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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郁承期,就连顾怀曲自已也愣了一下。

但再仔细看看,那人长相与气质与顾怀曲虽有六七分的相似,却并非是顾怀曲。

如若没认错的话,极可能是……

上一任的仙界之主,吟风。

在场的几人一时沉静了,不知洞中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幅画面。

眼前高耸的山崖上,天际灰灰沉沉,风里裹着血气与沙尘,随处可见激烈交战后遗留下的痕迹。

光芒映射出的景象中,无论崖顶还是山下,都有仙魔两族兵马激斗的身影,阵法与灵流层出不穷,杀戮声中是漫天血腥,血流漂杵。

仔细辨认,可以看出那里就是郁承期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山脉。

郁承期眯了眯眸,难道这是……先辈们当年交战时的影像?

仙主吟风此时就立在山崖边缘,墨发翻飞模糊了他的脸侧,白袍仍旧熨帖。

他对面的男人却已经狼狈极了。

一袭墨衣上已经沾满了深深浅浅的血迹,拄着剑半跪在地,唇角溢出不少鲜血,手臂微颤,看样了已是强弩之末。

“满意了吗?”

质感偏冷的声音隔着经年传入耳畔。吟风忽然开了口,眼眸中不见半分温度,衣袖迎风飘荡,看着面前的男人。

“私仇旧怨,却偏要闹得天下大乱……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对面的男人喘.息深重,良久没有回答。

他脸被碎发挡住了,郁承期细看了半晌也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见到他在不断颤抖地呼吸,每喘一次仿佛都承受着剧烈的疼痛,薄唇微动着,口齿满是深红的血色,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深低着头,身体因痛楚而略微瑟缩。

他俨然已经痛苦至极,根本没有听进去吟风在说什么。

可吟风仍在继续:“事到如今,无论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落得如今的局面,你有错,我也一样有错。可别忘了,不管孰是孰非,这世道永远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经棠,这是你曾经亲口对我说的。”

……经棠?

这名字如雷贯耳,令人头皮发炸。

郁承期倏地紧盯向那颓败的身影。

那个人就是上一任的魔界帝尊……将血

他眸中蓦地深暗,面色阴沉下来,抓着顾怀曲的手不自觉地松了,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过去。

郁承期对这个人的感情很复杂。

既说不上仰慕敬佩心怀感激,也没有那种沾亲带故的血缘情愫,骤然见到这个不知算自已的父亲还是先辈的人,心绪翻涌,一时也很难形容是个什么滋味。

吟风冷然的垂着眸,落在经棠身上,万分凉薄道:“你已经无路可走了,仙界因为你,已经丧失了太多无辜的性命。”

他凉凉的道: “你得偿。”

郁承期不懂。

偿什么?

虽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吟风不是亲口说了?两界大战,是因为他们二人的私仇而起。周围那么多的刀光剑影,鲜血淋漓,仙界死人了,魔界也一样死人了,凭什么只有经棠要偿?!

郁承期微眯起眸,不禁勾出几分嘲讽。

……狗屁仙主,卑廉无耻。

镜象中,过了良久,经棠才微微抬起眼。

他唇角与下颚沾满了血,那双浑浊阴翳的眼眸布满猩红血丝,似是因为在痛苦的泥潭里挣扎了太久,发丝都被冷汗浸湿了,凌乱的黏在脸侧,视线的焦点已经不甚分明。

他像是在看着吟风,又像只是毫无目标的看着他背后的天际。

半晌,薄唇微颤,吐出一个字:“死……”

“……”

吟风看着他,漠然地一动不动。

经棠喉咙嘶哑,分明已经神智微弱,眸中却仍可见几分偏执嗜血。

喃喃道:“去死……”

他棠拄着剑,执拗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晃晃荡荡,犹如爬出深渊的厉鬼,已然杀红了眼,口中不断低喃:

“去死……”

“全都去死……”

“……”

“死!!!”

随着一声嘶哑暴呵,经棠蓦地起身袭来,腾然杀气如巨石落水般炸开!

肉眼可见的浑黑魔气以经棠为中心,层层荡散,寒风疯狂席卷肆虐,整个崖顶登时陷入一片阴沉压抑!

吟风立时抬剑相抵。

两道强劲的灵流纠缠不休,长剑铮然交碰,快得眼花缭乱,不断摩擦出激烈的星火。

仙主吟风与帝尊经棠出手交锋,两股毁天灭地的杀气抵死相抗,

两道身影转眼从崖顶打到另一个山巅。

四周空空荡荡,没了兵马交战声,脱离了旁人的视野,他们仍旧缠斗不止。

景象中的时间流逝得飞快。

转眼三天三夜,轰撼崩塌声不断传来,整个山脉像条引线似的,由南向北,不断损炸塌陷,被这两人毁得面目全非。

经棠本就已经身受重伤,加上神智不甚清醒,最终毫不意外,败在了吟风的剑下。

“呃——!!”

凛凛长剑刺来,噗嚓一声,毫不犹豫地进了经棠的胸腔!

随着一声剧痛地嘶吼,男人被定在了石壁之上。

剑身穿刺了胸膛脊背,生生将血肉与骨髓撕裂开。

经棠浑身数不尽的伤痕,他剧烈颤栗,双眸睁大,鲜血从口中与伤处溢出来,弥漫了衣裳。沙尘与泥泞之中,深重的粗喘声像砂纸摩擦过喉咙,苟延残喘的呼吸,连眼眸里都像浸了血。

他眼瞳痛苦紧缩,紧盯着吟风。

吟风亦盯着他。

阴云弥天,崖巅的寒风冽冽呼啸。

那具身躯彻底麻木了似的,顺着石壁缓缓滑下,宛如终于脱线疲软的木偶。

良久,他眼前的视线昏黑了。

微动了动唇,吐出这样一个含糊不清的字。

“我……”

画面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境象渐渐虚幻模糊下去。

所有的光芒收敛,变成了星微的一点光亮,收束进地上那枚不知名的碎片里,整个洞穴再度恢复了阴暗。

郁承期缓过了神,不知道经棠最后一句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他走过去将那东西捡起来,发现这原来是一枚铜镜碎片。

依照材质与符刻来看,这原本应该是件相当不得了的法器,可惜只剩了这一小片,当中记载的东西就这么多,已经残缺不全了。

而且他将这玩意拿到手里的时候,才倏地意识到自已之前的异样感从何而来——

这碎片上的气息太重了,魔气与仙气混杂,不知是在这里埋藏得太久受了感染还是什么,怪异得很。

楚也此时走了过来。

他尚未从方才的景象

没有人知道。

洞内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没人回答他。

韩城沉吟了片刻,沉声开口道:“传闻……三十年前那场大战,仙主与帝尊两败俱伤,就在帝尊死后不久,仙主吟风也因重伤难愈,驾鹤仙逝,因此才使得仙魔两界彻底决裂,变成了如今的状况。”

他看着那碎片:“这片铜镜,看起来虽不具备杀伤力,无法当做武器使用,但也是举世难得的极品法器,单凭这小小一枚碎片,便足以见得它的珍贵,绝非寻常人所能拥有。”

“如果没猜错的话……极有可能是仙主或帝尊在大战时,随身携带的东西。”

楚也道:“随身携带?!”

韩城点了点头。

“韩城说得不错。”

顾怀曲开口了,他从郁承期手中拿过碎片,接触到的刹那,显然也感受到了碎片上怪异的灵气,微皱了皱眉,却并未显露出来,面色清冷道:“从方才的景象来看,在场的除了仙主与帝尊也没有旁人了,这铜镜只可能是他们中谁身上的。”

“所以我们这是寻到先辈的贴身遗物了??”

楚也轻吸了口凉气,搓了搓手掌难耐激动,满脸写着喜不自胜。

“师尊,这回去得记一次大功吧?年末考核结束,宗主是不是得亲自奖赏啊?”

“……”

顾怀曲张了张口,还未回答,脚下忽然地动山摇。

洞中猝不及防又震荡起来。

“当心!”

顾怀曲握紧长剑,皱起眉提醒弟了。

方才那魔物的声音再度响起,回荡在整个洞穴内——

“咯咯……咯咯咯咯……”

那颗心脏虽炸了,可魔物竟然没死!

它声音比方才化身时还要诡异几分,说哭不像哭,说笑又不像笑,像从四面八方尖锐的穿透而来,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又幽幽窃窃的念起来:

“生而苍生上,高居人上人……是非恩怨心有镜,偏生执念毁自身……昨夜害故人,情义两不全。今朝终得死,不见太平世……前人尽,后人误。一念荒唐,两双

楚也这次听清了,却没懂它说得是什么意思,警惕地紧盯四周,高呵道:“躲躲藏藏的干什么?出来!!”

“咯咯咯……咯咯……”

那魔物一直萦绕在他们头顶,只不断地发出怪响。

忽地,旁侧几缕皮开肉绽的血藤猛然窜出,朝着几人直袭而来!唯独避开了郁承期。

另外三人反应敏捷,都下意识的抬剑抵挡。

可与此同时,他们体内的那股阴气竟赫然发作了!

众人只觉得胸腔倏地一窒,包括顾怀曲在内,五脏六腑骤然绞紧,手上提不起力气,没来得及做出抵抗,瞬息被血藤缠住了身了!

顾怀曲面色一沉,暗骂自已大意了!

血藤就犹如一条巨蟒紧紧缠缚住,倏然一卷,将师徒三人卷上了半空。

阴气作祟,窒息感愈发强烈,几乎一瞬之间就将修为稍差的韩城和楚也勒得喘不上气,脖颈泛红,额角暴起了青筋,眼看就要命悬一线。

而顾大仙师也俨然没好到哪去。

郁承期也预料到这种情况,眸色一寒,正打算动手,那魔物却忽然对他说话了,模糊地道:

“留下一命……”

什么……?

郁承期眉头紧皱,没有听清。

“留下一命……”

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幽幽凉凉的问。

“谁……死?”

郁承期后颈倏地一凉,仿佛有个无形无色的东西飘浮到身边,凉丝丝的贴着他。

如同一张诡谲的嘴唇,凑近了他身后,环绕在耳边,尖锐又阴毒地发出疑问:

“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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