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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大利道:“不用提前联系,我和你直接到铅冶炼厂,其他人继续手里的工作。”

侯大利和江克扬出门后,伍强、袁来安和马小兵没有立刻行动,反而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新组长。

伍强道:“侯大利真是怪人,每次他进门,我的后腰都会发紧,耳朵竖起。我仔细体会,这就是猎狗的临战状态,他让我感到了紧张。”

马小兵发出一声怪笑,道:“幸好是后腰发紧,而不是菊花发紧。”

袁来安自嘲道:“侯大利水平不错,就是和我们气场不和。我们都是平民子弟,生活水平和质量都差不多。侯大利一块表、一件衬衣都够我们全家用一年了。我家里那位喜欢订时尚杂志,只能算是过一过眼瘾。侯大利不一样,穿名牌挖泥巴,毫不尊重名牌。”

伍强站起身,抓起放在桌上的车钥匙,道:“走吧,废话少说,开工。”

一组的办公条件在整个刑侦支队还算好的,每个探组配有一辆警车。侯大利把警车留给其他侦查员,也不管梁佳兵是否在办公室,开着越野车来到铅冶炼厂。厂办麻主任接到门岗电话后,到楼下迎接,将来人请进厂办小会议室。

“梁厂长到车间去了。请问你们什么事?”厂办麻主任五十来岁,甚是精明,手脚麻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散烟,泡茶,试探来者意图。

“麻主任,你以前是长青铅锌矿的吧?”侯大利本身是工厂子弟,走进冶炼厂就有几分回到世安厂的感觉,眼前办公室麻主任就如当年世安厂的干部。

麻主任道:“是啊,我以前就在长青铅锌矿厂办,冶炼厂不少职工都是原来铅锌矿的。”

江克扬得知麻主任也是老铅锌矿的,就想从包里拿出画像。侯大利伸手轻轻压了压江克扬手背,道:“你们这个厂有多少原来的职工?”

麻主任道:“三十来个,都是各部门骨干。冶炼厂之所以这么快就搞起来,论本钱,我们不如那些大老板,我们的长处就是有一批老骨干。”

侯大利道:“我不太懂企业,说外行话别笑话,原来的长青铅锌矿生意挺好的,当初为什么要卖掉?”

麻主任道:“刚才没有听得太清楚,你们是经侦支队?”

侯大利道:“我们是刑警支队。”

二道拐村滚出一具人骨,这是二道拐村周边的重大新闻,麻主任自然知道。他明白眼前警察的具体身份,顿时轻松下来,道:“以前国有企业管得非常死,利润上交,再由县里按计划拨款,矿山没有积累,技术落后,市场意识差。厂里连开除人的权力都没有,有一大堆关系户。员工都变懒了,偷奸耍滑,跑冒滴漏,搞得好才有鬼。改革开放,一下子就把企业推进市场,能活下来才怪。”

“谁找我?”从屋外走进来一个长得颇为魁梧的黑脸汉子,身穿工装,头发上落了不少灰。

麻主任大声道:“刑警支队的。”

“我去洗把脸再过来。”梁厂长拿了条毛巾,到屋外洗了脸,走进屋,又端起搪瓷杯,狠狠喝了一大杯水。

江克扬简单介绍了二道拐黑骨案,提出要让老铅锌矿的员工辨认画像。

梁佳兵坐到办公桌后,双手放在桌前,道:“在我印象中,原长青铅锌矿没有失踪人员,至于新的铅锌矿有没有失踪人员,那我就不清楚了。老麻,你对这事有印象吗?”

麻主任用很肯定的语气道:“以前的长青铅锌矿绝对没有人失踪,我记得很清楚,491名员工,一个都不少。”

侯大利道:“有没有当年的员工名单?”

麻主任道:“几年前的名单,天知道在什么地方。我们被扫地出门后,不管以前的事情。”

侯大利道:“麻烦梁厂长把以前长青铅锌矿的员工请到会议室,我们要请他们辨认画像。在辨认过程中,我们要全程录像。”

梁佳兵道:“老麻去安排。生产岗位先不要叫,不要一起过来,免得影响生产。”

小会议室,桌前摆了一台便携式摄像机。侯大利随身带有自配的针点高清录像机,一直在工作。江克扬拿出四张画像,道:“我们做了三张颅骨复原图,另外这一幅是素描,请梁厂长先来看一看。”

侯大利坐在圆桌对面,不动声色地观察梁佳兵。

江克扬按照侯大利的要求,拿出画像,摆在梁佳兵桌前。梁佳兵戴上眼镜,认真看画像,随即摇头道:“长青铅锌矿没有这个人。”

老铅锌矿员工陆续来到小会议室,看了画像,都说老厂里没有这个人。能来的工人全部看了画像后,侯大利和江克扬这才离开长青铅冶炼厂。

江克扬坐在副驾驶室位置,道:“昨天我们走访了十七个,加上今天接触的三十六人,一共走访了五十三个老员工,里面有厂长、中干和普通员工,很有代表性,看来失踪者确实不是国有长青铅锌矿的人。我刚接到电话,马小兵和袁来安走访了新长青铅锌矿,也没有结果。”

侯大利道:“在老矿洞放火焚烧尸体,凶手绝对熟悉周边地形。排除了老厂员工和新厂员工,再排除周边村民,那么有一个问题,死者是哪里的人?”

江克扬道:“凶手应该在这里生活或者工作。从穿着、种植牙来看,死者经济条件比较好,如果真与矿山有关,排除了员工,那么是否可以考虑死者是与铅锌矿有业务关系的人?”

“我陷在惯性思维里,老是想着失踪的是员工。老克这个观点非常重要,是一个很重要的思路。”侯大利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笔记本,记下这条思路。

江克扬道:“以前黄大队也喜欢记笔记,有什么思路或者线索,都要记下来。”

侯大利道:“我就是从黄大队那里学来的招数。好记忆也需要烂笔头,记录的过程就是整理思路的过程。”

想起黄卫,两人都有些感慨。

铅冶炼厂办公室,梁佳兵坐立不安,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思来想去,终于下定决心,拨打了长盛矿业总经理黄大森的电话。打完电话,他快步下楼,坐上小车,直奔江州矿业大厦。

黄大森和被炸死的大老板黄大磊是隔房堂兄弟,同一个爷爷,是没有出五服的亲戚。黄大磊崛起后,黄家不少人都投奔了这位家族英雄。黄大森在众多黄家亲戚中脱颖而出,成为黄大磊的左膀右臂,长盛矿业的具体管理工作就是由黄大森操作的。

半个小时后,梁佳兵来到矿业大厦黄大森办公室。

“梁矿长有什么要紧事,特意跑一趟?”黄大森咬着大烟斗,靠在皮椅上吞云吐雾。

梁佳兵试探道:“黄总,最近二道拐村出了一件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黄大森靠着皮椅,道:“什么事情啊?不清楚。长盛矿业旗下企业多,我这一段时间没有到长青铅锌矿。”

长青铅锌矿目前是长青矿业旗下最赚钱且前景最好的企业,黄大森的小车每周来一到两次,要说不了解情况,那完全是假话。梁佳兵对此心知肚明,道:“各种烦心事多,警察也经常过来。”

黄大森看了看手表,道:“梁矿长难得来一趟,中午到长盛会所小喝一杯。我等会儿还得处理一个要紧事,你先过去,等我半小时。”

梁佳兵走出黄大森办公室时,下意识朝最里面的办公室望了一眼。最里面的办公室是董事长办公室,也就是长盛矿业大老板黄大磊原来的办公室。如今黄大磊被自己喝过血酒的兄弟杜强炸死,黄大磊的妻子朱琪就坐了这间办公室。朱琪曾经出演过连续剧的三四号女演员,偶遇黄大磊后,当了小三。七八年时间,小三熬成正室,黄大磊遇害后,她坐上了丈夫原来的位置。

梁佳兵在业务上主要依靠黄大森,不愿与朱琪见面,怕惹上麻烦,准备悄悄离开。谁知刚走到电梯口,朱琪就从办公室出来,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道:“梁老板,到了大楼,都不到我这里坐一坐。”

若是平时,朱琪开了口,梁佳兵肯定要到朱琪办公室坐一坐。今天他心里藏着事,敷衍了几句,走向电梯口。朱琪望着梁佳兵身影消失在电梯口,俏脸挂寒霜,骂道:“狗眼看人低,以后叫你知道水深火热,呸!”

黄大森没有动弹身体,坐在皮椅上继续抽雪茄。半个小时后,他终于站了起来,前往长盛会所。

长盛会所吃喝玩乐都有,是黄大磊谈重要事情的地方,朱琪基本不到此处活动。黄大磊死后,最隐秘的那间办公室便归黄大森使用。

梁佳兵喝了一会儿茶,心绪仍然不宁,试探道:“二道拐公路滑坡,泥土里有一具人骨,公安出过现场。”

黄大森神情如常,道:“是不是以前的老坟堆滑出来的老骨头?”

梁佳兵道:“公安根据颅骨搞了一个画像,画了三张,让我辨认。公安搞的是复原像,不是真相片,有可能接近真人,也有可能和真人完全不一样。画像中的人肯定不是铅锌矿的人。我在铅锌矿工作了二十年,几百号工人的相貌都印在我脑子里。我觉得像是一个外来人,有可能是送货的,也有可能是谈生意的,或者是搞测量的,反正不是铅锌矿的人。”

这个话题很敏感,梁佳兵讲完要讲的事情,传递了足够明确的信息,便点到为止,话题转到经营方面。2005年,长盛矿业收购长青铅锌矿后,将老矿以白菜价卖给了梁佳兵。如今铅冶炼厂是长盛矿业的配套企业,合作非常紧密。

梁佳兵谈了近期工作上的一些具体困难,提出些不大不小的要求。黄大森痛快得很,全力支持。

交通肇事逃逸案

越野车离开了盘山路,来到长青县。江克扬叫上了长青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吴青,找了家特色餐馆,边吃饭边聊案子。

长青灭门案中,长青刑警大队和江州刑警支队密切合作,迅速破案,获得市局表彰。吴青与江克扬在侦办此案中加深了友谊,变成了可以随时喊出来吃路边摊的朋友。吴青听说过无数关于“神探”侯大利的传闻,见面后,才发现这个传闻中“衣服角角都要扇人”的桀骜不驯的年轻人其实挺温和,说话有条有理,气度沉稳。

二道拐黑骨案由江州市刑警支队主办,由于二道拐往北就是长青县,长青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吴青配合调查此案。

吴青道:“我们查过长青县最近十年的失踪人口和失踪人口网上系统,没有符合条件的。我现在高度怀疑此人不是本地的。”

“吴大队和老克不约而同都说有可能是外地人。如果在江州医院查不到种植牙,那真得考虑外地人的可能性。”侯大利夹起一块长青土豆花,在蘸水碟里裹了一圈,放进嘴里。豆花的质朴香味顿时从舌尖传至大脑,产生了大量多巴胺,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江克扬其貌不扬,丢在人海中便迅速消失。但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他曾经是铁路警察,很有些识人不忘之能,除了“老克”,还有一个“电子眼”的绰号,调到江州刑警支队后办过不少大案,这才成为重案一组的探长。他看了一眼吃得津津有味的侯大利,暗道:“刚刚担任一组组长就遇到这么难的案子,算是给‘神探’一个下马威,也不知道最终能否破案。如果不能破案,三板斧没有打开,很不利。”

侯大利吃了几块豆花,道:“老克,下一步怎么走?”

江克扬没有急于回答,认真想了想,道:“到目前为止,只能寄希望在医院查到种植牙,若是查不到,此案真有可能悬了。”

这是餐中闲谈,江克扬答得如此正式,吴青有些意外。

侯大利道:“吴大队,我们下午去一趟长青国资委。当年长青铅锌矿改制就是由他们操作的,问一问当年改制的情况。”

吴青很惊讶,问道:“为什么要找国资委?”

侯大利道:“省厅名提骆主任到江州来审王永强之前,派其助手张小天把王永强根根底底都刨了出来,这才找出王永强全家都迷信的弱点。以前我认为自己调查得很仔细了,对比起来才发现做得还不够,我们可以把事情做得更细,做到极致。二道拐黑骨案线索少,我们要横向到边、竖向到底,全面找线索,说不定,线索就在不经意间找了出来。”

江克扬道:“你怀疑梁佳兵?”

侯大利道:“从逻辑上来讲,在二道拐焚烧尸体,多半与周围的人有关,这一点是我们的共识。收购案是2005年,二道拐黑骨案大体也在这两三年,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今天我们看了铅冶炼厂,投资有上千万吧,梁佳兵以前是厂长,厂长工资高一些,也没有这么多钱,他的第一桶金从什么地方来的?我想从这个角度找找线索。”

在刑警支队一大队侦查员心目中,侯大利是怪人,也是一个神人。经过这一段时间接触,江克扬发现侯大利是挺正常的一个人,非常擅长学习,时刻记笔记是学自黄卫,全方位细致调查学自张小天,向周向阳学习审讯,在重点内容上使用夸张的着重号的习惯则来自滕鹏飞,还能从王永强、黄大磊、吴开军身上总结犯罪经验。他又琢磨道:“难怪侯大利工作两年就能当上一组组长,善于学习和总结是非常突出的优点。”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吴青带着侯大利和江克扬前往县国资委。

分管领导姜梅得知市局刑警来意后,道:“长青县国资委成立的时间短,长青铅锌矿改制工作,县政府交给我们来办。我那时没有管长青铅锌矿,是另一个副主任唐国兴分管。”

侯大利道:“唐主任在不在办公室?”

姜梅道:“唐国兴出车祸去世好多年了。”

重案一组刑警长期与命案打交道,比普通人敏感得多,得知分管改制领导出了车祸,侯大利和江克扬的目光就碰了碰。

侯大利道:“唐主任是哪一年出的车祸?改制前,还是改制后,或是改制进行中?”

姜梅道:“2005年,改制进行中吧。他出车祸后,就由当时的改革发展科继续抓改制工作,直接向一把手汇报。长青铅锌矿改制完成后,我才调过来分管改革发展科。”

侯大利听出了姜梅话里话外有“甩锅”的意思,道:“我们想调取当年的改制资料。”

姜梅望了吴青一眼,道:“吴大队,莫非又有新案子?”

侯大利兴趣更浓,道:“以前有案子?”

“交通肇事逃逸案。唐国兴在下班路上,发生车祸,没有抢救回来,撞人的驾驶员跑了,一直没有抓到。这事以后,唐国兴爱人夏艳产生了妄想症,精神出了点问题,总觉得唐国兴是被人谋杀的,长期上访。现在夏艳没有上班,单位还继续发工资,每到重要节日,县里都把安全稳定工作压在我们单位。这其实和我们国资委有什么关系?交通肇事逃逸案是刑事案件,没有侦破,这和原单位没有任何关系。”

姜梅说得很委婉,话里话外还是挺抱怨夏艳。她抱怨完,又道:“改制的资料都在县档案馆,你们可以到档案馆查阅。”

侯大利道:“交通肇事逃逸案,发生在什么时间?”

“几年前的事情,记不太准确,我得查一查。”姜梅打开办公室柜子,翻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当时的会议记录,是2005年11月10日。”

交通肇事逃逸案的时间和二道拐颅骨案的发案时间应该非常接近,侯大利顿时觉得挖到宝,征得姜梅同意后,复印了这篇会议记录。

走出国资委大楼,侯大利道:“交通肇事逃逸案正好发生在长青铅锌矿改制期间,这事有点意思啊。”

吴青道:“也有可能是巧合。”

侯大利道:“世界之大,确实是无奇不有,不管是不是巧合,我们都要查一查,与夏艳见个面,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线索。”

警车还未开到夏艳所住小区,吴青接到一个电话,脸色变得古怪起来,道:“侯组长,封大队想请你到办公室去,有事情和你商量。”

侯大利道:“封大队有什么事情?”

吴青道:“我也不知道,封大队没有说。”

一行人来到长青县公安指挥中心。封长胜大队长办公室里坐着一位老交警和县信访办副主任,面前摆有资料。

封长胜热情地与侯大利握手,道:“多次听宫局谈起你,年轻人,屡破大案,了不起。”

略微寒暄,封长胜道:“大家都是内部人,那就不藏着掖着了。唐国兴出车祸后,他爱人夏艳悲伤过度,变得很偏执,甚至可以说是精神上出了点小问题,数次越级上访,弄得领导们很紧张。你们去见她,有可能给夏艳错误的信号,刺激她,让她产生错误的认识。信访办姜主任和交警吴大队都来了,他们都熟悉唐主任和夏艳,带来了相关资料,侯组长想问什么,他们清清楚楚。”

侯大利道:“我们想要了解当年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细节和夏艳上访的原因。”

封长胜道:“你认为交通肇事逃逸案和二道拐黑骨案有关联?”

侯大利道:“现在不能确定。我们顺线一路摸过来,恰好摸到交通肇事逃逸案。”

封长胜房间还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交警,坐在旁边闷头喝茶,一直没有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侯大利,继续喝茶。

“这是老谷,当年是他在办交通肇事逃逸案,具体情况由老谷介绍。”封长胜与市局刑警领导们关系不错,接触很多,听说侯国龙儿子侯大利有些“轴”,很担心这个年轻人到长青县一番操作猛如虎,最后啥也没有查出来,却引得夏艳再次越级上访,让基层倒霉。在老谷开始介绍的时候,他走出办公室,给朱林打电话,敲定了晚上的饭局。

老谷放下茶杯,朝旁边垃圾桶吐了一口茶叶,道:“案情很简单,唐国兴下班步行回家,在十字路口的拐弯处被车撞了,肇事司机逃跑了。我们后来做了大量走访调查,才找到交通肇事逃逸车辆的车牌,结果是个套牌。那时没有安装天网系统,线索不多,交通肇事逃逸案至今未能破案,估计以后也很难。”

吴青特意解释道:“唐主任是国资委领导,出车祸后,县局相当重视,刑警大队和交警大队组成了专案组,费了很多精力,最后没有结果,案子现在还挂着。”

卷宗里面有当时的现场勘查相片、手绘图和其他材料,非常规范。侯大利将卷宗递给江克扬,又问:“夏艳为什么上访?”

县局负责信访的陈主任道:“凡是要上访,总会找到理由。夏艳和唐国兴感情不错,丈夫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回家路上就没了,悲伤过度,一直想不通。唐国兴出事后,长青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顺带把以前发生的交通肇事逃逸案都破了两件,但很遗憾的是,没有找到这次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犯罪嫌疑人。”

侯大利道:“夏艳上访的理由就是没有抓到交通肇事逃逸案的犯罪嫌疑人?”

陈主任道:“不完全是这事。唐国兴火化后,夏艳说起家里进了贼,具体丢了什么东西又说不出来。公安这边没有办法立案,确实不符合立案规定。”

信访办卷宗里,有夏艳写的数份上访材料。从材料反映的事实来看,夏艳所言确实达不到立案标准。

夏艳自述:“我丈夫是很严谨的人,有人行道绝不走公路,走到公路上绝对不会闯红灯,左看看,右看看,没有危险才过马路。当天,据周边商店的人反映,我丈夫正在过马路,那辆车直直地冲过来,速度快得很,这就是预谋杀人。我丈夫下班总要提一个包,包里没钱,就是习惯有个包,否则手就空着。有时工作上做不完的事情也放在包里。我丈夫才调到国资委,国资委负责改制,这是涉及好多人工作的事情,有工人围过县政府,还有工人来砸我家的窗。我丈夫肯定是因为改制的事情被害的……我丈夫过世以后,我和儿子在医院守着,后来又忙着安葬,很少回家。等到事情忙完了,我和儿子回家,才发现家里进了贼,我丈夫的柜子被翻乱了,不是原来的顺序。我丈夫做事一板一眼,他的柜子从来都是整整齐齐的,我们动一下,他都知道。我们回家发现丈夫的柜子被翻乱了,东西不在原来的位置。家里没啥钱,存折放在书里,小偷肯定找不到。公安凭什么不立案?明明家里进了人。我丈夫就是因为改制被人害死的。”

这是夏艳的自述,她四处投送,有的送给长青县政府,有的送给江州市政府,还有的送给江州市公安局,内容都一样。

老谷道:“夏艳报案后,公安很重视,当时县刑警队技术室都出动了,没有在抽屉里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只有唐国兴和夏艳本人的指纹。另外,唐国兴家里门窗都关得紧紧的,没有遭受破坏,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有丢失,所以,城关派出所没有立案。臆想,这在很多上访人中都存在,这是受害者家属很多都有的反应。”

市刑警支队和县刑警大队关系很微妙。市刑警支队负责全市公安机关刑事犯罪案件的侦查指导工作,管辖重特大刑事案件,负责给县刑警大队提供技术支持。刑警支队可以介入辖区内任何刑事案件,但是不直接管理县刑警大队的人财物。县刑警大队经费和人员都受本地管理,所以,考虑问题时必须考虑长青县本地利益。

朱林和王华接到了封大队邀请,来到长青县。诸人共进晚餐,气氛融洽。

晚餐结束,封长胜在前往停车场时,握紧朱林的手,道:“如今上访责任太重,基层被弄怕了。有些上访者看准了这一点,闹访、缠访,不达目的不罢休,希望老领导理解。如果在案子上有什么要求,直接布置,长青刑警还是有战斗力的。”

梁佳兵的身体语言

晚上十点,侯大利回到江州大酒店。

以前这个时间点,他回到高森别墅时,别墅二楼窗口会透出柔和灯光,田甜总是坐在卧室沙发上或读书或看电视。有了女主人,回到高森别墅就真是回家。如今回到江州大酒店,饭店是五星级服务,可是服务再好,没有了女主人,房间总是冷冰冰的。

电话响起,在安静的房间特别刺耳。

“我还以为你已经睡觉了。”夏晓宇声音懒洋洋。

侯大利道:“正准备睡觉。晓宇哥,有事吗?”

从听筒里隐约传来笑声和说话声,其中一个女声非常嗲,辨识度很高,侯大利认真听了听,判断这是肖婉婷的声音。

夏晓宇道:“今天下午,我接到秦永国的电话。他从外地回来,准备约饭局,我顺便提了一句你对长盛矿业收购长青铅锌矿的事有兴趣,只是提了一句,他立刻让我穿针引线,想与你见面。明天你如果有空,他就直接到你办公室。”

侯大利道:“秦永国为什么这么急切?”

夏晓宇道:“秦永国前些年被黄大磊弄得惨,他如今逮住机会就要报复。”

第二天上午,秦永国如约来到重案一组侯大利办公室。侯大利办公室是以前滕鹏飞的办公室,有两间,前间是小会议室,后间是办公室。秦永国进入办公室,回头看了一眼小会议室,关上中间的门。他是典型的乡镇企业家气质,名牌夹克外套穿出了土豪气质,手指上的金戒指犹如假货般明晃晃的。侯大利原本以为秦永国这种级别的老板应该和父亲、丁晨光等人差不多,早就洗干净脚板上了岸,由小人物变成衣冠楚楚的大人物,没想到秦永国依然保持着20世纪90年代初乡镇企业家的形象,土气中透着精明,或者说是精明中透着土气。

“侯警官,你和你妈长得挺像。来,抽支烟。”秦永国取出烟,递给侯大利。在他们发家那个年代,烟是敲门砖,酒是通行证,尽管拥有数个大矿,他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习惯。

“你认识我妈?”侯大利接过香烟,没抽。

秦永国道:“你爸和你妈刚从世安厂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打交道,有一段时间还经常和你妈见面。你妈是能干人,很好的内当家。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懂什么叫生意,也不讲规矩,都是一通乱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当年我们那一批老板,用一句时髦的话来说,那是有原罪的,真要查,谁的屁股上都挂着屎。我是一根肠子从嘴巴到屁眼,直来直去,包括国龙集国、丁工集团,要说没有烂事,那是假的。只不过,你爸、丁总都很聪明,早早地抽身上岸,如今都成了著名企业家。”

“秦总熟悉矿山,听说知道一些长盛矿业收购长青铅锌矿的内情?”几句话之后,侯大利便明白秦永国是那种“脸有猪相,心头嘹亮”之人,身上乡镇企业家的土味正是其伪装。

秦永国想起自己数年的牢狱之灾,对黄大磊恨得牙痒,就算黄大磊已经到了黄泉路上,也还想再捅他一刀,道:“我们都是搞矿山的,有什么小动作,瞒得过外行,瞒不过内行。长盛收购铅锌矿就是黄大磊和梁佳兵联手做的局,梁佳兵为此大赚了一笔,否则他也开不起铅冶炼厂。长盛矿业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凭什么把老的长盛铅锌矿交给梁佳兵?这是利益交换。”

侯大利道:“做的什么局?”

秦永国道:“地底下的东西到底有多大储量,没有挖出来的时候根本说不清楚,只能依靠地质勘查。从这几年长青铅锌矿的产量来看,当年绝对弄低了储量。国资委那帮人不懂行,被蒙蔽了,或者说吃了钱,故意放水。”

侯大利问:“有没有证据?”

秦永国道:“这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凭经验推测的。若是有证据,我早他娘的把证据寄给纪委、检察院了。我听说二道拐滑坡滚出人骨,十有八九和长青矿有关。矿石埋在地下,挖出来就发大财,有些人为了钱会变得非常恶毒,说出来都吓人。凭着我的江湖经验,二道拐黑骨肯定是挡了某些人的道,然后被暗算,被封到废井里。如果不是滑坡,这人死得冤枉,永世不得超生。”

侯大利道:“你刚才说挡了某些人的道,这个‘道’具体是指什么?”

“我没有具体证据,只是凭行业经验说话。那人多半是挡了改制的道,顺着这条线去查,肯定没错。今天我到这里来给侯警官说这些事,是冒了风险的,出了门绝对不认。黄大磊有个跟班叫黄大森,两人是隔房堂兄弟关系,很多坏事都是黄大磊在背后摇扇子,黄大森冲在最前面。如今黄大森是总经理,与黄大磊的老婆朱琪争斗得厉害,两人狗咬狗,一嘴毛。”

秦永国是资深矿老板,了解行业,所报密料非常重要。

秦永国离开后,侯大利在小本本上记下刚才得到的信息,又翻看了前面的记录,这才拨打了张小天的电话,想请其帮助判断梁佳兵是否说谎。

简略听了案情,张小天道:“你把两个视频传过来,可以不过来,到时我给你标注。”

侯大利道:“我还是要到阳州,当面交流,比起标注要直观。”

张小天道:“来也行,稍晚一点,我手头还有事,处理完后,再研究你传过来的视频。”

侯大利以前认为自己的工作已经足够细致,看到张小天深入调查王永强父母的过程,他意识到每个人的眼光都有局限,当眼光达不到时,就算看见了某些关键物证都会视而不见,成为睁眼瞎。他在自己的笔记本第一页补写下六个字——“细致、细致、细致”,在这六个字上面还有六个字——“现场、现场、现场”。

“细致”来自张小天;“现场”来自朱林。

翻完笔记,侯大利把江克扬叫了过来,一起看电脑里播放的视频。

江克扬看了几眼,道:“这不是我们录的那个视频。”

侯大利道:“在梁佳兵的会议室,我们说了要录视频,但没有承诺只从一个角度来拍。这是我平时随身携带的高清针点录像机,勘查现场时会启动。这个视频的镜头不会受我主观印象影响,能够真实记录现场。梁佳兵只是注意到摆在明处的镜头,不会留意我随身携带的录像机,所以,这个角度的视频会更加真实。”

“你觉得梁佳兵有问题?”江克扬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颇为有神,闪动时,立刻显现出刑警的精气神。

侯大利道:“我们的工作是与犯罪嫌疑人打交道,见识了各种各样的犯罪手段,有时会把案子考虑得过于得复杂。我们是职业选手,他们绝大部分是业余选手,很多犯罪嫌疑人一辈子只是做过一两件坏事,就算惯犯的经验相对于刑警来说也是不足的,想清楚这一点,黑骨案就应该从简单处入手。为什么要在矿洞里焚烧?原因多半是作案人熟悉这个矿洞,而且肯定是就近处理。”

江克扬道:“不管矿洞是不是第一现场,把尸体移至此的人肯定熟悉矿洞。但是,也有可能是附近村民,他们同样熟悉矿洞。”

侯大利道:“农村表面上有很多荒地,其实所有荒地都有主,作案人焚烧尸体后,堵住了矿井入口,这说明他对矿洞有使用权、处置权。这个信息很重要,说明这个矿洞多半与焚烧者有关联。这条废弃的矿洞曾经属于村集体,后来被长青铅锌矿不远处的长盛铅锌矿收购。村民堵了矿洞,长盛矿会干涉。如果是村民埋尸,还不如自己挖个坑,这样不招谁惹谁,更稳当。也就是说,焚烧者多半在拥有矿洞的原长盛铅锌矿。长盛矿业完成收购后,原长盛铅锌矿变成了梁佳兵的铅冶炼厂,这就很有意思了。”

这时,视频中出现了梁佳兵看画像的镜头。

侯大利道:“视频已经发给刑侦总队六支队心理测试室副主任张小天,请她解读梁佳兵的表现。下午我们两人跑一趟,当面听听她的想法。”

下午四点,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到省刑侦总队,见到张小天。

“四幅画像,你们带过来没有?”张小天前一个项目刚刚结束,略显疲惫,喝了一杯浓咖啡。

侯大利打开卷宗,取出四幅画像,道:“由于被焚烧过,遗骸的前鼻椎少了一段,没有办法确定鼻子走向,老葛就画了三幅不同鼻型的头像。另一幅是素描,没有面部。”

张小天打开视频,调至梁佳兵的镜头,道:“这人是谁?”

侯大利道:“原来国有长青铅锌矿的厂长。”

“除了这个厂长,其他人看到图像后没有异常表情。”张小天放了一遍梁佳兵看图像的视频,道,“这是针点式高清录像设备,没有面对被测试人,恰好很真实地录下了被测试人的身体语言。你们看了视频,是什么感觉?”

侯大利道:“他表情凝重,神情略有不安。”

江克扬道:“我也是同样感觉。”

张小天重放视频,指着画面,道:“这人在看图像的时候,有三次将手指放在衣领和脖子之间,用手拉衣领,让衣领离开自己的皮肤。这个动作我们称之为通气动作,用于缓解压力和情绪上的不适,是对压力的一种反应方式,也反映一个人遇到了让他不愉快的信号。”

她又定格视频,道:“你们再观察这个厂长的双脚,他的脚是一种很特殊的姿势,用脚踝紧锁椅子腿,这是典型的冰结反应。冰结反应来自远古,那时的人们突然发现身边有一只老虎或者狮子时会是什么反应?凡是逃跑的多半死掉,吓得一动不动的反倒有可能逃过,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冰结反应。冰结反应从原始人类到现代人一代又一代传递,成为我们防御危险的第一方案,这是我们大脑的边缘系统在悄悄指示人类应对危险。”

这段视频来自针点式高清录像设备,而正面视频拍不到双脚的动作。江克扬发自内心对侯大利竖了竖大拇指。

经过提醒,侯大利注意到梁佳兵在看图像时双脚踝果然紧锁椅子腿,非常明显。

张小天道:“再注意他的右手,时不时搓一下裤管,这是安慰行为。冰结反应和安慰行为同时出现,说明这人肯定隐藏了什么。”

侯大利道:“能不能从梁佳兵的表现看出哪一幅图更让他感受到压力?”

“这正是我下一步要讲的事。”张小天换上了另一个视频,道,“这台摄像机应该放在被测试人的正对面,非常清晰地录下了面部表情。你们注意,他看第二幅画时,眼睛突然睁大,瞳孔迅速收缩,并轻轻地眯了一下眼。这个动作意味着他不希望看到这张图像。对于多数人来说,他们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实际上这些细微的信息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第二幅图正是那幅平鼻的画像,也是三幅画像中最英俊的那一幅。

张小天的解读不仅印证了侯大利的怀疑,还意外地挑出了最有可能接近受害者本人的画像。侯大利抱拳拱了拱手,道:“师姐,你帮了我们大忙。”

张小天微笑道:“解读只是说明了可能的侦查方向,距离破案还有十万八千里,够你们忙的。”

侯大利道:“有了与受害者本人接近的画像,我们算是前进了一大步。师姐,晚上一起吃顿饭,我约一下老葛和朴老师。”

张小天很爽快地道:“平时肯定没有问题,今天不行,我还要到湖州办案,你们进屋前接到的通知,还有半小时就出发。你们也别约老葛和朴老师,帮我一个忙,带我妹妹张小舒到江州去。她要到江州学院演出,原本我准备送她去,正好你们来了,任务交给你们。”

“保证完成任务。”侯大利满口答应。

在等待张小舒的时候,侯大利和江克扬径直到良主任工作室找到葛向东。葛向东依照张小天的判断,在没有脸部的素描上添加了面部,一幅栩栩如生的人物画像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侯大利工作两年多时间便得了“神探”的绰号,内心深处还是颇为自负的,张小天的专业能力让其意识到术业有专攻,人外还有人;葛向东的进步让其意识到每个人都有特长,哪怕以前不起眼的人也有可能隐藏着特殊才能,所以不能小觑天下人。

回江州途中,侯大利提出一个问题:“老克,梁佳兵认出了画像中人,这意味着什么?”

江克扬道:“这意味着他说谎,既然说谎,里面就有戏了。”

侯大利拿到新的全身画像时,张小舒刚好来到省刑总办公楼附近。

张小天道:“小舒是我的堂妹,在山南大学读研,毕业在即,此次要到江州学院参加校园音乐会的演出。”

张小天五官稍显平凡,可是气质出众,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张小舒扎着马尾辫,脸颊优美细滑,皮肤吹弹可破,文静淡幽,背着一个吉他盒,仿佛幽巷深处走来的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她略有些羞涩,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小天道:“小舒,学院安排住宿吗?如果条件不好,你给侯大利打电话,让他给你安排。”

张小舒急忙道:“不用安排,演出结束,我要去看欣桐。”

越野车离开省刑侦总队,朝江州方向而去。

侯大利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道:“你是山南大学音乐学院的吗?”

张小舒道:“我是山南大学医学院的。小时候就学音乐,参加了校音乐团。”

交流几句后,三人便没有再说话,越野车很快就进入高速路。侯大利觉得车内气氛有些沉闷,随后打开了音响。音响里播出的音乐是吉他曲《水边的阿狄丽娜》。

音乐在车内流淌,音符在小小的空间内碰撞,张小舒眼睛一亮,道:“好巧啊,今天晚上我是吉他独奏,也要弹这首曲子,正好复习。”

江克扬坐在副驾驶室位置,在吉他曲中,很快睡着了。侯大利没有再说话,专心开车。张小舒坐在后座,安静地让音符飞进耳朵。

一个小时后,车至江州学院。江州学院正在搞音乐节,校外有很多彩色气球,青年男女都打扮得很漂亮,整个校园洋溢着青春气息。侯大利从年龄来说也属于青年,可是他历尽沧桑,心境与校园轻松快乐的环境格格不入。

到了音乐厅大门,过来接待张小舒的居然是曾经与侯大利有过一面之缘的林风。林风和张小舒交流几句后,道:“侯警官,七点有一场音乐会,小舒要演出,热情邀请你来欣赏。”

自从杨帆遇害后,侯大利便再也没有进入过剧场,便礼貌地拒绝道:“谢谢,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在离开时,他看了一眼后视镜,张小舒背着吉他盒,站在音乐厅前,很认真地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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