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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蒋帆儿子读了初中,开始调皮捣蛋,不服妈妈管教。蒋帆选择回到江州照看儿子。蒋帆在江州的生意实际上也是汪建国在支持,否则拿不到如此便宜的货源和技术服务。

汪建国神情沉郁,道:“你按我说的做。你是不是偶尔在许海家的麻将馆打牌?”

蒋帆道:“许崇德麻将馆经营好多年了,都是街坊邻居去玩。”

汪建国道:“欣桐被许海侵犯了,精神上受到很大打击,有自闭倾向。我们在外面打拼,为自己,更是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条件。每次看到欣桐以泪洗面的样子,我都气得要爆炸。”

蒋帆想起许海面无表情的模样,道:“许海从小就是家中的霸王,家教很差。我到他家打麻将,很少遇到他。偶尔遇到,他也不打招呼,进门出门都把门摔得咣当响。”

汪建国道:“你不要问我做什么,一个字都不要问。你这一段时间经常去许家打牌,上午、下午和晚上轮流去打,把见到的情况讲给我听。我买了一个针点式秘拍摄像头,你戴在胸前,到了麻将馆就打开,我想要看到许崇德家的所有细节。”

蒋帆紧张起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别问。”随后,汪建国告诉了他将使用梁艳的手机号码,并特别叮嘱如果警察问到电话的事,一定要实话实说。

许海被杀的消息传出来后,蒋帆顿时明白汪建国所言“一个字都不要问”的意思,被吓得魂飞魄散,几天都缓不过劲。今天来到刑警支队,蒋帆把自己知道的大部分告诉了警方,所讲绝大多数都是真话,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句假话。他讲了必须讲的事,终于轻松下来。

经过前期调查,汪建国具有作案嫌疑,蒋帆潜伏在麻将室,多半就是为其打探情报。但是,推理最终还得有证据支撑,没有直接证据,压根锁不死汪建国和蒋帆。

侯大利没有放弃,用了模糊语言,继续向蒋帆施以压力,道:“我坦白地告诉你,我们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许海被杀之事迟早要揭穿。案件破了后,你想一想自己,把事情的后果想清楚了。你的儿子要参加中考,老爷子年龄也不小,家中顶梁柱绝对不能断,如果断了,这家人怎么办?”

侯大利所言全是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实情,是一种心理战。蒋帆就和千千万万苦逼的中年人一样,是家中的大树,若是大树倒下,全家确实会乱了航向,甚至于淹没在大海中。蒋帆内心的沮丧一点点涌现出来,想起汪建国“如果被警方问话要咬牙坚持”的叮嘱,没有屈服,假装没事。

侯大利声音严厉起来,道:“蒋帆,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知,如果我们没有证据,也不会来找你。你一定要清楚,别怪我们事先没有提醒你,把知道的讲清楚,才能争取主动。”

蒋帆想起家中的老父母和孩子,内心激烈交战,一个声音道:“许海和汪家的仇怨确实与我无关,我何必要牵涉其中,说出知道的事,此事就与我无关。”另一个声音:“当年失业,如果不是汪建国提携,我家的日子肯定过不下去,把汪建国交代出去,很不仗义。更何况,我确实完全不知道汪建国做了什么事,汪建国做的事情与我无关。警察明显就是想诈我,想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我不能做冤大头。”

经过激烈交战,蒋帆终究决定与警方对抗。

侯大利和杜峰对视一眼,明白今天的询问只能到此为止。

侯大利缓和了神情,又发了一支烟给蒋帆,道:“今天请你过来是了解情况,在这里给你提一个要求,如果想起什么事,随时与我们联系。”

蒋帆逐字逐句读过询问笔录,才在上面签字,又在两处有修改的地方按上指纹。他走出刑警支队的大楼时,只觉得双腿发软,短短一个小时的交谈,耗尽了他全部精力。他如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呼吸,只觉得自由的空气如此香甜。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后背发冷。他摸了摸手背,才发现内衣已经完全被打湿了。

办公室,侯大利和杜峰在分析刚才的询问。

侯大利道:“凶手不是神仙,必须了解许家的情况,蒋帆就是埋在麻将馆的棋子。汪建国的嫌疑越来越大。”

杜峰道:“现在到了刺刀见血的时候了,得上技侦手段。凶手从哪里搞来的蓖麻毒素?这个始终不得要领。汪建国在广州开工厂,他是否可以从广州搞回蓖麻毒素?”

侯大利道:“你安排两个人立刻跑一趟广州,查一查汪建国在广州的公司是否和蓖麻毒素有关,他在那边有没有搞到蓖麻毒素的渠道?”

晚八点,蒋超和胡志刚连夜飞广州。

侯大利曾经与老朴到过粤省,结交了当地刑警。他打去电话后,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4月3日,晚十点,江克扬和马小兵来到办公室。

江克扬道:“我和马儿一直在许崇德麻将馆附近调查走访,一家一家走,一家一家问。上午没有收获,下午四点,我们有意外发现。在学院街七十一号有一个小商店,平时进货会用一台三轮车,三轮车破破烂烂的,长期没有锁,放在门口。”

学院街地形已经牢牢地镶嵌到侯大利脑海中,听到七十一号,便知道在什么位置。他拉过来白板,画出学院街的主要街道,标示出七十一号的位置,又标示出汪建国家、许崇德麻将馆和大象坡的位置,七十一号恰好在汪建国家和许海家之间。

马小兵竖起大拇指,道:“组长真是活地图,我查过地图才确定这个位置。商店老板说这个三轮车平时很少清洗,脏得很。3月29日早上,他发现三轮车被水冲得很干净,还开玩笑说有人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主动帮他清洗三轮车。我现在怀疑凶手用这台三轮车运送尸袋,冲洗干净后,再将三轮车骑回到这里。”

侯大利道:“骑三轮车到大象坡,沿途应该会被监控拍到,周涛那边进展如何?”

“我和周涛联系过了。深夜出现的三轮车是当前周涛的重点监控对象,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深夜骑三轮车的监控。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三轮车出现,在学院大道,凌晨两点二十七分,有一个监控镜头曾经拍摄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闪而过。监控镜头被树叶遮住,能看到一个身影,从速度来看,应该是骑了车的。”

江克扬整整一天都在追踪线索,忙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他狠吸了一口烟,道:“我和马儿找了两辆自行车,沿着向阳小区到大象坡,骑了很多条路线。我们找到了一条平时没有注意到的路线,从向阳小区出发,先经过学院右街,约二十来米后,左拐进小巷子,走一百米,出来穿过一个开放式小区,从后门出来,横穿公路,再走一百米左右,就来到学院街和学院小巷交叉口的被面团堵过的监控镜头。从现在看来,犯罪嫌疑人精心策划过路线,全程躲避监控,其方式与杨智和杜耀使用过的方式一模一样,他们仍然要纳入我们的侦查视线。”

根据江克扬描述,侯大利在白板上画出一条行进线路,道:“除了杨智和杜耀以外,汪建国也值得怀疑。他在监控镜头中出现得最多,之所以会如此频繁出现在监控镜头中,极有可能是在规划线路。但是不管动机有多强烈,也不管疑点有多少,许海被害当天,汪建国没有作案时间,这一点最让人头疼。”

4月4日,碎尸案案发后第七天,上午。

陈菲菲很早就到江州人民医院挂号,准备通过血检hcg来确定是否早孕。

陈义明提出的“天才计划”是通过怀孕来从许大光手里获取钱财,即使没有怀上许海的孩子,也可以通过怀上其他人的孩子来冒充许海的孩子。陈菲菲极端痛恨毁掉自己的继父陈义明,但是,她从十二岁起被陈义明强奸,还在十四岁时打掉过一个孩子,让她不知不觉中受到这个豺狼的影响。她接受了这个“天才计划”,准备自己实施,拿到一笔钱之后就远走高飞,再也不在江州出现,开始新的人生。

之所以要来医院检查,是她感觉乏力,偶尔还恶心。一般人的早孕反应是在一月到三月之间。从3月16日晚被强奸算起,已经有二十一天,个体有差异,若是怀孕,极有可能有早孕反应。在十四岁意外怀孕时,她也是刚满一个月就有反应,这一次和上一次的反应一模一样。

拿到结果,陈菲菲坐在大厅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从坤包里取出一张纸条,上面有许大光采砂厂的电话号码。

陈菲菲道:“喂,我找许总?”

“你是谁啊?”电话里传来一个恶声恶气的女声,正是许大光的老婆刘清秀。

陈菲菲犹豫了一下,道:“我找他谈业务。”

女声陡然升高,道:“你他妈的是哪里来的骚货,还谈生意,你懂个锤子的生意。再来找许大光,小心老子撕烂你。”

陈菲菲也不是善茬,心中恼怒,话语却变得格外温柔,道:“你是许总的老婆吧,许总早就不喜欢你了,他说你浑身都是肥肉,对你早就没有了感觉,根本不想和你做爱。这是他亲口给我说的。我年轻啊,比你漂亮,我就想和许总睡觉。你这个死婆娘,啃老子一口。”

对面的女人已经暴跳如雷,对着话筒狂骂脏话。

许大光回来后,刘清秀扑上来就要抓丈夫的脸,道:“你还在外面养烂货,烂货居然把电话打到厂里来了。你是不是又带烂货到别墅了。那是我的房子,其他女人不准去。”

儿子被杀后,许大光窝了一肚子火,见老婆发疯,便将其推到一边,道:“龟儿子,住手,啥子事,给老子说清楚。”

刘清秀指着座机电话道:“有个娼妇刚才打电话,听声音也就十七八岁,找你谈生意,谈个鬼生意。许大光,你要有点良心,我从十几岁就跟着你,勒紧裤腰带赚下家产,你在外面玩玩就行了,别他妈的带回家里。真要带回家里,一包老鼠药,我们同归于尽。”

“少鬼扯。你就是没有脑壳,如果真是我的外房,会打这个座机电话?她脑壳和你一样有病吧,不晓得打我的手机。”许大光走到座机电话,调出电话记录,回了过去,“喂,你找我,我是许大光。”

丈夫这几句话很有效果,刘清秀明白自己应该是想岔了。

陈菲菲刚刚走到医院门口,接到了许大光的电话,道:“你是许大光?我是被许海强奸的那个。你看见到公园后门的视频没有,那就是我。”

许大鹏最先看到视频,然后转给许大光。许大光看到视频之时,儿子已经惨死,他只记得儿子死得惨,至于儿子做过什么就选择性忘记了。听说女子自称是公园后门被强奸的那位,脸皮顿时拉了下来,冷冷地道:“你想要做什么?”

陈菲菲道:“我在江州人民医院,刚刚做了早孕检查,我怀孕了。”

许大光算了算视频中的时间,不动声色地道:“你怀孕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菲菲用非常坚定的语气道:“和你没有关系,和许海有关系,这是许海留的种。你们家如果想要这个孩子,给四十万,我为你们生这个孩子,先给二十万,生了以后可以做亲子鉴定,如果是许家的种,那就再给后面的二十万。你不同意,我就做人流。”说完这一段话,她挂断电话,等着许大光回电话。

三四分钟后,许大光的电话回了过来,道:“我同意,只要是许海的儿子,你就是我孙子的妈妈,给个几十万是小事。但是我不能确定是不是许海的儿子,不能白给。”

陈菲菲毫不退让,道:“那就赌一把,赌赢了,许海就有后代。赌输了,也就是二十万的事。”

许大光道:“先给十万,如果是许海的儿女,再给你一套房。”

陈菲菲道:“先给二十万,如果我生的是许海的儿子或是女儿,也不要一套房,再给三十万。五十万,买一个孙子孙女。”

许大光痛快地道:“成交。”

陈菲菲道:“我的继父叫陈义明,是一个大赌鬼、大杂种。你只能跟我交易,不能和他谈。我一句话,钱没有到我的手上,我就去人流。”

许大光道:“这不是一笔小数,我们下午见面。我亲自带你去医院,重新检查,确认一下。”

谈妥后,陈菲菲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儿,经过母亲所在的菜市场时,她很想进去看一看,但是脚步不听指挥,让其朝着反方向走去。穿过金色天街附近的酒吧街时,她听到有人在招呼她。

肖霄坐在酒吧门口抽烟,朝着陈菲菲扬手。她用很潇洒的姿势弹了一支烟出来,扔给陈菲菲。陈菲菲把烟叼在嘴上,点燃,刚吸了一口,恶心劲又涌了上来。她摁灭香烟,道:“嘴巴不舒服,不抽了。你怎么在这?”

“我在酒吧驻唱,昨天玩得晚了,就在这边住。你可以过来唱歌,收入不错。”肖霄从吴煜案中顺利脱身,没有受到任何处罚。李友青被捕,即将到手的几百万被收缴,煮熟的鸭子飞走,她又回到一无所有的状态,干脆从江州技术学院退学,到金色天街一家酒吧驻唱。

陈菲菲和肖霄都是江州技术学院歌舞团的成员,在学院时没有深交,算是点头之交。陈菲菲坐在肖霄身边,道:“你没事了吧?”

肖霄吐了一个烟圈,道:“我本来就没有啥事。那些臭男人打死打活,关我们屁事。”

肖霄的事在学院里有各种小道消息,不管小道消息是真是假,陈菲菲都对肖霄佩服得紧。她即将火中取栗,就想多向肖霄学些经验。两个漂亮的年轻女子坐在酒吧门口,望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谈着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不着边际的话题。

一辆宝马停在酒吧门口,下车之人是帅气的小伙子。肖霄见到此人,眼前一亮,丢掉香烟,迎向前去,道:“吴老板,你这么早就来了。”

肖霄年龄不大,接触的男人不少,很懂男人的心思,虽然长期混迹于江湖,却打扮得很清纯,与帅气小伙子打招呼时,还略带一丝娇羞。

小伙子“嗯”了一声,道:“我好几天没来,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肖霄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道:“爆满。老板的人脉宽,过来的都是高端客户。这是我的同学陈菲菲,她的歌也唱得很好。”

小伙子打量了陈菲菲一眼,道:“找时间,让她过来唱两首。”

小伙子走进酒吧后,肖霄用充满羡慕的口吻道:“这是酒吧老板吴新生,他女朋友是矿业集团的老板朱琪。朱琪以前和我们差不多,如今成了大老板。朱琪的经历特别励志,是我的榜样。我们长得这么漂亮,若是不能发财,那就真是辜负了爹妈给的好皮囊。你别涂这么艳的口红,我们年龄小,皮肤好,打扮清纯点,那些臭男人才喜欢。”

陈菲菲跟随肖霄到酒吧玩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回家。刚刚打开门,陈义明心急火燎地走过来,道:“你怎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要接电话。”陈菲菲翻了一个白眼,不想与陈义明多说。她在和肖霄玩耍之时,陈义明打来数次电话,她有意不接。

“上次给你讲的大生意,老板今天到江州,晚上安排到宾馆。”陈义明伸出五根手指,不停晃动。

陈菲菲已经与许大光谈妥,即将有二十万到账,自然不会再接受陈义明的安排,干脆利索地道:“不去。”

陈义明昨天输得精光,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本来指望今天晚上搞点钱,见陈菲菲变卦,苦口婆心地道:“你要怀上娃,才能找许大光要钱。这个老板很爽快,我告诉他你是学生妹,他不说二话就出到了五千。”

“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陈菲菲提起坤包,转身进屋。

陈义明上前抓住小坤包带子,道:“给你脸了,老子今天要弄你。”

陈菲菲用力拖动坤包,骂道:“你滚开。”

两人纠缠着进了里屋。陈义明欲火在纠缠中不断上升,将陈菲菲按倒在床上,轻车熟路地开始扒她的裤子。突然间,陈义明停止动作,低头看着顶在脖子上的水果刀,赔着笑脸,道:“菲菲,你把刀拿开,我就是给你开个玩笑。你不去就不去,把刀拿开。”

陈义明慢慢上床,趁着陈菲菲提裤子的时候,俯身抓起地上的小坤包,飞快跑出里屋。

“浑蛋,把包还给我,”陈菲菲提好裤子,追到客厅时,已经不见陈义明的影子。“这个烂人,我刚才真该杀了他。”

陈义明打牌输得精光,连吃碗面的钱都没有了,抢坤包的目的是为了拿点钱,谁知打开陈菲菲的坤包,除了四十多块钱外,居然还发现了一张体检单。“妈的,难怪不肯陪客人,还真是怀上了,老子发财了。”

他输红了眼,有了发财机会,如饿狼一般,不管不顾地给许大光打电话。

陈义明的手机、许大光的手机,皆在技侦部门监控之下,两人通话后,信息立刻就反馈到了重案一组。

碎尸案案发后第七天,各种信息纷杂:卓越有骑摩托车冲撞许海的行为,在3月28日晚去做了大保健,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证据与碎尸案有关;杨智和杜耀夫妻在3月28日夜12点前殴打过许海,此时麻将刚刚散场,杨、杜贸然闯入许崇德麻将馆的可能性不大;汪建国在碎尸案前反复出现在向阳小区和大象坡沿线,却有不在凶杀现场的证据。侦查工作转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再次陷入停顿状态。

侯大利把杜峰和江克扬叫到办公室,小范围讨论碎尸案。

江克扬对陈义明印象深刻,道:“陈义明是赌鬼,与陈菲菲关系错乱。他最初不知道陈菲菲被强奸,碎尸案发生后,有好事者公布了公园后门的视频,他才知道,从时间顺序来看,其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杜峰道:“我认为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定下的侦查方向没有错,以许崇德麻将馆为核心,不管凶手是谁,必然要进入麻将馆才能杀人。陈义明在3月28日晚上行踪无法确定,也有嫌疑。”

侯大利拿起烟盒,弹出烟,发给江克扬和杜峰,道:“陈菲菲回答问题时,神情明显不安,有所隐瞒和掩饰,和当初杜耀的神情很接近。许海在东城老区很有名,陈菲菲极有可能认识他。我们以前有个误区,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受害者的父亲身上。卓佳、杨杜丹丹和汪欣桐私下复仇的可能性不大,但是陈菲菲不同,她即将满十八岁,又与社会上人有染,完全有可能报复。3月28日晚,陈菲菲确实在金色酒吧唱歌,随后又打架,有一个酒吧保安还被酒瓶砸破了头,派出所有记录。陈菲菲本人行凶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她是否指使他人,或者陈义明做这件事,那还得细查。”

三人正在商量,杜峰接到罗志刚电话。

罗志刚道:“粤省同行很给力,我们找到了梁艳。询问视频我已经发到一组的邮箱。梁艳承认得很痛快,她的手机确实在汪建国手里,一点都没有隐瞒。”

三人在办公室下载视频,打开,中年妇女梁艳坐在询问室里,面对镜头,表情冷淡,很沉稳。

开场白结束后,罗志刚问:“你认识蒋帆吗?”

梁艳:“你问的是哪一个蒋帆?我至少认识三个蒋帆。”

罗志刚道:“江州的蒋帆。”

梁艳道:“认识啊,我们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还是同班的。”

罗志刚道:“最近和蒋帆通过电话没有?”

梁艳道:“最近是指多久?这一个月应该没有通过电话。”

罗志刚道:“你有几个手机,或者你有几张卡?”

梁艳道:“平常有两个手机、两张卡。老手机是江州卡,新手机用的广州卡。”

罗志刚道:“两个手机都在身边?”

梁艳道:“我用的是新手机,老手机交给汪建国用。”

罗志刚道:“你和汪建国是什么关系?”

梁艳道:“我和汪建国是高中同班同学,这几年我都在汪建国的企业里工作。欣桐出事,我跟着回来看望。企业不能离开人,建国要守女儿,所以我就提前回广州,处理企业业务。”

罗志刚道:“为什么把老手机交给汪建国?”

梁艳道:“汪建国没有江州手机,就借用了我的江州手机,这样便宜一些。”

罗志刚道:“汪建国是老板,还在意这点钱?”

梁艳道:“正是因为能够精打细算,汪建国才成为老板。办一个企业花钱的地方很多,没有学会精打细算,早就亏死了。”

看完视频,杜峰用力抓了抓头皮,道:“原本以为口腔中找到肉块,案子就破了,结果杜耀和杨智极有可能没进入许崇德麻将馆。原本以为可以通过蒋帆揪出凶手,结果他们能够自圆其说。”

这时,又有一条线索反馈回来。

高连给探长杜峰打通电话,道:“我和派出所的同志又重新筛查了一遍3月28日晚上在许崇德麻将馆散场时的十五人,询问他们在散场离开向阳小区时是否看到一男一女两个高个子。以前我跟他们见面时没有提及这个问题。今天上午重新走访,有一个老大爷说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大个子,匆匆朝实验小学走。老大爷当时尿急,又有前列腺炎,就躲在黑暗角落方便,看到有人过来,还朝里面闪了闪,所以印象特别深。”

杨智和杜耀在向阳五金店前门殴打了许海,再到许崇德麻将馆投放安眠药和蓖麻毒素,显然难度极大,如今杨智和杜耀所言得到了证实,杨智和杜耀这条线暂时无法深入。

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侯大利一直在侦办大案要案,碎尸案如同迷宫,一条又一条道路被发现,又被堵死。他有些发愁,道:“找不到突破口,焦人啊,应该是某个地方没有被看透。等一会儿,杜峰去查三轮车,还是那句老话,雁过留影,人过留痕,取走并清洗三轮车,极有可能有人发现。我和老克再走一趟汪建国家,调查梁艳的手机。梁艳能自圆其说,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异常。在广州开企业的老板,为了节约话费,使用下属的手机,就算精打细算,也不会到这个程度。手机就好像人体器官的延伸,能不用别人的手机尽量不会用。如果梁艳不回广州,我们根本不会注意到汪建国使用梁艳手机与蒋帆通话这个细节,说不定,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江克扬道:“如果他们有问题,肯定所有口供都串好了。”

侯大利道:“我们就去找细节上的漏洞,事涉三人,哪怕事先串通,也有可能会出现破绽。”

江克扬又道:“汪建国肯定没有时间作案,查得非常清楚。有学院管理员的证明,有费韵教授的证明,有张小天联系费韵的说明,还有张小舒的证明。”

侯大利道:“我最初存在一个误区,总觉得应该是四家人中某一位亲自动手。汪建国是老板,有钱有人,是否会故意制造了一个不在场的证明,然后由其他人实施犯罪。同样,陈菲菲本人有不在场证明,她关系复杂,完全可以利用其他人下手。刚才我在刹那间想起肖霄,她人小鬼大,手段高超,把李友青、施文强两个大男人玩弄于股掌。肖霄和陈菲菲相差一两岁,都在江州技术学院读书,我们不能小视这个陈菲菲。”

这次讨论有一个重要突破,犯罪嫌疑人不一定就是四家人中的父母,有可能是四家人雇佣的人员。这个范围就太大了,所以仍然得以许崇德麻将馆为中心,沿着中心向外辐射,寻找凶手遗漏的线索。

侯大利站起身,道:“线索是一团乱麻,我们最终肯定能找到线头子。走吧,我们不能气馁,继续行动。”

越野车来到汪建国所住的江州学院家属院。家属院里也是红旗飘扬,还有“庆祝江州学院建校五十周年”的大红横幅。这种宣传方式土是土一些,却也能营造出一种热烈向上的氛围。

刚进家属院院门时,迎面走过来一群老年人,老年人的衣服正面印有“江州学院老年合唱团”几个大字,统一戴着灰色旅行帽,最前面是年轻人,举着“江州学院老年合唱团”的旗帜。

走到了汪建国家所在的楼门洞,江克扬拨通了汪建国的电话,道明来意。十几秒钟后,汪建国急匆匆地从小道赶到楼门洞,道:“如果事情不急,你们稍等一会儿。今天,学院教职工乐团在排练,欣桐很久都没有出门了,听一听乐团演奏,对她病情有好处。我若不在场,欣桐会不安的。等到排练结束,我马上过来。”

侯大利道:“乐团排练,我们可以当观众吗?”

汪建国道:“没有问题,欢迎。请你们朝后坐,不要靠近我们。”

在家属院北侧门可以进入学院老校区,老校区角落有一座音乐厅。此音乐厅原来属于音乐学院,音乐学院搬到新校区后,老音乐厅交由工会管理,成为学院一些乐团的训练地。乐团在台上,由于是排练,灯光没有全开,只是照亮舞台。

观众席上零散地坐着一些观众,有二三十人,在左侧中间位置坐着汪欣桐和汪远铭,汪建国回到观众席后,坐在汪欣桐另一侧。

侯大利和江克扬坐在观众席后排,能清楚地看到祖孙三代的背影。父亲和爷爷分坐两旁,保护着弱小的汪欣桐。虽然在室内,汪欣桐还是戴了一顶能遮住侧脸的毛线帽子。

台上,灯光亮起,音乐从场内几个音响中传出。

张小舒站在乐队中央靠前位置,耳朵追着旋律。由于是排练,她没有化妆,仍然穿寻常衣服。

从十四岁起,舞台位置就属于小公主汪欣桐。出事后,张小舒鼓励汪欣桐继续站在舞台中央,汪欣桐无法克服内心恐惧,短时间难以返回舞台。张小舒退而求其次,暂时顶替了汪欣桐的位置,条件是汪欣桐能够在小提琴方面指导自己。汪欣桐同意了表姐的要求,开始在家里指导张小舒拉小提琴。

张小舒精于吉他,小提琴稍弱。稍弱是相对吉他而言,她在山南大学音乐团也常常演奏小提琴,让汪欣桐指导实则是让其通过做具体事来走出内心阴影。

灯光聚于张小舒身上时,乐队其他声音瞬间停止,只剩下如泣如诉的纯净琴声。最初,琴声优雅,有民谣味道,随即曲调变得激昂,钢琴伴奏以同一音型连续。张小舒沉浸在音乐中,陷入忘我状态。

其他乐器响起,进入第一主题。

小提琴的旋律深沉,婉转凄美,汪欣桐泪如雨下。

很长一段时间,侯大利内心有一层又一层的防护,其他人很难触碰到其内心。在小提琴声音中,他的内心堡垒被撕开一个口子,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他仿佛看到了在台上翩翩起舞的杨帆,又想起与田甜在大学校园里牵手漫步的场景。往日情景如此真实,这一刻,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江克扬从小受到音乐熏陶很少,很难进入音乐的情景之中。在侯大利陷入不可名状的忧伤之时,他哈欠连天,不时看表。

演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侯大利沉浸在旋律构织的意境之中。其间,音乐老师林风还有一段演唱,水平亦很高。演出结束,演员们轻松下来,收拾乐器,有说有笑。张小舒背着小提琴来到观众席,来到汪建国等人身边。

汪建国竖起大拇指,道:“非常棒,完美。”

张小舒道:“在进入第二主题时,我感觉有些不顺。”

汪建国道:“不是大问题,你和欣桐回家讨论,肯定能拿得下来。”

汪建国站在原地没有动,汪欣桐挽着爷爷,和张小舒一起沿着左堂厢离开。走到左侧大门时,张小舒无意中看见了坐在后排的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在打瞌睡,另一个正是神探侯大利。她原本想要给侯大利打招呼,见对方神情严肃,就没有出声招呼。

等到汪远铭、汪欣桐和张小舒离开音乐厅,工作人员开始清理场地,汪建国这才来到侯大利面前,道:“不好意思,侯警官,演出时间有些长。我女儿病情还在恢复中,能不能找另外的地方,我跟你们到公安局也行。”

侯大利道:“走吧,就在家属院找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我们就问几个问题。”

三人走出音乐厅,准备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学院正在搞院庆,家属院比平时的人更多,三人找到了一处室外的石椅和石凳,坐了下来。

江克扬道:“你和蒋帆是什么关系?”

汪建国道:“从小就认识,他是我的同学,曾经在广州和我一起工作。”

江克扬道:“你和梁艳是什么关系?”

汪建国道:“我、蒋帆和梁艳都是同学,我们三个都在广州一起工作。”

江克扬道:“近期,你与蒋帆和梁艳有没有接触?”

汪建国道:“有。蒋帆为了照顾小孩,几年前就从广州回来了。欣桐出事以后,我先回来,梁艳跟着也回来。”

江克扬道:“你与蒋帆通话是哪一部手机?”

汪建国道:“我回到江州后就使用梁艳在江州的手机,做企业不容易,能节约一分算一分。我在江州只和有限的几个朋友通话,用不着注册江州手机。”

这些事实与梁艳所言高度一致,可以互相印证,从情理中也说得通。侯大利负责做笔录,暗中观察汪建国的细微表情。汪建国是典型的文化人,说话不疾不徐,逻辑性强,眼睛平和,手放在双腿上,没有任何不自然。

从身体语言和微表情来看,汪建国内心非常平静。

侯大利的目光偏离了汪建国,看向身后报栏。在学院里有很多类似的报栏,可以贴四张报纸,供师生阅读,很多重要的通知、公示也会贴在报栏。江州学院正在搞院庆,在报栏里贴有大红色的“江州学院英雄榜”,介绍学院五十年时间做出重要贡献的教师。

询问结束后,汪建国很有礼貌地与两位警官握手告别。

坐上越野车,江克扬道:“一无所获。蒋帆、梁艳和汪建国三人所说完全能够印证,毫无破绽,这条线索查死了。”

侯大利用力揉太阳穴,道:“我总觉得我们忽略了什么事,一时又想不透。”

在侦办二道拐黑骨案时,侯大利觉得二道拐黑骨案比以前所有案子都要难,等到水落石出以后,才发现关键点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真相大白,捅不破,则陷在迷雾之中。侦办碎尸案,又陷入迷团,侯大利觉得这起看似简单的案件比起以前的案件都要让人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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