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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皇都的某个大宅中。

大学士捻了捻胡须笑道:“昨晚,梅公公来通报消息了,今早七殿下果真出了东门,往须弥山雷音寺方向去了,这一去需去三天,看来这殿下真是举目茫茫无一友,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谁让他隐忍至此,图谋甚大,众叛亲离也是正常,那我等正好借他离开的时候,再做些什么。”

“不必...”大学士微笑着,“他回不来了。”

想了想,大学士又加了一句,“即便他回来,皇上用来稳定皇城的先锋大将军也到了,他一人之力,又能如何?何况还有九公主在,他能杀出去,总不成九公主也能杀的出去吧,哈哈哈!”

“哈哈哈!”

“一动不如一静,一紧不如一松,反正大局已定。”

“还是贺大人高明,哈哈哈。”

...

风雪漫天,夏极带着悲空遗物,着一袭玄色便衣,策马出了皇城东门,直往须弥山方向去了。

他赶到雷音寺的时候,已近午间。

掸掸衣上的落雪,徒步上了须弥山第五峰。

雷音寺寺门大关,往来没有香客。

夏极直接运气扬声。

“大商七皇子夏极,应约来拜山,观书!!”

充满劲气的声音穿破风雪,笼罩在整座雷音寺之上,又往四处滚滚弥散而去,清晰无比地进入寺中每一个僧侣的耳中。

不了一会,禅门开了,两个沙弥立在两侧,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七皇子,这位皇子杀了悲空,又毁了闻空禅心,他们怎可能有半点善意?

夏极见门开,直接踏步走了进去,两个沙弥急忙去关门。

啪。

门扉紧闭,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

雷音寺中。

方丈裹着袈裟,持着禅杖,站在大雄宝殿之前,身后的金色大佛慈眉善目,俯瞰着入口那一步一步走来的年轻皇子。

“阿弥陀佛,殿下杀我师兄悲空,又毁我师弟闻空,如何还来此处?”

“我与闻空有约,我若赢了,便借《如来宝相秘藏》于我,我若输了,禅杖念珠舍利子归还于他,他输了,所以我来如约而来。

至于悲空,他若没有大业障,根本不会死。”

“我正要问殿下,殿下的法器从何而来?”

“这与方丈有何关系?”

“听闻殿下以法器化出了金色大佛之手,而这金色大佛手这乃是我雷音寺记录在册的中品法器,但失传已久,老衲只是好奇,殿下为何会有。”

“你要抢么?”

“阿弥陀佛,殿下若是不愿说,老衲也不强求。

原本老衲也准备以秘藏去换回空悲师兄的法器舍利,既然殿下来了,那么,圆志,你带殿下去藏经阁观看秘藏吧。”

“是,方丈。”小沙弥急忙应了声,“殿下请随我来。”

夏极一扬手,把悲空的念珠禅杖舍利丢了过去。

方丈接过,道了声“善哉”。

...

小沙弥在前引路,夏极随着他往这寺庙深处而去。

走过了一重门。

两重门。

雪流弥散,隐隐蒙蒙,不一会儿,夏极玄衣上就染了许多白,但他体内真气充盈,诸多白雪才刚落便是都自动弹开了。

三重门后,小沙弥指着远处一个小阁楼道:“殿下,就是此处了。”

夏极抬头看了一眼“藏经阁”的字样,微微点头,然后推开门走入阁楼中,但才入阁楼,他就直接皱起了眉头,黑暗里是有许多书架,但即便不用点灯,他也能分辨出一件事:

书架上没有一本经书,全是空架!

而就在他踏入阁楼的同一时刻,地面已经亮了起来。

一个金色的巨大的卍字从地面浮了出来,而他这一脚正好是踩踏在“卍”的中心。

这卍巨大无比,每一个臂轮有近百米长,缓缓旋转着,照亮了整个阁楼,甚至阁楼外的雪地,使得这座须弥山第五峰的雷音寺熠熠生辉,辉芒直破入夜的穹宵。

同时,一股强大的束缚感传递而来,夏极低眉一看,之间一条条梵文锁链不知何时已经从地底冒出,缠绕着他的躯体,让他无法动弹。

“我并非不请自来,而是遵循了约定,这就是雷音寺的待客之道吗?”

随着一声平静地质问,九轮烈日浮现在夏极周身,旋即九日悬空,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星辰对撞后的灼热能量,圈圈层层,向着四周疯狂席卷扑啸而去。

一切书架,茶几,木柱,都在这浩瀚的力量里,轰的粉碎,向远处疯狂逃离!

轰轰轰!

轰轰!!!

爆鸣的声响里,空无一本书的藏经阁已经被他的能量给彻底轰爆了,坍圮而成了废墟。

但即便如此强大的真气能量,也未曾能使得那束缚在他周身的锁链有半点松动。

显然,这并不是束缚的躯体。

夏极也没准备以此解开束缚,他只是为了看清楚四周。

如今,少了房屋的遮挡,一切便是清晰了,只见这卍的边缘,竟然坐着四位老僧,而老僧再外又是坐了诸多和尚。

所有僧人都低眉垂目,手抓着木鱼,口念着佛经,诸多诵经声木鱼声化作了一道道金色的粉尘,向着地下的金色卍字而去。

“殿下,没用的,你就在我须弥山上待一段日子吧。”

方丈抓着禅杖缓缓走来,站在远处看着被捆绑在中央的皇子,露出微笑,然后行单手礼,道了声“阿弥陀佛”。

夏极道:“这是玄阵阵盘?”

方丈道:“殿下居然认得,不错,这正是我雷音寺的镇魔大阵,一入其中,就再不由己。那么,殿下现在能与老夫说清楚,殿下法器从何而来了么?本是我雷音寺之物,自当物归原主。”

飞雪飘扬。

黑黢黢的山巅上,古寺林立。

金光的中央,却是年轻的皇子被束缚着,他眉宇之间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只有平静。

他淡淡问了句:“我才下须弥山,你就将判语传入皇宫,今日我如约来须弥,你却以此大阵对我,为何?”

方丈淡淡道:“七殿下本是已死之人,该当死在城墙之上,皇室战死城墙,自是全国愤慨,随后自然有殿下的兄长为殿下报仇,重整山河,收复皇都。

奈何殿下逆天而行,竟然抵挡住了鬼方的入侵,实在是令人惋惜,老衲此时不过是在拨乱反正而已。”

夏极道:“和尚不帮着守城,不帮着和异族交战,却反倒怪我守住了城?”

方丈:“一饮一啄,俱是天命,这本就是皇都大劫,无论是老衲,还是监天司的大司命小司命,都已经完全确定,这既是大劫,亦是大兴,天命如此,谁都不可违背,在这次劫难之后,大商将会在新君手上迎来前所未有的辉煌,而击退鬼方只是一个开始!

但,七殿下打乱了这一切。

所以,老衲不是不慈悲,而是大慈悲,殿下自以为守住了城,却是阻拦了这大兴的契机。”

夏极仰天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不该守住城?就该任由异族屠灭皇城?

我不该活着,而是应该死在城头?”

方丈:“殿下眼中的屠灭,却是老衲眼中的新生,轮回生灭,不灭岂有新生?”

夏极轻吐了一口气,眼前僧人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

他说“无论是老衲,还是监天司的大司命小司命,都已经完全确定,这既是大劫,亦是大兴,天命如此,谁都不可违背”,这句话里藏了太多太多东西。

甚至他开始怀疑,天子的撤离,甚至太子和十万士兵死在封狼关,都远没那么简单。

夏极道:“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方丈口中这位即将为大商带来前所未有辉煌的新君,不知是哪一位?”

方丈道:“殿下会看到的,毕竟他只让老衲囚住殿下,未曾让老衲杀了殿下。现在殿下该说一说,你这法器从何而来了吧?”

夏极仰头看着天空,“方丈知道雷音寺的法器是如何产生的吗?”

方丈道:“自是上古大雷音寺的诸多佛菩萨,以大智慧大毅力炼制出来的。”

夏极道:“那你知道何谓大智慧,大毅力吗?”

方丈坦然道:“不知,老衲毕竟不是佛菩萨。”

他话音刚落,夏极忽道:“那我教你。”

这四字平静无比,但却又宏亮如那云端之殿里的罗汉撞钟,在众僧耳中响起。

方丈露出惊容,往后退了两步,只见面前这大商七皇子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他拇指与食指相捻扣定如青山不动,其余各指舒散自然宛似天外浮云,竟然是掐了一道如来说法手印。

“听我说法。”

声如雷音,轰彻雪夜。

余音渐息,夏极周身禅意宛如十二品莲花绽放,浩然无垠,似大江大海淹没过周围数里地,

狂风怒雪感他心意,而变得悄然落下;

古寺佛像百尊感他心意,竟然嗡嗡齐鸣;

雪中小兽感他心意,竟从洞窟里探出脑袋双爪合十遥望山巅。

一尊金色大佛虚影从皇子身后显出。

大佛双脚脚背置于两股之上,足心朝天,禅定而坐,手掐说法印,双目闭合,乘如实之道而来成正觉,似沉睡却给人以极度安宁祥和之感。

巨大金色卍字的四大臂轮上,老僧与和尚们还在诵经,只不过诵经声越来越急促,眉头越发紧锁。

那一条条梵文锁链紧紧缠绕,只不过缠绕地却再不是那大商的七皇子,而竟是如来法相。

方丈波澜不惊的面孔上浮出了大震惊,心底生出了大恐惧,他想指着眼前的人怒喝“邪魔外道”,但他不敢,因为如来的惶惶真意便在眼前,佛就在眼前,如何喝问?

风雪天中。

夏极以结跏趺坐盘坐,他就是如来,如来就是他,他闭着眼,如来便闭着眼。

骤然,那如来伸手在漫天雪花里摘了一朵,凑到鼻前,那双闭合的瞳孔微微睁开了一条线,忽地,佛露出微笑。

拈花而笑。

强大浩瀚的精神四散而开,顺着这些缠绕于他的梵文锁链灌入向了所有僧侣。

而这诸多坐在金色卍字上的僧人根本无法直接承受这等浩瀚的精神,一瞬之间,精气神骤然焚烧至巅峰,又极速颓废,几息之后,尽皆白眉,皮肤枯皱,苍老不堪,双瞳惊骇。

卍的旋转越来越慢,随后轰然粉碎,锁链也刹那粉碎。

夏极一念撤去如来虚影,看着面前已经惊得跪倒在地的方丈,扫视着四周一刹白发的诸僧,淡淡问:“听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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