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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大丧

陈莺莺嘴角抽了抽,站直了身子,就站在周雅身边儿,方才的慌张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讽刺至极的笑。

“陛下,臣妾舍不得死啊!”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拓跋钮祯执着的朝着陈莺莺招了招手,“来,过来。”

“陛下,臣妾如此慌张着急,是怕来晚了看不到您狼狈的模样儿啊!”

陈莺莺‘咯吱吱’的笑的娇艳欲滴,拓跋钮祯的眼在这一刻彻底的震惊了,似是没想到这个靠着他才能荣宠一时,享受荣华富贵万般宠爱的女人,竟然想要他死?

她是疯了不成?

“陛下,您没听错啊!臣妾是怕来晚了,看不到您这颓败的模样儿啊!看不到你自尽的模样儿。我巴不得你早些死啊。您忘了,您放任雀宁侮辱臣妾的事情了?臣妾原本只想在宫里过安稳的日子,可惜是您亲手毁了这一切啊!”

陈莺莺疯狂的笑起来。

她有什么错?

她不过是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却要被亲爹糟蹋。

好不容易摆脱了陈家,被送I入宫里,虽然还是伺候一个老头子,可只要没有血缘关系,有吃有喝,于她而言已是足以,哪想这才是她噩梦的开始。

病态的拓跋钮祯任由雀宁来侮辱她,那她也只好疯狂。

不疯魔、不成活。

她有幸活了下来。

更有幸看着所有欺负过她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也、巴不得我死?”

“是啊!”

陈莺莺笑道:“您死了,我的儿子才能坐王座,我当个闲散的太后,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非得居于你之下,整日为活着担惊受怕!”

“贱人!”

拓跋钮祯破口大骂。

陈莺莺却笑的更加肆意。

她才不怕被骂啊。

拓跋钮祯看着面前这些人,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全是嘲笑的笑声。

“为什么、为什么、伍慈,你醒醒,你来告诉朕为什么啊?为什么啊?”

拓跋钮祯嘶吼着,他的眼睛开始爆裂,开始出血,他的胸口似有一股气血在翻涌,这股气血要逆反而上,直冲他的喉咙。

“噗——”

一口血水吐出来。

拓跋钮祯的身体彻底的成了强弩之末。

“伍慈、伍慈~”

拓跋钮祯饶是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是舍不得松开伍慈。

“这世上只有你是真正对我好的,我知道你与朕是有真情的,只是你大仇未报,过不去你心里的那一关。你与那毒妇不同,那毒妇是当真不想要朕好过,你还是在意朕的,对不对?”

拓跋钮祯不停的问。

仿佛只要这样问下去,他就能得到伍慈的回应。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爱。

无论是亲人之爱,还是兄弟之爱,还是情人之爱。

他不断地想要寻找被爱过的证据,可惜终其一生他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又或者是得到过呢?

年少时伍慈与他在冷宫的朝夕相处,青年时与齐智渊共谋天下,后来……他当上了皇帝,娶了一位贤能的皇后,日夜相伴……可惜他最终厌烦皇后的劝慰,渐渐的冷落了皇后。

后来他都做了什么啊?

疏远世家,各种利用世家,每日在皇宫后享乐,身子日渐亏空……这些年好似黄粱一梦啊!

“那些……朕也好似拥有过……”

拓跋钮祯把目光再次落在周雅身上,从周雅到齐征,他倏地笑了。

还记得那日也是下的这么大的雪。

北地雪灾。

齐征头也不回的要走。

周雅如是。

他问:“值得吗?”

他们的背影坚定不移。

倘若他也有这份勇气,或许今日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吧。

可惜啊!

人这一生,越是怕什么,就越想紧紧地握住什么,就越是什么也抓不住,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空空如也什么也留不住。

“这天下,就交给你们吧!”

拓跋钮祯仰头大笑,突然间他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陡然间站起来,几个大步冲到王座上,拿起王座旁的那一把长剑,剑在脖颈一横,鲜血飞溅出来,瞬间命丧当场。

他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是看向伍慈的方向。

那是他年少时唯一感受到的温情。

他心中本是寂无,嫉妒匮乏的内心又如何能孕育出爱的本能来!

他连感受都是扭曲的。

他的内心早就是污浊一片了。

不甘心的倒落在地,生命最后的力气,让他向伍慈爬去。

那伸出来的手,只有一线之隔,只要再向前一点儿,就可以碰到伍慈了,可终究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周雅看着这一幕,心中所有的愤怒好似是憋在了胸口,如鲠在喉。

她想过要凌迟拓跋钮祯,她想过要把拓跋钮祯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哪想到到头来,拓跋钮祯却是这样的死法。而她更没想到的是,一直贴身侍奉拓跋钮祯多年的伍慈,竟然也怀着一颗报复的心。

伍慈、伍慈。

姓伍,又与拓跋钮祯有仇……

忽然间一下子,周雅的心里都清明了起来。

伍家。

盐雪城大家。

或许是在盐雪城受灾,拓跋钮祯冷眼旁观的那一刻,伍慈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再劝说,任由拓跋钮祯疯狂。也是那一刻,伍慈要报仇的心才彻底的被点燃吧。

说到底,终究都是自作孽。

”收尸吧……“

周雅淡淡的转身,不想再多看一眼。

齐征和王意衍死死的盯着拓跋钮祯的尸体,捶在身侧的拳头紧攥,这一刻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的悲恸!

陈莺莺见周雅要走,连忙拉住周雅问,“青然,你答应我的事,可还作数?”

不等周雅回话呢,陈莺莺察觉到齐征不悦的视线,急忙的松开拉扯着周雅的手,嘴角抽搐道:“其实……不作数也没关系的,只要留我们母子一条性命,保我下半辈子与孩子衣食无忧,旁的我都不在意的。你当知道,我没什么活下去的能力的……”

“用不着这么紧张,我既然应你,自然作数。莺莺,今后你是国之母后,定要好好教导你孩儿……”

“不……”

陈莺莺摇头,“我不是什么治国的料子,我自己几斤几两我心中有数。我只希望我和孩子能安稳的活下去,至于这北国,有你们呢……”

陈莺莺一把抱住周雅,“青然,从今日起,你我就是亲姐妹,你是我陈莺莺的贵人,更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没有你,我大概早就撑持不住了……”

陈莺莺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她说的,尽是真心话。

她不是不识好歹不懂好坏之人,周雅对她的情分,她这一生都不会忘。

“不哭了,这不是都过去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一直压在她们头顶上,让她们喘不过气的那个人终于死了,以后他们终于可以自由的呼吸了,不需要再为了活着这个最简单的愿望而担惊受怕了。

“嗯、嗯。”

陈莺莺不停的点头。

周雅却是提点她道:“先莫要哭了,你可保护好小皇子了?”

这会儿宫里正乱,哪怕他们吩咐了齐家军不可乱来,却不敢保证这个时候宫里会不会有想要趁机生乱者劫持小皇子,以求自保。

又或者是自作聪明的直接杀了小皇子,向他们来邀功。

“我已经命人好生看护了。”

“好!”

周雅听到,也安心了几许。

皇宫的守卫全都换成了齐家军,一时之间皇族人人自危,不少人直接跑到了齐府递上了投名状,只为了不被齐家清算了,这积极的程度,几乎是要把齐家的门槛儿给踏平了。

可惜,齐家根本就无心招待。

齐征也好,周雅也罢。

这会儿都在想着,等着母亲回来,要如何跟她交代。

好在现在是冬天,父亲的尸体多放上几日也不会腐掉。

同时,王家正在大办丧事,王石谦是前一任家主,一举让王家成为北国第一世家十几年,是王家历来有能为的家主之一,丧事必要大办。

何况他为了不扰乱军心,咬舌自尽,实乃英雄好汉,让人敬佩。

那些才从齐家离开的皇族,连周雅和齐征的面儿也没见着,只能先退而求其次的去王家套近乎,去给王家主吊孝,这场面看着着实让人觉得讽刺。

曾经多么高高在上的皇族啊,别说平民百姓在他们的眼里一文不值,就连这些世家人,也不被他们看在眼里。

毕竟于皇族人而言,这北国的万里江山,永远属于他们。

而今风云骤变,哪怕曾经再是高傲的人,也不得不低下那高贵的头颅了。

周雅和齐征一身白衣来为王老家主吊丧,见到这二人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好。

谁人不知这北国如今真正的权柄,是掌握在这二人的手中的。

这二人里只要有一个随便一个不高兴,他们的小命儿也许就交代在这儿了。

“青然,衡之,你们来了……”

王意衍一身粗布麻衣,头戴孝帽招呼着二人,周雅和齐征在棺椁前跪下烧纸,尽显对王家主的敬意。

“王家主,一路、走好!”

简短的几个字,却是最真挚的敬意。

他们希望王家主到了那边儿,也依旧是一代枭雄!

周雅和齐征烧完了纸,也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一直等到了出殡下葬后,才离开。这算是给足了王老家主颜面,也给足了王家排面。

王家主的丧事办完了,齐夫人也从北地赶了回来。

本就年事已高的她,加上这几日来连日连夜的赶路,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苍白之色。

即便路上偶有休息,马车赶路途中她又如何睡得安稳。

何况……

她又怎么睡得着。

齐母下了马车,几乎是毫不停歇的奔进了齐府。

可真的快要到了的时候,却又害怕了。

迟迟的不敢迈开脚步,不敢推开门。

齐征就站在门口,见到自己母亲的一刹那,几次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他更怕母亲会问起。

这一刻他懦弱的像是一只鸵鸟,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好像是不管怎么说,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衡之。”

齐母捏了捏齐征和手臂,又回头看了看周雅,轻拍了拍周雅的肩,“你们都还在,真好。”

“母亲……”

周雅上前一步想要搀扶齐母,齐母摇头,“让我进去跟他待一会儿……”

谁能想到,她们之间竟然都没能好好的道别。

突然间的消失不见,就是她们的生死永别了。

“母亲——”

齐母进去之前,齐征忽然喊住了她。

“嗯?”

齐母回头看着齐征,一脸的慈爱。

齐征的嘴唇打颤,好一会儿才道了一句,“父亲让我代他与您……道别……”

“好……”

齐母点了点头,进了屋还回过头来,朝着二人道:“我想安静的与你们父亲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齐母说着关上了房门。

周雅和齐征等在门外,大风骤起,屋内的声音 他们在外面是一点儿也听不到,地上的雪被刮起来,屋顶上的雪被卷下来,刮在脸上像是利刃刀片一般,火辣辣的疼还带着冰寒的冷冽。

时间仿佛是静默了一般,忽然周雅和齐征猛然对视,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往屋里冲去。

“砰”的一声,门打开,只见齐母安静的躺在齐智渊身旁,面容祥和,唯有嘴角儿的一点血水流出来。

周雅大惊,一下子扑到齐母身旁,手赶紧探在齐母的脉上,眼里皆是震惊之色。

“母亲……早就服毒了……”

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就注定是一个死人了。

可惜她没有发现。

她以为只是舟车劳顿才导致的面色苍白,她……

周雅有一种深深的无力的自责感。

齐征却甚是平静的将齐母的手从周雅的手里拿出来,放在齐母的腹部。

“母亲与父亲恩爱了一辈子,这样的结果大概是她最想要的。她不是什么宅在深院里的女子,她的心神与你一样坚定,她怕是父亲一个人孤单……”

“姐姐——”

齐征的话音才落下,衡沐的母亲便小跑着过来,见到屋子里的一幕,她定定的站在门口,两眼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姐姐,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齐衡沐想要搀扶母亲,可齐姨娘却执着的跪着。

她眼泪横流,她跪着挪到齐母身旁,“姐姐,怎么不再等等我啊!你随着家主去了,我可怎么办啊?我从进了齐府那日,你就从未为难过我,明知我是带着目的而来,却依旧善待于我。这些年,你对衡沐也视如己出……妹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妹妹说过,要一辈子都侍奉你的,怎能食言?”

齐姨娘哭的眼睛失神,“姐姐,等等我,我就来……”

姨娘说着,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匕首来,没等几人阻拦,就刺入了腹部。

周雅和齐征离得近,两个人一同将姨娘接住,姨娘朝着周雅摇头,“别救我,我、我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

“您怎么是一个人,您还有衡沐啊!”

周雅急切的道。

姨娘笑着摇头,“我、我知道、你们待衡沐好,他的婚事就、就交给你们这对长兄、长嫂了。”

“姨娘……”

周雅眼圈儿忍不住泛红。

姨娘紧紧地握住齐征的手,“衡之,姨娘心里,也是把你、把你当自己孩子的,只是、只是你是嫡子,我、我断不敢越了身份……”

“衡之知道。”

齐征清冷的脸上这会儿也有了动容之色,他紧紧地握着姨娘的手,“对我而言,您也是我的亲人。”

“好、好。”

姨娘笑着,目光看向齐衡沐。

齐衡沐这会儿还在震惊当中,他在亲娘的注视下,一步步的走过来,蹲在姨娘身旁。姨娘努力的抬起手来,轻抚着齐衡沐的头,“衡沐,记住娘说的话,一定、一定要全心全意的辅佐你大哥……”

说罢,姨娘的手再也无力抬起。

忽然卸了力气的手重重的落下,齐衡沐看着自己的母亲,眼泪无声地落下,好一会儿他才理住了情绪,“大哥,将我娘葬在母亲身旁吧,她说这一辈子母亲待她亲如姐妹,是母亲让她有了家的感觉……”

“姨娘也是我娘,按平妻下葬吧,她这一生也没少为齐府出力。”

“不……”

衡沐摇头,“大哥,如果时光能重来,我娘宁愿和母亲做一辈子的亲姐妹,也不想再成为母亲和父亲感情的负累,若有来生,她更希望与母亲先相识。”

“好,依你。”

齐征答应下来。

齐府的丧事一连七日,三口棺材摆在灵堂,任谁也没想到,齐家的一个姨娘,竟然也能随着这么大的排场一同下葬,这要是放在旁的家里,必然是主子的事情大办,姨娘草草下葬,哪能随着前家主和主母一同摆在这灵堂里,受众人跪拜礼。

前来吊唁的人皆是一脸的疑惑。

“没想到齐家主做事还是那么离经叛道啊!这简直是整个圣京城独一份儿了!”

“你这说的就不对了,倘若齐家主它日登了大宝,这齐家姨娘也算是妃位了。再说,就算是齐家主不做那违背祖制的事儿,可这姨娘到底是养了齐家二爷这么个好儿子,排场总不能太寒酸吧?”

“你说的倒也有理,不过这话可别让旁人听了去,小心把这脑袋都赔进去。”

“不过我倒是真好奇,齐家主对那位子,就一点儿想法也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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