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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莎拉蒂很快驶出主路,男人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我不介意被你当枪使。”如果这样可以让那家伙抓狂,他会很乐意的。

夏千枝没有说话,眼睛无意识地往倒后镜看了眼。

那里有架黑色的玛莎拉蒂,陆衍就在他们后面。

夏千枝淡淡地收回目光,问:“这车平时就你一个人开吗?”

“当然。”不知想到什么陆峥突然扭头看了眼夏千枝,“怎么突然这么问?”

夏千枝垂眸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你的车跟陆衍之前开那辆外观明明一样,怎么里面的布置却完全不同?他的中控台是黑色的,而你的却是暗红色的,杯架也更宽一点。”

陆峥闻言神色微微一松,“我跟他那辆都是定制款,车内设置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来调节。”

“原来如此。”夏千枝恍然。

之后两人都沉默了,好在城西分局很快就到,陆峥还有别的事,就没跟着进去,而是让她忙完打电话他。

夏千枝静静看着陆峥。

男人眉目飞扬,笑容懒散,看似对任何事都不上心,但实际心细如发。

只不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刻意接近她?

“怎么,舍不得我?”陆峥好笑道。

夏千枝摇了摇头,转身走进城西公安分局。

小覃早就在办公厅里等她,看见只是她一个人,不禁诧异,“陆总呢?不是说去接人吗?”

“啊,是吗?可能错过了吧……”夏千枝大言不惭道,只是刚说完,就注意到小覃的目光,回头一看,登时哑然。

男人长身玉立,清隽出尘,墨黑的眼眸深深地注视着她。

夏千枝淡定回头,面不改色道:“覃警官,钱教授呢?”

来之前,夏千枝就做好心理准备,既然钱教授能带着她爸的遗物提前回国,那就证明他爸的事跟钱教授脱不了干系,然而真正面对,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毕竟养了她那么久,说没感情,那是骗人的。

从小就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之后有经历父亲的突然离世,没有人比她更渴望亲情。

陆衍不紧不慢走着,目光落在前面女孩身

上,喧嚣的浮尘在光柱里飞扬,女孩纤细单薄,明明是那么的脆弱,脸色苍白如纸,唇畔也淡得几近无色,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眸茫茫然地看着前方。

一如多年前的她。

陆衍揣在裤兜里的手微微一紧,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捏了下,疼痛弥漫却无法宣泄。因为他也是她痛苦的施加者之一。

……

夏千枝来到黄肇办公室的时候,钱教授刚从审讯室出来。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天没见面,但夏千枝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钱教授比之前苍老了许多,鬓边爬满银丝,昔日挺拔的背脊此刻也佝偻起来。但眉眼间的神色却是放松的,就像放下了某个心头大石。

夏千枝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钱教授也朝她看来,嘴唇微动,良久才道:“枝枝,我能跟你聊聊吗?”

“好。”夏千枝干脆利落。

说完便转身往旁边的小会议室走去,这是黄警官一早让人准备的,目的是什么,夏千枝并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会议室里有监控和录音设备。

夏千枝深知钱教授性格,既然提前回来,就代表了他要坦白一切。

会议室门一关,钱教授便拉了张椅子,像往常那样,脸带温和地示意她坐下。

终于到了接近真相的时刻。

夏千枝深吸了口气,开门见山道:“教授,我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爸是被人冤枉的对不对?”

钱教授沉默片刻,缓缓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却没有看她,只盯着手上的腕表,“枝枝,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但请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当然,我不是为了我所犯下的错误开罪,我也不是要你原谅我,我现在只求尽快结束这一切。”

夏千枝没有说话,只静静盯着钱教授的眼睛。

钱教授惭愧地垂下眼眸,似乎不敢看她,“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给你带小礼物的陆老师?”

“陆以柔,陆衍的亲姑姑。”夏千枝脸色一沉,道,“我记得她。”

钱教授苦笑了下,目光却不经意地流露出些许温柔。

夏千枝心里咯噔一下,一个隐约的猜测浮现心头

,但她却不敢往下深想,就怕结果不是她所愿意看见的。

钱教授抚摸着手上的腕表,似陷入了回忆。

“那天晚上,我们实验室组织团建活动,她喝醉了酒。”

“她?”夏千枝皱眉,“是指陆以柔吗?”

钱教授点点头,“她喝酒之前说好让你父亲送她回家,但活动散场后,你爸突然有事,就、就让我代替他。”

“陆以柔以为那天晚上跟她在一起的是你爸爸,我当时也喝了很多酒,我们……”面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儿,钱学军忽然有些难以启齿。

夏千枝却替他说了出来,“你们发生了关系,后来陆老师怀孕了,而那个女孩就是陆盈,对不对?”

钱教授瞳孔猛地一缩,有些慌乱地瞥开视线,良久,他才自嘲一笑,“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啊。”

他扭头看向窗外,“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其实挺严重的,算是道德有损,陆家丢不起这个人,而陆荣海又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他们决定让她把孩子打掉,但以柔以为那天跟她在一起的是你爸爸,她甚至用生命威胁,陆家无奈,只好让陆以柔出国,把小孩生下来,然后当作是陆荣海的女儿,寄养在陆家,但因为这件事,陆家对你爸爸的观感极差,如果不是以柔在中间调和,说不定陆家会立刻撤资,而我们的研究……只差最后一步。”

“这件事,我爸知道吗?”夏千枝问。

钱教授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色,他手肘撑着膝盖,捂住脸,过了片刻,“他知道,但那时我们的研究已经进入尾声了……”

钱教授再次强调。

“所以,你就决定让我爸吃这个哑巴亏,是吗?”

因为这个,陆荣海对她的偏见才会如此之大,虽然她不在乎,但并不代表她跟她爸就要承受这些莫须有的敌意。

“不,不是这样的,这件事你爸他是同意的,为了研究,他愿意承担所有。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钱教授弯着背,眸光暗沉,痛苦之极,“我很想坦白一切,但你爸阻止了我,说就算要坦白,也等研究结束了再,只是后来我们谁也没料到会发生性侵丑闻。

“那天,以柔以孩子生病为由把你爸叫了出去,她想跟你爸结婚,但你知道,发生那样的事,结婚是万万不能的,而且你爸也只喜欢你妈妈。实在不行,你爸就打算告诉以柔事情的真相,毕竟研究已经没什么悬念了,我们约好一起去见她,可、可是……前一天,我却做了逃兵。”

“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我知道我很懦弱,我当时甚至在想,反正你爸已经单身了那么久,以柔又那么喜欢他,两人如果可以结婚的话,那就皆大欢喜了,但我没想到,正因为我的懦弱,导致你爸被卷进了王文熙性侵案里。”

钱学军深吸了口气,有些愤恨地道:“那些所谓的‘证据确凿’,其实都是有人刻意而为之,我一直在寻找真凶,可惜不幸的是,凶手没找到,你爸却意外身亡。”

“那,您找到凶手了吗?”夏千枝问。

“最开始,我怀疑那事是陆荣海干的,毕竟那时以柔已经透露过她想跟你爸结婚的想法,而陆家也极力反对,以陆荣海的能耐,陷害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但后来,我又推翻了这个猜测。”

“为什么?”

“因为陈裴献。”提起这个人,钱教授眸光微微一眯,“你知道最后一个去探望你爸的人是谁吗?”

“陈教授陈裴献。”夏千枝道。当时谷泓时给她看探监记录时,她就发现了,但她没往深处去想,以为只是同事间的探望,而且以陈裴献的脾性,他绝对不会拐这么大一个圈子陷害人,他不屑做也不会做,更何况,a大很多人都知道他一直暗恋陆以柔,以他对陆以柔的感情,绝不会强迫别的女人。

再说,根据警方拿到的监控记录,陈裴献无论身材,发型,甚至走路的姿势,都跟照片里的人不一样。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

谷泓时说过王文熙日记里写了这么一句话,“终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根据受害者的心路历程,王文熙那时已经处于接受现实的阶段,所以这里面有什么别的内情吗?

夏千枝眉头紧皱,越想越觉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她顺着钱学军的目

光,抬头看向会议室最里面那扇窗,那里有一棵上了年头的银杏,片片黄叶随风飞舞,就像一只只断线的风筝。

夏千枝看着看着,突然脑海灵光一闪,她缓慢地回过头,冷冷地盯着钱学军的眼睛,“明信片上写着,‘他明知道我站在那儿袖手旁观,他明知道我背叛了他,然而他还是再次救了我,也许是最后一次。那一刻,我爱上了他,爱他胜过爱任何人。我只想告诉他们,我就是草丛里面的毒蛇,湖底的鬼怪。’这话……是什么意思?”背叛是指你临阵逃跑还是别的?

钱教授瞳孔骤然一缩,看着夏千枝,久久无言。

夏千枝眼眶泛红,声音冷得吓人,“其实,你才是害死我爸的真正凶手对不对?!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名利双收,既可拿到研究成果,又可让陆以柔对我爸死心。我看过那份探视记录,在陈教授之前,你也去看过我父亲,所以,我爸的死并非意外!他又不是傻子,他明知道自己过敏还会吃吗?”

“但如果那个时候有人告诉他,如果他不照做,她的女儿就会有生命危险。为了女儿的性命安全,他只好照做,但他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女儿,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这时,又有人告诉他,说可以收养他的女儿,只要他死掉就行。横竖已经进了监狱,软肋又被人死死捏在手中,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夏教授就只好服从命令,上演一出‘意外’身亡的戏码,我猜的对不对,钱教授?!”

说到最后,夏千枝泣不成声。尽管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面前,无论她假设多少遍,立多少个论据,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

“要说身材,发型,这些都很好模仿,但是走路的姿势和动作,这些则需要特别熟悉我爸,深知他的喜好,他的习惯,甚至他身上细微的特征,譬如虎口上那颗小小的黑痣。”

“而这个最熟悉我爸的人,莫过于钱教授您了,我说的对吗?”夏千枝声音哽咽,死死地盯着钱教授。

钱教授肩膀一抖,苍老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他艰难地摇着头,“不,不是这样的,事实并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去侵犯我们团队

里的学生?枝枝你听我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的,而且我也有了怀疑的对象,你听我把话说完!”

夏千枝无言地注视着钱学军。

当年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如今已经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夜里,她彷徨无助蹲在学校门口时的样子,正是男人的出现,让她整个青春都有了坚实的依靠,有了温暖的避风港,但如果说那一切都是藏在恶毒之下的假象,那么,这个人未免太能演了。

夏千枝稍稍冷静了一点,重新坐回椅子上,“那好,你怀疑谁?又发现了什么?”

见女孩终于没那么激动,钱教授深吸了口气,道:“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住你家隔壁的陈阿姨?”

“我记得。”夏千枝皱眉道,“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钱教授又道:“她以前跟以柔是闺蜜,两人的性格南辕北辙,但关系却一直很好,陆以柔生病后,你陈阿姨就申请出国陪她。”

“陈苑这个人做事认真仔细,并且喜欢记录生活琐碎,也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票据、消费单,前段时间,她把她的票据拿出来晒,而我在她的票据里面发现了这个。”

钱教授把公文包里的一张泛黄的单据取出来,递给夏千枝,“这是当年她在外地医院看过敏时的消费记录,其中有一项就是激光治疗。”

夏千枝心里咯噔一下,脑海似要抓住什么,但没等她想明白,钱教授便道:“那张照片,抑制剂的获奖照!”

那张照片被人撕掉一半,像素有些低,警方猜测,那张照片很有可能是出自周进安之手,但正如她去档案室一样,有关当年的资料一个都没有留下来,他们现在也没找到那只手的主人。

难道说……

夏千枝瞳孔微微一缩。

钱教授点点头:“没错,照片里其中一个是我,而另一个则是顾建国。”

“而在医院里做过激光治疗的也是他。陈苑说,当时顾建国没带病历,就挂到她的病历本里,他做的正是激光点痣术,这件事他们没告诉过任何人,后来陈苑又出国了,更加不了解案件

的具体细节,直到我把单据抽出来,她才所有醒悟。”

“但单凭一张收据,并不能说明什么。而且顾建国的作案动机呢?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陷害我爸?”要说动机,最大的也该是您吧?夏千枝看着钱教授不说话。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钱教授道:“陈苑说她跟顾建国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爸。”

“什么意思?”夏千枝问。

“顾建国认为陈苑喜欢你爸。”他道,“而且,别忘记顾建国那时担任我们团队里的直接领导,而你爸又太过耀眼,那个项目一旦研究成功,势必会动摇顾建国在a大的位置,而且他一心想竞选a大校长,这点,至关重要。”

“你意思是,这是他的作案动机?”

钱教授点头,把公文包里一张完整的照片递给夏千枝,照片上的两人并肩捧着奖杯,笑容温和,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学术气息。

夏千枝看着照片上的两个男人,一时之间也无法判断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谁又在说谎。

恰此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了,黄肇拿着她爸的遗物箱走进了来,“我已经把顾建国抓回来了,目前他就在审讯室里。相信很快有结果。”

“那赵启申呢?”夏千枝问。

“仍旧下落不明,顾建国不肯配合,说要等律师过来才会说话,不过,我们也向上级申请了搜查令,证据确凿的话就容不得他抵赖!”黄肇说着把手上的箱子递给陆衍,“麻烦了。”

陆衍微颔了颔首,送走黄肇后,才转过身,幽深的眼眸瞬间锁住了她。

却只站在那儿,没有前进,也没有离开。

夏千枝看着就来气,黄警官干嘛把她的东西交给别人?又不是她什么人。

这么一想就蹬蹬蹬地走过去,一把将箱子拿了回来,然后才干巴巴地对钱教授,“教授,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案情尚未明朗,她也只能这样了。

钱教授知道夏千枝可能需要时间消化,便点头道:“好。”

说完又看向陆衍,理所当然地吩咐,“小陆,你送枝枝回去吧。”

刚走到门口的夏千枝脚步一顿,头也不回道:“不必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教、教授您还是让他送您回去吧。”

陆衍眉峰微微一挑,沉默地注视面前的女孩,明明就站他隔壁,却绕了个大弯,是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么?

心脏莫名一梗,陆衍无奈道:“我让陈列送教授,嗯……我送你。”

夏千枝闻言嘴角一扯,“不必麻烦您了。”说完便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

陆衍也没有勉强,只不紧不慢地跟在夏千枝身后。

从黄肇办公室出来,夏千枝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鉴定科找谷泓时,她把背包里的一样东西交给他,是从陆峥车上拿走的那瓶矿泉水。

她让谷泓时帮忙检测一下。

谷泓时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拿了水就进入检验室。

在这过程中,夏千枝一直耐心等待。

鉴定科安静极了,莫约过了半小时,夏千枝听见机器滴一声,应该是实验结果出来了。

谷泓时把剩下的小半瓶水丢给她,冷嗤一声,“夏千枝你是嫌我不够忙,还是你自己闲得蛋疼没事找事?”

夏千枝看着手上的检测报告,“我没有蛋。”

谷泓时:“……”

为了阻止谷泓时发飙,夏千枝飞快逃离了鉴定科。

一出来才发现已经快中午了。

本来想直接坐公车回去,但走出警察局,夏千枝就看见对面马路停着的那辆银灰色的玛莎拉蒂。

心头微微一紧,以为是陆衍,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突然,玛莎拉蒂的驾驶窗摇了下来,男人摘下墨镜,一双妖异丹凤眼出现在她面前,眼角上挑,眼尾处有颗小小的泪痣,跟某人很相像,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夏千枝剧烈跳动的心脏瞬间平复下来,差点忘记,那家伙已经换了车。

夏千枝心底莫名升起一丝烦躁,也不知道在烦躁些什么。

陆峥冲她招手,“枝枝,上车。”

夏千枝正要走过去,身后忽然一道清洌的声音,“他接近你,别有所图。”

正是陆衍,原来他没走吗?

夏千枝心底

升起的那丝烦躁莫名消失了,但这样的反应却让她更加烦躁。

夏千枝没有回头,只冷冷道:“不用你费心!”说完便赌气般朝陆峥走去。

陆峥很快下了车,来到副驾上,替她拉开车门,只是临上车时,他又扭头,看了眼陆衍,笑着冲他挥手,“哥,先走了。”

陆衍眸光微微一眯。

城西分局跟十年前一样,环境清幽,周围没什么车辆,道路两边种了一排香樟树,不过不同于那年夏天,此刻的香樟树树木凋零,秋阳穿透枝桠,落在男人身上。

不知是盛阳太过耀目,还是秋风过于凛厉。

男人脸色愈发沉凝,薄唇抿成一条线,漠然看着远去的车辆。

……

陆峥打着方向盘问夏千枝,“想吃什么?”

夏千枝看着窗外,声音淡淡的:“我没什么胃口,你直接送我回家吧。”

陆峥点头,“好,那我晚点再联系你。”

两个车站的距离眨眼就到,陆峥把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然后探过身,很自然地去帮夏千枝。

属于男人的馥奇调袭来,淡淡的,不同于陆衍的木质冷香,这种气息更加旷野,且不羁。

夏千枝下意识后仰,抬手挡住陆峥的动作,“我自己来就好。”

陆峥勾唇笑了笑,径自打开车门,绕过车头,替她拉开车门,手护在她头顶上方,“这个应该可以了吧?”

夏千枝垂下眼眸,在他体贴周到的服务下,下了车。

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头看向对方。

“怎么?不舍得我?”陆峥倚着车门,眉峰微扬,“还是改变主意,陪我吃饭?”

夏千枝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陆衍眉峰微微蹙起。

夏千枝把背包里用剩的那一小瓶矿泉水拿出来,递到陆峥面前。

陆峥眸光微闪,却仍旧平静,“什么意思?”

夏千枝拧开瓶盖,重新递到陆峥面前,“喝一下。”

陆峥挑了挑眉,却也接过去喝了一口,只一口,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夏千枝看着陆峥的眼睛,“怎么样?

分量跟你放的一样吗?”

夏千枝垂眸自顾自地笑了,“其实如果不是因为昨晚吃药,而我又马大哈把前天的水拿错来喝,我都未必发现得了。”

夏千枝抬眸看着陆峥,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但她的嘴角却微微翘起,带着几分嘲讽,“所以你在水里放安眠药是为了什么?替袭击我的人制造机会吗?但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想通过我来打击陆衍吗?但很不巧啊,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夏千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双肩包的背带,声音轻如羽毛,“其实你真没必要这样,我在他心里并没有你们想的那般重要,陆衍不会被你打乱节奏的,从前的他不会,现在更加不会。”

除去最开始的震惊,陆峥的神色变得有些无奈,他捏了捏眉心,“你确定这瓶矿泉水是你昨天拿走的那瓶?枝枝,你这样冤枉我,我会很心痛的。”

夏千枝动作一顿,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呵,你早就把水换了,我当然拿不到,但这又何妨,我相信我不会记错。”她那天喝的水,就是这种味道,尽管极淡极淡,但她一喝就知道里面加了安眠药。

“再说,不管真相如何,只要我认为有,那便是有。”夏千枝收起脸上的恼怒,漠然转身。

只是没两步,夏千枝又猛地顿住,“其实,你身边已经有个很好的女孩儿在等你,别辜负她。”

……

江城的秋天向来善变,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这一刻却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陆峥无奈地啧了声,“真的不在乎么?”

陆衍垂眸低笑,声音懒懒的,“我看未必。”

诚如夏千枝所言,他的确在矿泉水里做了手脚,一边发动jk内部危机,一边利用凶徒让夏千枝置于危险之中,当然,在此之前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先引开陆衍的保镖,然后才开展他的英雄救美,他自信绝不会出事,但他千算万算,竟没算到夏千枝会如此机警。

是的,只要她认定他动了手脚,那他确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啧,真是伤透脑

筋呢。

……

*

夏千枝回到家,就迫不及待打开箱子,里面很多资料都被警方征用了,但她的日记本却留了下来,夏千枝记得,王文熙一家为了避开媒体的骚扰早早搬离原来住的地方,但具体搬到哪却不得而知,她记得她好像去过的。

夏千枝打开日记,一页一页地翻阅,很快便找到相关记载。

“我问了很多人,找了很多地方才知道,原来他们搬到了城南的梧桐里,失去女儿的老人家很伤心,生活也很拮据,看见他们,我的愤怒就不受控制地溢满胸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恨他……”

夏千枝啪一声合上日记本,完全不敢再看。

就像日记本里记载的,她曾无数次冲那人怒吼,当时他是怎样的心情,应该比她更难过吧。

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就连她女儿也站在他的对立面……

愧疚铺天盖地地袭来,夏千枝深吸了口气,忍着心痛,仔细回忆当时的位置。

那是一个密集的贫民屈,两个老人就住在靠山的一个小平房里。

她记得那里好像改造成垃圾场了,王文熙父母应该一早就搬走了吧。

夏千枝拿了钥匙准备出门,然而就在这时,家里的座机突然响了。

是幼儿园打来的。说汪昕小朋友发烧了,但老师打了很多电话她妈妈,都显示关机,所以才把电话打到家里。

夏千枝心里有些疑惑,她很清楚,做他们研究这一行的,电话是不能关机的,就怕实验过程中突然状况,而汪晓菲在团队里是负责数据检测的,更加不可能关机,再说,身为单亲妈妈,电话保持畅通是基本操作。

突然,夏千枝脑海响起汪晓菲昨晚说过的话,“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看在我收留你的份上,替我照看他一二。”

她该不会出事了吧?夏千枝脸色一白,急忙打电话汪晓菲,果然,跟幼儿园老师说的一样,汪晓菲的电话关机了。

夏千枝只好又打电话给周彦铭,让他帮忙找一下。

“嗯,我会帮你找的。”电话里,周彦铭声音温和。

“那谢谢周学长了。”夏千枝道,一边说一

边换鞋出门。

等她赶到幼儿园的时候,汪昕小朋友已经烧到快三十九度了。

好在照料生病的小孩她比较有经验,夏千枝急忙给小孩喂了退烧药,然后把他带到附近的医院,因为市一院急诊人太多,而且快到放学时间,夏千枝权衡片刻,决定把人送到jk旗下的那家私人医院。

好在只是喉咙发炎引起的发烧,医生开了点药就让她把小孩带回家。

夏千枝松了口气之余,又拨打了汪晓菲手机,依旧是关机状态。

“妈妈,怎么没来?”烧得迷迷糊糊的汪昕小朋友敏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

夏千枝摸摸他的小脑袋,安慰道:“乖,我们回家等……”

“她”字没说完,夏千枝的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见鬼的,真是冤家路窄啊!

夏千枝觉得自己跟这家医院有仇,每次来都准没好事。

不过现在又不是她什么人,当看不见就是了。

夏千枝抱着汪昕,快速走向取药窗口。

“这药一天三次,这种是外敷的,回家让你孩子多点喝水……”

夏千枝点点头,拿了药便离开,一刻也不想跟那人多待。

“妈妈……”许是取药窗的空调开得太低了。夏千枝刚拿完药,汪昕就不断往她怀里缩,人在生病时都渴望亲近的人能陪在他身边,夏千枝心疼地揉揉汪昕的小脑海,“乖,妈妈在这里……”

而站在旁边的梁玉珍听着药剂师那句“孩子”及夏千枝口中的‘妈妈’,完全愣在了当场。

刚才那个女人……是夏千枝吧?她没有眼花?

梁玉珍猛地捏了捏胳膊,不痛。

倒是旁边的司机老刘哎哟一声,不明所以地看着梁玉珍。

确认自己没有做梦之后,梁玉珍又直愣愣地看着夏千枝消失的方向,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所以,那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其实是阿衍的亲生骨肉?

旁人或许不觉得,但身为妈妈,没人比她更清楚,那小屁孩跟阿衍小时候有多么的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素来冷静的梁玉珍此刻也淡定不了了,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

机,快速拨打陆家老宅的电话。

陆荣海刚出院不久,此刻正在家里休养,听到佣人的汇报,才施施然接过电话。

“喂……”

“陆荣海我跟你说!我们已经当人家爷爷奶奶了!那该死的女人,竟然瞒得这么死!分手带球跑么,岂有此理!”梁玉珍冷哼一声,“陆荣海我警告你,这次,你别再瞎掺合儿子的婚事了,谁妨碍我做奶奶,我就跟谁急我跟你说!”

对!她绝对绝对不是为了那顶心衫,她只是为了她的宝贝孙子而已!

可怜的娃!两母女身无分文,又被迫颠沛流离,这些年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

当年她也真是失心疯,居然听信于家人的片面之词,把人赶走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梁玉珍也想开了很多,有些事,的确强求不来,现在的她不求别的,只求儿子能开开心心就好。

梁玉珍深吸了口气,叫上司机,悄悄跟在夏千枝身后。

陆荣海挂了电话也愣在了当场,所以,他当爷爷了?

陆衍那小子居然跟夏千枝有了小孩?

一阵胸闷气短之后,陆荣海也很快平复过来,捂着心口喃喃,“罢了罢了,生米煮成熟饭,我还能乍滴!”

说完,浑浊的眼睛倏地一亮,所以,我竟然当爷爷了?!哈哈哈哈……

站在一旁的佣人战战兢兢地看着陆荣海,一会愤怒,一会喜悦,该不会心脏病复发吧?可千万别再出什么状况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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