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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松虞的第一反应是:
他知道了。
她想起他来医院看望自己那一天,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回公司——原来他根本就是在明知故问。
松虞坐直了身体,眼神充满防备:“你查我?”
池晏漫不经心地抽着烟,唇齿间叼着短短的烟头,声音都有些含糊:“别紧张,例行公事罢了。”
“那我希望这种例行公事,以后不要再发生。”她仰着下巴,冷淡地说。
池晏抬起头,淡淡扫她一眼,掐灭了手中的烟头。
火星落了。他的目光深邃而晦暗。
“陈小姐,有些事,你看不到,当然就不会发生。”
松虞反唇相讥道:“我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
他轻笑一声,故意道:“也许我该再送你一副墨镜。”
“不必了。”她扫了一眼窗外,声音嘲讽,“你已经够慷慨了。”
接着她就干脆利落地推开了门,翻身跳下飞行器。
李丛还跪在旁边。
松虞从来没想过一向最爱面子的李丛,会有这么不像人的一天。
他被捆得像只剥了皮的青蛙,眼睛上死死缠着黑布条,嘴巴也被堵住。但依然能看出一只眼睛被打青了,高高肿起,像个充血的乒乓球。
池晏笑着转头问她:“如何?”
不等松虞回答,他又将食指放在薄唇上,笑盈盈地,对她做了个“嘘”的姿势。
松虞眉心一皱,明白了他的暗示:李丛并不认识他们,但是却认识她。
所以她不能说话。
她只能在这里,被迫做个沉默的观众。
一个手下将堵住李丛嘴的胶带给撕开了。
那双肥腻的唇里立刻吐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你们到底要什么!我说了,钱、钱不是问题,只要你们放了我,多少钱我都有……”
这声音像鱼汤上浮着一层油腻子,让人只觉得反胃。
池晏嗤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松虞一眼。
又漫不经心地偏头:“东西呢?”
手下恭敬地递给他一只芯片:“德丛影业全部的合同原件。”
李丛一愣,大声问道:“合同?你们究竟是谁?你们要做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毫不留情的重击。
“闭嘴!”
手下照着他的头,恶狠狠一脚。
李丛吃痛地蜷缩着,像一只被捏出了喉咙的鸡,发出了呜咽:“你们到底是谁……我爸爸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池晏嗤笑道:“那我等他来。”
他微微抬手,将芯片牢牢攫在手里,作势要将它毁了。
手臂线条分明,青筋尽现。
只要他稍一用力,合同就烟消云散,松虞的小小麻烦,也能迎刃而解——
但松虞却打破这平衡。
“够了。”她说。
池晏挑眉,神情一丝诧异。
他将芯片一上一下地抛着,又露出个兴味十足的笑容。
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丛立刻认出了松虞。尽管她只说了两个字。
他脸色大变:“原来是你?”
这发现瞬间令李丛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又开始奋力挣扎,同时高声叫骂着,像一只硕大的章鱼,不断朝外喷出漆黑的墨汁。
“陈松虞,你这个臭婊/子,早知道我就该把你卖……”
手下在一旁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
池晏向他摆了摆手。
对方心领神会,立刻又将李丛踢翻在地上,照着他的头狠狠抡下去,胶带一撕,重重封住了他的嘴。
“终于安静了。”池晏说。
他揶揄地看向松虞,“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不要发出声音。”
松虞平静地说:“我做不到。”
池晏一怔。
而她闭了闭眼睛,慢慢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某一瞬间,当松虞站在这里,被迫目睹这一切时,她又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错觉:她又回到了s星的那一夜。
血腥,恐惧,不加掩饰的暴力——这一切本该属于她最讨厌的黑帮片。本该属于另一个危险的、无序的、混乱的世界。
但此刻,它们都发生在了她眼前,变成了她,陈松虞的真实人生。
所以她不得不做点什么,像即将沉入漩涡的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颤抖的浮木,竭力地向自己证明:
她的生活,还没有完全失控。
“是吗?我不知道你原来这么有正义感。”池晏抬眸,慢慢朝她走来。
“这和他无关。”松虞咬紧牙关,慢慢地说,“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方式。”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站得很近。
月光照亮池晏的身形。人高马大,肩宽腿长,肌肉将衬衫绷得好紧,十足攻击性。
然而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容又像黄昏时的潮水一般慢慢褪去。
“……这种方式。”
他漫不经心地重复着她的话,“好得很。陈小姐,你又拒绝了我一次。”
“那你要不要看看这张芯片里,除了合同之外,还有些什么?”
松虞从他的声音里,莫名察觉到一丝恶意的阴沉与嘲弄。
接着她又听到了更为不堪入目的声音。
污秽的画面,窥探的视角,一部部成人小电影,被投射在漆黑夜幕里。主角都是同一个油腻的男人。
这是……一群小明星们被李丛猥/亵和性/骚扰的偷拍视频。
其中一段视频里,松虞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脸。那正是前几天她去找李丛谈解约时的情形。
她心中更感到一阵恶寒:原来当时李丛对她提潜规则,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早就生了歹念,所以才提前装好了摄影机。
而她也再次听到李丛的声音,土皇帝一样,趾高气昂地叫嚣:
“陪我玩两天,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尽管松虞早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大获全胜的明明是她自己;但是当她站在这里,站在池晏面前,被迫以第三人的窥探视角来重温这段视频时,她仍然感到了莫名的难堪和羞愤,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听到池晏淡淡地问:
“这种人渣并不值得同情,对吧,陈小姐?”
“同情?我巴不得他去死。”她听到自己的冷笑,像一只紧紧合拢起来的刺猬,“可是我说了,这和李丛无关。”
“无论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谁,他做过什么,我都不能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我不能没有底线。”
她的声音是这样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池晏竟然还在笑。
只是他的眼里毫无笑意,只剩下危险的、嗜人的锋芒。
“值得敬佩。”他微笑着,慢吞吞地说,“但你好像误解了一件事,陈小姐。”
“你本来就是我请来的观众。”
“今晚,只有一个人能做决定,那就是我。”
松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手工皮鞋落在地上,哒哒哒响声,每一下都仿佛踩着她的心脏。
池晏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低头望着李丛,像巨人蔑视一只蚂蚁——
他一脚踩住了李丛的喉咙。
李丛:“唔——!!”
他双眼瞪大,像突出的灰白鱼目。
一张脸也立刻变成肿胀的紫红。
然而池晏的尖头皮鞋仍然像碾烟头一样,反复来回地碾动。动作既冷酷又致命。人的咽喉,最脆弱的部位,就这样为他所掌控。
池晏又将一支新的烟叼在唇齿间,却不急着点燃。
另一只手则将那只芯片扬起来——余光仍然扫向了松虞,含笑着做了个口型:
“礼物。”
而她站在原地,整个人僵硬得犹如石化。
打火机一闪。脆弱的芯片顿时被火舌所舔舐,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火势凶猛,池晏却将它放到面前,凑近过去,点燃唇上的烟。何等不羁而英俊的侧脸。
火星混着灰烬往下掉,尽数落在了李丛的脸上,无声地烫着他的脸皮。
这一幕如同炮烙。
他痛极了。脸上青筋暴起,鲜血淋漓,新伤叠着旧伤,狰狞得不成人形。
可惜怎么都喊不出来,只能窒息着,呜咽着,最后两眼一黑,头歪倒一边。痛昏了。
池晏嗤笑一声。
移开了皮鞋,无动于衷地站原地,抽完这根烟。
他身后即是天台的边缘,背靠着无尽深渊,郊区黑沉沉的夜。夜已太深,看不到城市璀璨的星光。
而他却仿佛站在一轮孤月之中。
良久之后,他才转过身,缓缓对松虞露出一个微笑。
“我收回刚才的话,陈小姐。”
“我之所以会这样对他,也与他做过什么无关。而只是因为……”
“我有这个能力。”
松虞怔怔地望着他。
天台的风那么冷,像刀子一样狠狠刮着她的头皮。
她本能地感到战栗。
为他声音里的恣意、大胆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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