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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纤月觉得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奇怪,她听故事听得好好的,听到薛姨讲那个员外被人打了,她问薛姨员外为什么被打,员外开船去接的那个姐姐被带走了,带去哪里了?还能跟员外在一起吗?
问完姨母就不高兴了,她的眼圈都红了,还说薛姨:“以后不要在银兔儿跟前说这些事,她还太小了。”
薛姨也不高兴:“这也不说那也不说,她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她们看起来像要吵架,念姨就抱着她到后院来了,看着她给其他姐姐授课。
杨纤月是个很捧场的小孩子,她窝在念奴怀里听二三十个漂亮姐姐唱曲儿,每个姐姐唱完她都很用力地拍手赞叹“姐姐唱得真好听”,把每个姐姐都夸得眉开眼笑,念奴忍不住亲她的额头:“我的小乖宝儿啊……”
“有我们小乖宝儿在,姨姨授课都省心多了,她们练习也开心多了。”
念姨开心,杨纤月也开心,她就这样晃着脚脚听了一下午曲儿,到申末散了课,念奴要抱她回去用饭,她就开始抱着念奴的手臂摇:“念姨,银兔儿不饿,银兔儿去鬓云姐姐那里一下下好不好?好不好嘛?银兔儿就去一会会?”
“银兔儿告诉姨姨,去鬓云姐姐那里做什么?”
“就请她吃一颗糖,银兔儿好久没请鬓云姐姐吃糖了”,念奴是从来不会拒绝她的,杨纤月把脸贴到念奴的手臂上,“求求你了念姨,你最好了。”
正好有个女孩子来找念奴问事情,念奴掐了一下杨纤月的小脸蛋,“就一会会,马上要回来,就要吃饭了。”
杨纤月轻手轻脚跑到鬓云的房间,拎着小裙子跳过门槛,蹦蹦哒哒瞅准了鬓云扑过去抱她的腿:“姐姐~银兔儿昨晚上做梦梦见你啦~”
鬓云转身弯腰一把搂住小撒娇鬼,涂了蔻丹的手指点点她的额头:“你个小人家家还学会做梦了?梦见姐姐什么啦?有没有梦见姐姐买了一个大房子?”
杨纤月没有梦见,想了想说:“我今天晚上努力梦一下这个吧,好吗?”
鬓云笑得前仰后合,抱着她去推躺在榻上的王双双:“姐姐,你今天告了一天假,饭也不吃,快起来吧,银兔儿来请我们吃糖了。”
等王双双从榻上坐起来,发鬓凌乱,两眼红肿,鬓云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都知道的杨纤月竖起手指朝鬓云轻轻“嘘”了一声,自己坐到王双双身边去抱她:“姐姐你不要难过了,银兔儿给你带了脆松糖。”
王双双的眼泪就跟下小雨一样地落下来。
杨纤月心里很难过,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学着姨母安慰自己那样,拿小手轻轻拍王双双的背:“姐姐乖,姐姐不要哭了,姐姐不要难过……”
王双双想说什么又被一阵抽泣打断了,抽抽噎噎好一会才冲杨纤月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银兔儿给姐姐抱一下好不好?”
杨纤月就两手抱住王双双的腰,乖乖整个儿埋进王双双怀里,她的怀里有淡淡茉莉花的清香。
王双双把小巧的下巴搁在杨纤月的肩头上,杨纤月觉得虽然双双姐姐大自己那么多,但现在好像一只挨了打被雨淋湿的小猫咪哦。
王双双抱了杨纤月好一会才把她放开,起身去洗脸,鬓云揽着杨纤月跟她小小声地咬耳朵:“怎么了呀?”
杨纤月趴到她耳朵边:“双双姐姐的姐姐死了,姨母说,那个姐姐挣钱养家太辛苦,长了毒疮死了。”
鬓云吓得嗷一下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怎么可能呢!”
“就是发的毒疮”,王双双洗完脸不哭了,咬了一口脆松糖,“姊姊年前就跟我说她身上疼……自从姓朱的包下她,她就天天偷偷哭。”
杨纤月感觉到鬓云打了个寒噤身子都在抖,赶忙贴过去抱住她,鬓云话都说不利索:“姓朱的……你妈妈就不知道么?”
“怎么不知道,姓朱的什么德行老虔婆清楚得很,他肯花钱,出的钱比所有人都多。”
王双双吃着脆松糖,两眼直直地看向房顶,杨纤月把装满糖的整个荷包都塞到她手里,安安静静地听她说话:“前年底姓朱的把姊姊包起来,我们还很高兴,其他院的姐妹也来道贺,我也高兴,他梳拢我姊姊以后,我还喊过他姐夫,我想,他那么有钱,绣罗裳的少东家,也许愿意花钱把我姐姐买回去,强过挨妈妈两天三五顿打……”
“姊姊不许我在姓朱的登门时露面,跟妈妈闹了好几次,我们都以为她是醋性大,连亲妹子都防……后来我才知道,姓朱的不是个人,他在我姊姊身上用的腌臜那些手段……我姊姊,我姊姊身上都没一块好肉……有一次我起夜,偷偷听见……他带了好几个人,一起跟我姊姊……”
杨纤月没太听明白王双双在说什么,只觉得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听得有点害怕,鬓云也害怕地直抖,伸手把她搂得紧紧的,王双双抹了一把眼泪,骂了起来:
“黑心肝的老婆子,糜心烂肺!不得好死!明天就死了!棺材叫耗子咬烂!坟头叫驴马踏平!我们不知道姓朱的腌臜,她不知道么?我后来慢慢打听才晓得,他从前也曾弄出事,就没几个院子愿意奉承他,唯独我们家这个,见他排出大注银子,什么都忘到脑后了!”
鬓云“那那那“了半天才问:“这也太……太下流了,你们妈妈也是体面过来的……怎么,怎么,怎么内里跟……窑,子,似的。”
她说“窑子”两个字的时候捂住了杨纤月的耳朵,但杨纤月其实听到了,她今天听不懂的东西太多,也不想问窑子是什么。
“我看你是在待月楼好日子过太久了,我们这些人,比窑子里的好在哪里?就是更值钱一些罢了”,王双双冷笑起来,“你当都跟你似的,有玉大娘子薛娘子给护得好好的,整日就唱个曲陪个酒说句笑,从不留客人在你们房里过夜……想做好人也得要本事的,除了玉大娘子,谁还能有这种本事?不说浔阳,全洪州也只你们一家待月楼啊。”
听她说到这里,杨纤月终于记起来她今天过来最要紧的一件事:“那姐姐留在我们待月楼吧。你妈妈不是好人,江三姨和薛姨都说,她是个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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