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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忘记绝境中他伸来的一只手。

重重围困他没扔下他。

他又岂能抛他?

赵徵一跃而下,耳边沓沓马蹄声急促如鼓点,泱泱火光正在迅速逼近,在弓弦拉紧的“咯咯”声中,他硬提了一口气,腾身冲天一跃,剑光暴涨,最前锋的五六名追兵躲避不及,“啊”惨叫一声,捂住咽喉。

重重栽倒马下!

“嘭”一声水花飞溅!

“走!”

他喝一声。

纪棠抬头冲他一笑,眼睛很亮,他拉着他的手,两人掉头飞奔跃上码头,扑落小舟。

“嘣”一斩,缆绳应声而断!

陡然收窄的灞水河道水流极为湍急,几乎是马上,滂湃的江水就将小船冲了出去!

“嗖”一声嗡鸣,漫天箭雨,两人立即趴下。

骑兵一扯马缰,飞扑出去,只湍急水流速度却极快,眨眼已将小船冲出了十数丈,膘马嘶鸣,四蹄离地飞起,重重落下,却堪堪扑了个空。

眼睁睁看着小船越冲越远,片刻没入迷蒙江雾,夜色中再看不见。

“妈呀,总算甩掉了。”

不过现在还不算彻底安全,小小的舟船正在奔涌的河水中急速打转,纪棠赶紧抄起船桨。

好不容易才到这,最后一哆嗦可不能翻船啊。

好在也没真这么倒霉。

大约是否极泰来,虽几番急涌惊险,但最后堪堪顺利渡过,一夜远去愈百里,至天蒙蒙亮,已进入岱州地界。

……

越过连绵山岭,江面宽平开阔,根部苍绿上端枯黄的茂盛芦苇和长草笼罩在清晨的雾霭之中。

两人商量几句,决定在此上岸。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找个合适地方处理了这船。

直接栓了当然不妥,顺流而万一很快被卡了反而暴露行踪,藏吧,纪棠左看右看,也没什么好的隐藏地点。

最后赵徵说:“凿沉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了,纪棠在船上翻了翻,最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带锁工具箱里找到把镐锤。

沿着江边找了一个水较深的区域,纪棠颠了颠镐锤,锥头向下,举起重重砸了几下,把船底砸破一个洞。

两人跳上岸,纪棠回身用力一推,把小船

小船晃悠悠往外飘,用不了多久,就会沉没。

秋风飒飒,有些凉,纪棠一头汗,脱力往草地上一坐,累死他了。

连续两晚没合眼,感觉骨头都“咯咯”响,不过身体累归累,他精神却极亢奋。

就是高兴的。

“咱们总算出来了!”

终于成功冲破包围圈了,能不高兴么?

再有一个,赵徵没自已跑,他选择了回头救他,让纪棠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还不错嘛,总算没辜负他风里来雨里去的,好评!

纪棠盘腿坐好,冲身侧的赵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脸上一道道的,眉眼却极灿烂,冲他一笑,白生生的牙齿弯弯的眼,笑容热烈得如旭阳初绽。

赵徵一直饱浸仇恨的心难得松了松,反应过来,却又随即忆起已逝的父兄祖母,他们也曾经绽露过这样的笑脸。

一颗心不禁苦涩,但他打起精神,牵了牵唇:“嗯。”

劫后余生的此刻,面对这样的纪棠,他并不愿意流露苦涩去影响他的情绪。

纪棠心情好,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周围环境,小船飘到江心正打转着往下沉,河风飒飒,近处没有人迹,芦苇草木茂盛的江岸十分安静。

他催促:“快,先给我看看伤口!”

纪棠可没忘记赵徵的伤,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激战连连又入水,两人身上的衣裳现在都还未干透,一确定周围安全,他赶紧催他。

赵徵盘腿坐好,把衣服解了,少年瘦削,肌肉却极紧实,只身上缠满了绷带,手臂和肋下的新伤泛红微肿,纪棠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绷带还是湿的。

这么小的船顺着那么湍急的大江冲下来,还夜深雾浓,一不小心就会翻侧,先前谁也顾不上其他,赵徵只勉强松了松衣襟和绷带。

但直接扯下却是不敢的,万一船翻了,有绷带保护总比没有的好。

现在赶紧解开了。

纪棠赶紧先看他两处大伤口,还好,微微泛白,却没有渗液迹象。到底已经养了六七天,不吝好药下去,状况已比一开始时好多了。

但纪棠仍不敢轻慢:“我们得找个大夫。”

到底泡过河水,至少得开些消炎药水洗一洗才能放心,这仍属新伤,万一感染

另外,手头上的药也没多少了。

本来按赵徵原本伤势,省着用应该够的,但现在添了新伤不说,还泡了一次水,得多上一次药。

赵徵伤口很大,一次用量很多的。

他小心翼翼给他连捻带吹,清理干净伤口上的浮藻碎屑,洗了洗,又重新上了一次药。绷带湿了,他拿着换下来的两身补丁摞补丁的渔夫旧衣,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敢用这布裁绷带。

只能给他虚虚披上外衣,药粉会颠下来也没办法了。

他一边吹,一边嘶嘶喊疼,之前为求逼真他咬舌头那一下还挺狠的,伤口不小,贼疼,尤其吹这个动作夹着舌头,他说话都含浑了起来。

嘴里疼,后背也疼,那个姓彭的家伙一脚够用力的,肯定淤青了。

他苦哈哈卷着舌头,不忘咒骂彭骁,赵徵打开装药的小包袱,找出化瘀药的蜡丸给他,还说:“待找到大夫,让他开些内用金创药。”

他有些笨拙,眉目未摆脱沉郁,但很认真。

纪棠忽笑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也不嫌扯着伤口疼了,睨了他一眼,笑道:“好啊!”

他双目映着晨曦格外灿亮,把蜡丸接过来颠了颠,翘唇捏开。

赵徵也应了一声“好”。

不过纪棠的笑脸没能维持太久,看到那枚拇指头大小的黑色药丸脸就垮下来了。

“……”这么大?

赵徵吃过几次,每次他都是面不改色,轮到自已死活干咽不下去,最后冲到河面喝了几口江水才勉强送进肚了里。

不过虽然服药过程折腾了点,但总体他的心情还是挺阳光。

折腾好这些之后,两人没耽误,马上准备出发了。

动身之前,纪棠取出妆粉眉笔等物,先给赵徵描几笔,他眉峰斜飞凌厉,眼神却暗沉沉的,他把他的眉梢眼角往下勾了勾,眉毛画粗画乱一些,让他摄人俊美的容貌平凡了五分,整体看上去就寻常多了。

“好了。”

给赵徵弄好,他小心把腰带系上,他则拿着胰了去了水边把脸洗了,然后重新扑上一层深色粉,在鼻侧脸颊打上阴影,看起来轮廓更立体,十足十的少年模样。

“我也好了,咱们走吧!”

赵徵整理好匕首长剑,撑着

“咱们怎么找大夫呀?”

他身上的伤,见不得人的。

赵徵瞥一眼来路的巍峨山岭:“岱州匪患猖獗,我们就说遇匪。”

在这方面,赵徵比他强多了,魏朝各州大致情况他都很清楚,过去那大山叫岱岭,连绵巍巍占据大半岱州,梁朝暴征强敛致起义匪患遍地都是,如今虽魏朝新立,但残匪仍不少,其中以岱岭周边为最凶区域之一。

被悍匪所伤,并不罕见。

“我们最好找个镇甸。”

他们没有户籍证明,进城不打算,乡村人太少消息流传很快,所以人口较多略繁华的乡野小镇是首选。

“好,那就小镇。”

纪棠让赵徵胳膊架在他的肩膀上,废了些力气登上野堤高处,举目眺望片刻,很快择定方向。

靠走挺费劲的,但相比起之前这不算什么。两人选的方向很正确,沿途经过三四个村落,路越来越大人迹也渐多,至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小镇。

这方向能去岱州城,南来北往多少有些客商,镇甸不大不小,可能有千余户,客栈小饭铺很多,一条街直通镇外。

两人观察良久,这小镇药铺不多,有靠谱大夫坐堂的只有一家,纪棠放下架着赵徵的手,两人放慢速度走过去。

药铺中午吃饭刚上了门板,两人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不会碰上其他人。

纪棠伸手,敲了敲门。

用力敲了几下,后院的人终于听见了,“来啦!”

一会,锁开了,一个长衫山羊胡的中年郎中搬开门板,一见纪棠两人讶了讶。

无他,他是大夫,第一眼看脸色就知这高个少年重伤在身失血过多了。

“大夫。”

对方打量他们,他也在打量对方,这郎中额宽脸方唇厚,眉心几道浅褶,看面相有些严肃板正,不过倒不像奸诈之辈。

纪棠眼睛打量,手上已飞快作了个揖,一脸忧忡痛恨又悲愤,语带恳求:“大夫,我们兄弟北上投亲,不想却遇上匪患!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大夫!你快给我兄弟瞧瞧,他伤很重!”

“啊呀!又有人遇匪了?快,赶紧进来!”

后房门跟出一个青衣妇人,应是这郎中的妻了,闻言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帮忙搬开门板。

郎中让开,让他们进来,在赵徵那侧的青衣妇人赶紧帮忙搀扶。

被碰触时,赵徵绷了一下,眉目一冷,但按捺下没动。

纪棠赶紧扶另一边:“有劳,有劳!”

郎中带路,一行人匆匆往里面去了。

纪棠和赵徵不着痕迹快速扫视这不大半新不旧的药堂,他捏了捏他的手。

没事,先把伤治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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