉子搅了搅自己盘中的那一份,又说：“比起安格那个连内廷都进不了的蠢货、难道不应该是这边的追捕更重要吗？真是搞不懂高层的想法。”

另外一人只是从从自己的行李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干粮袋，从中取出仿佛木块一样呈现深褐色的压缩食物，咬了一口后提醒道：“别问那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听从命令处理好自己的任务就够了。还是说你以为你的实力能够赢过天灾？”

被嘲讽的男人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用叉子插起一块已经被自己搅合地像水泥一样难看的混合物塞进嘴里,沾着茶杯落下的水渍在桌面上划出十字交叉的两条线，又点了两个圆点，大约几秒钟后，本应渗入木桌逐渐消失的深色水渍竟然悄悄动了起来，两个圆点中的其

中一个向着十字线的某个顶端缓缓爬去。

男人看了一会儿,说：“还在向南走。我真是搞不懂、他们是想去南边的大陆吗？”

小口吃着干粮的那个并没有接话，在心中默数着此次任务可能遇到的敌人：

安格·柯西塔自然不必多说，身为第一目标势必要在第一时间解决掉。

半途加入的黑魔法师不必理会,直接干掉就可以，不过不清楚她的能力也是个问题。

圣女阿希斯虽然并不在被处刑的行列，但是根据其抵抗的坚决程度也或许会造成伤亡。

属于迪亚德玛的第七皇子倒是有些麻烦，他们的存在是皇室都并不知晓的秘密，此番行动自然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皇室的支持，也就是最后只能将现场尽量处理的干净一些、以‘失踪’为结果呈交上去。

二对四、而且必须做的悄无声息。

真是个讨人厌的任务。

仿佛是要敷衍同伴的问题一样，他抬起眼眸答道：“谁知道、不是说他们在追踪离队的屠龙骑士吗。既然魔王天灾在，他们去南方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幸好走到了他们的前面，出了这个城镇外面就又是一片荒原了吧？就在那边埋伏如何？”

“嗯、快点离开这里然后把任务解决掉吧。之后的后续处理可是很麻烦的。”

结束了关于任务的话题，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不声不响地听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客人么肆意谈笑?，其话题大部分无外乎是最近关于天灾的悬赏、以及国王突如其来的病重?，恶魔之王莫名其妙在人界现身的行动兼之不知从何处开始流传的‘灭世’传言似乎极大动摇了这些平民的生活，空气中暗含着不安的躁动，当然也不乏盲目乐观者。

“真实想不到，天灾居然会用这种散布诅咒之书的手段想啊哟灭绝人类。”

“真是可怕啊、虽然我其实根本从来没见?过什么作?者叫做血伯爵的书，说起来那些书都到哪里去了呢？”

“如果要是流传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可就不妙了。”

“怕什么、圣启教的勇者殿下既然能够杀他一次，当然也就能杀

他第二次，你们担心又有什么用！”

“既然天灾现在已经被通缉、我觉得人类就有绝对能赢过他的自信，什么恶魔之王、根本没必要害怕。”

默默享用着午饭的两个男人闻言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来，向自己的同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脸上那近乎嘲笑的神情?。

这时，酒馆的门突然被一双手推开了，吵闹交谈的客人们习惯性地向外看去，只见一身材高大、黑衣黑发的男子从门外走入，四下打量了一圈后，径直走向坐在吧台内侧的店老板。

“有什么事吗？”一只手被绷带吊在胸口、仿佛刚生过大病一场的店主掀起眼皮，兴致缺缺地询问这个陌生的男人。

他带刺的言行引来了相熟的客人的调侃：“兰德，说好的要留在这里安心经营酒馆呢？你这样的态度可完全留不下客人啊”

一副精干面相的店主立刻竖起了眉毛，骂了几句什么，又将不耐烦的视线投向了面前的陌生男人：“快点，要吃东西？还是喝酒？不点单的话就别站在这里碍事。”

言罢，他用尚还完好的左拳用力敲了敲吧台，从此处传来的震动摇倒了某位客人随手靠在桌前的长剑，长条形的宝剑锵啷一声滑到地面，绊倒了一名买酒的旅客，他脱手而出的酒水碰巧砸在了另一桌食客的头上。

被迎头泼了一脸烈酒的男人立刻吼叫着站了起来，一把扯住了‘罪魁祸首’的衣领，正巧被拉住的也不是什么心善的主，双方争吵了几句后索性直接动起了手来。

这样的情?景在往日都不算是什么大事，然而名为兰德的店主今天却恰好并不是很方便将两位客人‘请’出去，只能干吼着：“要打滚出去打。”

而这时，在吧台前佇立许久的男人指着那张贴在台面上的通缉令问道：“这个被称作天灾的男人、你们见过吗？”

“哈？”兰德没好气的哼出一声：“见?过天灾我还有命坐在这里吗？你这家伙到底在问什么蠢话、不买东西就滚开，别在这妨碍生意。”

“哦。”被厉声责骂的男人也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向店门外走去。

他匆匆地到来

、又匆匆地离去，几乎并未在任何人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几乎。

“喂、你看到了吗？”刚刚探讨着任务的男人的其中之一询问同伴。

被询问到的男人将藏在外袍中亮起红色光芒的金属风信鸡给对方看：“啊、火焰信徒也已经有了指示。那是‘邪物’没错。”

“虽然不是很想管、但那好像不是一般的东西，顺手除掉吧？”

“顺便询问一下它?‘天灾的所在之处”也好。”

达成了共识的两人立即起身向外追去，在即将走出店门的时候，曾在桌面上使用追踪魔法的男人突然吐了吐舌头，说：“抱歉，我想起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快去快回。趁还能追得上。”另一个无奈地答道。

“知道啦。”

店门关闭又打开后，似乎已经心满意足的男人哼着歌又走了出来，将一个通体红色又有金色暗绣的小袋子给自己的同伴看：“在刚才的混乱中被偷走了。”

“没闹出人命吧？”

“在离开我一定距离后诅咒才会生效、怀疑不到我们身上的。顺便把刚才吵架的几个家伙也做掉了，毕竟真的太吵了。”

“你……算了。还能通过残留的魔力确定去向吗？”

“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哦，不用空间移动魔法也能追的上。”

——

越往深处走、距离行人穿行而过的主街就越远，周围的房屋也逐渐变成无人居住的废屋，连觅食的野狗都不见?一只。

确保有了充足的距离之后，黑发的俊朗男人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转回身问道：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一直跟着我、想要做什么？”

从透出一些光亮小巷入口闪出两道身影，其中一个略带讽刺地说：

“恶魔问这话还真是稀奇，出现在人类的世界里就做好被处死的准备了吧？”

“别和它?废话了。”另一个打断了同伴无意义地对话后，开门见山地问：“看你力量不俗的样子、应该是亚巴顿的上级恶魔吧？天灾现在在哪里？他在筹划着些什么？”

黑发的男人歪了歪头，答道：“啊

……你说魔王陛下。他现在应该还在魔国吧？你们找他有事吗？”

未曾想面前的恶魔居然如此好说话，那两个人对视着楞了一下。

而黑发男人不等他们得到疑惑解开，也问道：“既然你们向我提问、那么作?为报答，我也可以向你们问一个问题吧？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不然呢？”心直口快的那个答道。

“啊、那太好了。”黑发男人像是从不安中解放出来一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背后浮起仿佛星辰般闪烁的七枚光斑，他微笑着解释道：“我的力量会在使用的时候带来我都控制不住的破坏、你们愿意跟我到这里来太好了、不然可能会导致很多无辜的人死去来着。”

追踪而来的暗杀者显然被这恶魔自以为是的和?善和?狂妄气得不轻：

“哈？一个恶魔死到临头居然还在这里口出狂、言——”

然而，那曾被窃走要物的男人话还没说到一半，却突然痛苦地握住了自己的脖颈，他的喉咙中发出随时将要断绝的气音，眼睛睁大到仿佛立刻会裂开，削减平整的指甲深深扣入血肉。

“唔、这次似乎是‘行使诅咒失败、返还到施术者自身’这样的厄运呢。”黑发男人遗憾地摊开了双手。

而如他所言遭受诅咒反噬的人类爆发出一阵绝望而痛苦的嘶吼后，就像在火焰下融化的蜡烛一样，溃败成一地由黄色脂肪与红色血液混合的粘稠物体。

同伴在瞬息之间死于自己眼前，而作?为他们对手的恶魔甚至连象征性的攻击行为都从未有过，莫大的恐惧攫住了男人的灵魂，让他感?觉到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战栗感?从心底蹿起。

然而，身为圣启教零部的尊严却使他无法后退一步，甚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在这时，人类发觉了，面前的恶魔不知从何时起手中握着一把十字形的金色长剑，那剑身闪烁着如星辰一样炫目的光辉，而红色的血液正沿着锋利的剑刃蜿蜒而下，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红色的血花。

‘扑通——’

他听到身边有某物落地的声音，回过头才发现那正是自己的双臂——它?们被某种力量

平整地切断，落入自己同伴尸体融化成的黏液中。

“虽然我很喜欢人类、但也还没善良到会任人屠杀的地步。”收去了笑?容的恶魔冷淡地说道：“如果你们没有追上来，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所以、你们找天灾到底有何贵干呢？说‘想要杀了他’这种梦话我可是会生气的，不自量力也该有个限度。”

然而，已然濒临绝境的人类却爆发出了悍不畏死的大笑，像是要将以生命为代价践行的誓言狠狠刻入心中一般，大声喊道：

“光明使神主永在！启示者的火焰必将焚尽世间一切罪恶！”

带着痴狂性质的吼叫使人类眼中产生了迷乱的感?情?，在欣快感与使命感的驱使下，他将半截舌头伸出口腔外，狭窄的舌面上清晰地显现出一个暗红色的陈旧烙印，烙印的图案由心脏、茨冠与火焰组成，下面还有一行愈合后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小字。

“终有一天、恶魔的血脉将迎来断绝。”

人类用含混不清的语调说完这句话，狠狠咬向自己舌面上的烙印，艳红的鲜血霎时涌出，将那个怪异的图案浸透。

随后，带着必死决心做出这一系列举动的人类的头颅、就像成熟后被塞入炸药的西瓜一样整个炸开，里面的内容物四处喷溅，将本就一片狼藉的巷尾染成令人作?呕的颜色。

“呃……”

对于这种自杀行径甚是不能理解的恶魔站在原地呆站了许久，突然用力地一拍手：

“糟了、我想都没想就这么跑出来、之后魔王陛下会不会生气啊！”

不行！得快点找耀世之火问个清楚、然后赶回魔国和大家道歉才行！

——这样想着的恶魔急急忙忙地想要小跑步往外赶，却似乎踩到了什么粘腻的东西、脚底一个打滑撞在了墙上。

人类的身体、好脆弱——！

被撞得眼冒泪花、鼻腔里流出两行鼻血的恶魔扶墙不起，恍恍惚惚间听到有几道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安格、你确定是走这条路吗？怎么越来越偏僻啊？连马都快牵不进来了哎！”

“就是这里没错啊、地图上写着呢！我看你分明就是不相信我

才这么说！”

“好啦、都不要吵架了，如果是死路就再折回去也可以啊。”

“我刚看看到有一家店似乎很好吃！”

恶魔回头看了看满地人类的身体组织碎片，再一转头，却对上了某个人类惊讶而迷惑的目光，有着一头深红色头发的女子与他长久地对视着，说：

“——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跨年忘记更新（我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