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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徐俏在律所楼下的早餐摊里买了个紫米饭团,还没吃两口,就见老李挎着个公文包在她前头一摇一摆进了电梯,远远看去,他那浓密的头发中间开垦了一片低地,在阳光下格外亮堂。

徐俏特意放慢脚步,避免和他碰上。上学的时候她会躲老师,结果现在长大了,她又下意识地躲起了领导。

到了律所,同事还没来齐,徐俏寻了她的位置,打算吃完剩下的饭团,然而她刚一落座,就收到了老李发来的邮件。老李让她处理一个关于劳动仲裁的案例,并做成ppt,方便他明天展现给客户看。

徐俏理了理头发,埋首于案卷之中,这一坐就是半天。她把做好的ppt传给老李,和同事到外边的餐馆里吃了碗沙茶面,回来时,老李把文件打了回来,说她写的不行,得重写。

于是徐俏又开始翻起了资料和法条,期间修修改改,最后熬到了晚上八点半,老李才勉强予以通过。等她忙活,律所的人也差不多走光了。

徐俏心力交猝地坐在律所门前的长椅上,手里拿杯热牛奶,眼神涣散地盯着对面广告公司的招牌,发起了呆。

及至一人走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徐俏撩开眼,去看那双白嫩的细手,十指都涂上了暗红色指甲油。

那片暗红在灯下泛着光,鲜艳欲滴,风情又吊诡。

徐俏愣了一瞬,抬眼看向来人,微微笑了笑,“玉姐,你也刚下班啊?”

陈玉就在对面的广告公司里上班,徐俏和她会认识,一面是因为公司近的缘故,还有一面就是徐俏故意为之。

记不清是几个月前了,那天中午,徐俏胃痛,想和老李请假休息半天。结果老李古里古怪地说了她一通,嫌她矫情,犯懒,反正字里行间就透露了个信息,不给请。

所以她只好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来卫生间里休息会儿。因为是上班时间,隔间外头没什么人,所以当“何家翎”这三个字骤然出现在耳边时,徐俏当即就提了个心眼。

她侧耳倾听,同时打开隔间门往外看了眼,然后看到了正在补妆的陈玉。

在这之后,徐俏摸着陈玉的性

子,和她接触了几次。对于交友,尤其带有目的性的交友,徐俏一向不热衷,所以她和陈玉始终只是点头招呼,偶尔闲聊的关系。

直到上个星期五,陈玉无意间和友人提到何家翎,说晚上有个局,他也会来。徐俏路过听了一耳朵,于是在陈玉又一次顺口邀请她出去玩时,她同意了。

“没下班呢,我就出来透口气,眼睛都要看花了。”陈玉揉了揉脖子,在徐俏身边坐下,苦笑道:“我们组这两天接了个大单子,就是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陆老板,他家公司的。”

徐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呢?准备回去还是继续加班?”

“整理下就要回去了。”徐俏把没喝过的热牛奶往她面前一递,“要喝吗?”

陈玉接过,喝了半杯,随即唉声叹气地感慨道:“上班可真是累啊,每天昏头转向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事没事还得挨上头训。”

徐俏无奈地笑了笑。

“烦死个人。”大抵是觉得这样悲伤感秋的没有意义,陈玉耸耸肩,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等我闲下来了,带你出去玩。”

徐俏轻轻“唔”了一声,而后心神不属地问她:“玉姐,你原先是在哪上班啊?”

“万福隆珠宝店。”

“一直吗?”

“不是,换了好多份工作了。”

徐俏用拇指摩挲着冰凉的长椅边缘,轻声询问,“那你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呢?”

走廊静了下来,不过片刻,陈玉开了口,“你问这个干嘛?”

“就随便问问,想向你讨点经验。”徐俏说:“我感觉律师这行好像不适合我,跟我以前想得完全不同,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是不是应该换份工作。”

“换什么工作?”

“不知道。”

“唉——”陈玉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说:“这很正常,人嘛,总会有迷茫的时候,我也一样,我也不喜欢这工作,可不得吃饭交房租吗?想通了就好了,及时行乐才是正道,你说是不是?”

徐俏扯了扯嘴角。

“那我先回去了。”陈玉拍了拍她的肩膀,将纸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而后慢悠悠地走回了公司。

徐俏独坐在走廊里,低垂着头,神情深不可测。

坐了一会儿,徐俏回律所拿了挎包,照例到公司楼下的面包房里逛了一圈。在浓郁香甜的氛围里,她的身心也随之轻松了起来。

徐俏买了个可颂和巧克力蛋糕,又溜溜哒哒地绕到了隔壁的小吃街,在家摊子前坐了下来。

等餐途中,徐俏抽了一点心思,来观望这长街上的热闹——沿街都是吆喝声,畅聊音,同事情侣三三两两结伴共行,举杯对酌,

徐俏默然无语地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孤家寡人的,很需要找个饭友来陪,于是呼叫了蒋樟。

蒋樟一听有免费晚餐可以蹭,当即放下手头的活,从不远处的城中村跑来了。

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只不过花内裤外头套了条更花的沙滩裤,再配上件高领毛衣,整个一季节过度。

徐俏看着他,不由咋舌称赞,“蒋美丽,你不愧是引领我们那片区的时尚弄潮儿,真帅。”

蒋樟哆嗦着腿,挨着塑料凳坐下,哼哼了两声,“你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小心我抽你。”

徐俏笑笑,把裹挟着油污的菜单推到他眼前,“要吃什么?”

蒋樟古怪地打量起她,“你今天怎么回事?竟然会主动找我出来吃饭。”他顿了顿,又说:“你不是要我们少见面吗?”

“散伙饭你懂不懂。”

蒋樟见她说得诚挚,不禁疑惑,“真的假的?你不要我了?”

“……”徐俏:“讲这样,搞得我跟你好像有什么奸|情一样。”

蒋樟隔着桌子,拉起她的手,一脸含情脉脉,“难道没有吗?”

“呵——”徐俏抽回手,“滚蛋。”

蒋樟笑了笑,转头对老板喊道:“老板,来份腊味炒饭,不要青椒,再要碗酸辣粉。”

老板正在热锅前炒着花生米,头也没回,“好嘞帅哥。”

徐俏看着蒋樟,奇怪道:“你什么胃口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蒋樟得瑟道:“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小肚鸡肠,吃两口就饱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男人。”

徐俏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小肚鸡肠不是这么用的。”

蒋樟不服气,“我爱咋用咋用。”

“不学无术。”

“啧,这话我爱听。”

“看来你已经将不要脸这门功夫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蒋樟向她行了个抱拳礼,“不敢当不敢当,在这方面,您的功力可在我之上。”

徐俏不急不缓地说:“那你得叫我声师父。”

蒋樟白了她一眼,“说你胖你还给我喘上了。”

徐俏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

这时,两人点的东西一齐送上了桌。

蒋樟的心思全数落在了吃身上,也不说话了,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起烫嘴的酸辣粉。

徐俏看着他吃,没动筷。

蒋樟吃着吃着,察觉到了不对劲,咬着粉,莫名其妙地从碗里抬起眼,“你看什么?”

徐俏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蒋樟登时噎住,“到底怎么了?”

徐俏转身,从袋子里的拿了个小蛋糕,推到他眼前。

“生日快乐。”她说。

蒋樟一愣,别别扭扭地说:“我都这么大了,还过什么生日。”话虽如此,他眼底却满是笑意,“还是巧克力味的,你记得真清楚。”

“那当然。”徐俏笑笑,不忘打趣他,“蒋美丽,不要感动得偷偷掉眼泪啊。”

“去你的。”

徐俏没搭腔,自顾自的拿勺喝汤。

蒋樟合上蛋糕包装盒,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想起两人上一次一块吃饭,还是七年前的高二暑假,他请她吃了顿烧烤。

七年时间,她好像没有变化多少,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蒋樟静静地看了片刻,说:“徐俏,那个叫陆川浓的家伙最近还有来找你吗?”

徐俏点点头,“上周六来找过一次,这几天没消息了。”

蒋樟皱起眉头,“他怎么阴魂不散的,下次他再来找你,你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揍他一顿。”

“你帮我揍他?”徐俏上下打量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揍你还差不多。”

蒋樟欲为自己正名,话没出口,就见桌上的手机赫然亮起。

徐俏垂眼望去,是一串陌

生号码。

“喂?”她接起。

电话那头寂静无声。

街上吵吵嚷嚷的,徐俏怀疑对方没有听见自己说话,不由提高了音量。

“你好?”

“下班了吗?”这声音又懒又哑。

徐俏怔了怔,“何家翎?”

蒋樟抬眼,徐俏向他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何家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下班了吗?”

“下了。”

“过来。”

“去哪?”

那头安静了片刻,半晌,何家翎淡淡地说:“游光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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