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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晓英用纸巾擦了眼泪,道:“我是钱刚的老婆江晓英。侯组长负责专案,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钱刚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他出了事,我们一家人怎么活啊。钱刚是接到110指令出警,这是公事,凭什么出了事,单位不承担责任,把责任全部推给个人。听说还要判刑,这是什么事啊。”

侯大利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悲伤的女人。此刻,任何安慰之语对江晓英都没有用处,除非能听到丈夫没有违法的结论。但是,他作为案件侦办者,目前还无法得出这样的结论。

“嫂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实事求是。”

“钱刚没有犯罪,这就是事实。”

“嫂子,钱刚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一定会还原事实真相。”

“钱刚以前回家,经常提起侯组长,说你是神探。钱刚是被冤枉的,你们胳膊肘要向内拐,不能让钱刚流血流汗还要坐牢。”

说了几句后,江晓英不再多说,只是坐在侯大利面前哭泣。

一个多小时后,侯大利才劝走江晓英。江晓英没有得到想要的承诺,内心极度失望,走到酒店门口时,望着公路上的车流,刹那间有了不想活的冲动。顾英和保安站在江晓英身边,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等到酒店司机将车开到门口才松手。

送走江晓英,侯大利回到江州大酒店,坐电梯上楼时,用力挤了挤脸颊,这才挤出些笑容。

“你怎么回事,这么瘦,头发都盖住耳朵了。”李永梅看见儿子神情憔悴,蓬头垢面,心疼得紧。

侯大利抓了两把头发,道:“江州出了一起爆炸案,我们这段时间在蹲点守候,没有休息好。”

侯大利虽然瘦削,却瘦而不弱,目光炯炯。宁凌挺喜欢这种体形和气质,多看了几眼后,道:“我安排了理发师,还等在下面。别推辞了,理发师没有回家,就是在等你。”

侯大利如今最能体会一线工作人员的苦衷,得知理发师还在等自己,没有啰唆,直接到楼下理发。

李永梅站在门口,道:“等会儿弄几个开胃小菜,你陪老妈吃夜宵。”

父亲有外遇后,母亲表面风轻云淡,内心却是备受折磨,侯大利对此心知肚明,回头假装开心地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剪短头发,沐浴,换上干净衣服,侯大利再次出现在母亲房间时重新变成了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唯一暴露真实生活状态的是鬓间白发。

房间里摆了地图、效果图和图纸,李永梅和宁凌站在桌前对着一张图纸评头论足。

“你们怎么半夜研究起图纸,说好的夜宵呢?”侯大利拍了拍母亲的肩膀。拍母亲肩膀时他内心深处咯噔了一下,以前母亲有着中年女人的丰腴,摸起来肉嘟嘟的。这一次摸到母亲,母亲的肩膀几乎没有肉感,骨头硬硬的。这两三年来,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案子上,留给父母的注意力极少。在他心目中,父亲和母亲正值盛年,暂时用不着自己关心。母亲消瘦的肩膀给了他完全不同的感受,让他透过重重迷雾感受到母亲的痛苦。

李永梅压根儿没有想到儿子内心突然间复杂起来,道:“儿子,你看我们这个规划怎么样?”

图纸的标题是“湖州国龙广场规划图”,效果图是常见的商业综合体模式。侯大利没有太在意,道:“我没有其他意见,这种商业综合体非常普遍,唯一的意见就是别弄些外国人在街上,这是典型的崇洋媚外。”

侯大利有意让气氛轻松起来,在母亲面前侃侃而谈。他将目光转向地图时,见到在离国龙广场的规划地很近的地方有一个正在修建的湖州广场,开玩笑道:“湖州城区人口在两百万左右,被长江和湖山分成四个中心位置,你们把新广场修在湖州广场旁边,距离很近,这是抢生意啊,小心遭别人仇恨。”

李永梅竖起大拇指,道:“难怪别人说你是神探,相当敏锐,你不回国龙集团,还真是可惜了。”

侯大利道:“你们还真是去搞竞争?”

“我们是去整垮湖州广场,让湖州广场成为烂尾楼,这就是我主导这次投资的目的。”李永梅在国龙集团是实权派,但是已经很久不抓具体项目了。这次推出湖州国龙广场项目,高层没有人提出异议,一来这个项目符合国龙集团的投资要求,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李永梅提出来的。

侯大利看了一眼宁凌,道:“是为了宁凌?”

李永梅给了儿子一个白眼,道:“你这人特别没劲,什么事情都一眼看穿,这样会失去很多乐趣的。宁凌,你的事情可以跟你哥说,他这人挺没劲,可是心胸还是挺宽广的。”

宁凌坐在侯大利斜对面,慢慢地道:“有一件事情改变了我的人生。那一天我从图书馆出来,夏总出现在我的面前,手里拿着杨帆的照片。从照片来看,我和杨帆在五官上有几分相似,身高也相近。当然,她比我漂亮得多,也比我有才华。”

侯大利道:“晓宇哥怎么会突然去找你?”

李永梅坦然承认,道:“这件事情是我安排的。当时怕你不喜欢女人,我想了一个办法,让晓宇派人拿照片到各大学寻找与杨帆长得相似的女学生。我当时只不过是异想天开,随口一说。晓宇的执行力很强,派了很多人拿照片到省内各个大学寻找,结果找到了宁凌。”

“最初夏总找到我时,我还认为他是骗子。夏总干脆把我带到了国龙集团总部大楼的一间办公室,给我看了杨帆姐的照片,讲了她的事。我同意扮成杨帆来到江州后,夏总才带我与干妈见了面。我之所以同意扮成杨帆,和我们正在策划的事情有关系。我以前也算是小小的富二代,我爸当时在湖州开了一家餐馆,上下三层楼,生意很好。后来我爸生意失败,失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自己决策的因素,更重要的是被他的结拜兄弟勾结外人做了局,让我爸贷款、借高利贷投资,随后又在背后捅刀子……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终结果就是我爸因为偷税漏税被判了三年。他的那位结拜兄弟接管了我家的餐馆、宾馆,还把我爸投资的烂尾楼也接了过去,如今成为湖州排得上号的老板,搞了一个湖州广场。当年夏总带我到国龙总部时,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翻盘的机会,也就同意打扮成杨帆的模样,出现在你的面前。”

宁凌虽然扮成了杨帆的模样,可是终究做不到什么都不顾,能成为李永梅的干女儿,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听宁凌讲她自己的经历,侯大利总觉得很耳熟,随即想到宁凌和肖霄的经历十分相似。

从改革开放到现在,崛起了很多企业,也有很多企业最终失败。大家记住了成功企业的名字和事迹,失败企业则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在人们记忆中淡忘直至消失,很少有人会关心失败企业的创业者以及他们家人的命运。失败者本人和家人仍然生活在社会中,往日的辉煌成为他们的负担和前进的动力。肖霄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回到原来的生活,宁凌则机缘巧合用了另一个方法,走了一条别人难以用到的捷径。如果杀害杨帆的凶手真是杨永福,他就是用更激烈的方法来面对父亲失败带来的灭顶之灾。从这个角度来看,杨永福报复社会的可能性还真是不小。

侯大利想起肖霄的疯狂举动,看着宁凌的眼神柔和起来,道:“如果晓宇哥没有出现,你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宁凌道:“如果晓宇哥没有出现,我估计要去读研,毕业后彻底离开湖州,在阳州或者其他大城市找一份不错的工作,结婚生子,忘记在湖州发生的一切。晓宇哥出现后,我明白自己有了复仇的机会,这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我刻意打扮成杨帆的模样,希望引起你的注意。大利哥,对不起了。”

李永梅大大咧咧地道:“这是缘分,没有必要说对不起。我从总部挑选一名高手在前方坐镇,我和宁凌在后面指挥。大利,你肯定会觉得我们无聊。其实,到了我这个年龄,很多事情都想通透了,既然有条件,那何必委屈自己,任性地玩一把,把那个姓高的玩死。”

宁凌解释道:“湖州国龙广场原本就是集团正在论证的项目之一,干妈拍板,最后才定下来。这个项目经过多方论证,可行性上没有问题。”

侯大利对商业争斗没有兴趣,从刑警角度提出了几点建议:“你们一定要记住,商业竞争归商业竞争,绝对不能采用任何违法犯罪的手段,这是其一;其二,从地图来看,湖州广场规模不小,对方实力也不弱,要千万小心把对方逼到绝境后,对方可能会采取犯罪手段。如果因为这事把自己搭进去,那就不值得。”

宁凌耐心解释道:“大利哥,我们选择的是纯粹商业竞争方法,绝不会违法,我们有完整的计划,最终结局是让高龙的资金链条断裂,彻底出局。国龙学院深入研究国内外经济大形势的同时,也会对省内重点企业进行分析。据国龙学院的研究,高龙的摊子铺得太大,涉及的行业过于复杂,资金链已经危如累卵,为了修湖州广场用光了所有资金,甚至开始非法集资,我们过去只不过给他加上一根稻草。等到湖州广场成了烂尾楼,就会成为国龙广场的囊中之物,成为副广场。两个广场将连在一起,成为湖州最大的商业综合体。到目前,湖州当地都认为两个大型商业体在一起将构成湖州最好的商业中心,包括高龙也是这样的认识。”

李永梅道:“我们不会出现在前台,安全没有问题。更重要的一点,儿子你虽然很聪明,可是毕竟没有进入商场,对国龙集团的实力没有清醒的认识,也对国龙集团的能量没有认识。我不反对你成为神探,但你放弃了掌握这些实力的机会,很可惜。”

丈夫有外遇且有私生子,对李永梅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若是在以前,她绝对不会为了给宁凌“报仇”而促使湖州国龙集团广场上马,就算项目要上马,也是为了项目本身而非为了宁凌。如今,她在大方向不错的情况下,开始用她的方式来“游戏人生”,为了自己而活着。

侯大利母亲最后几句话实则是一个由来已久的问题,侯大利以前是断然拒绝回到国龙集团的。母亲再次谈到这个问题时,他突然间稍稍动了动心。

动心不过是刹那间的事情,侯大利回到寝室后,思路立刻就转到枪击案上,拿出笔记本,逐条分析江克扬等人提出的问题,结合自己的看法,提出了三个疑点。

6月28日上午9点20分,陈阳、老谭、侯大利、江克扬探组、法医李建伟、勘查室小林和小杨陆续来到重案大队会议室。

张小舒刚刚打扫完办公室便接到开会通知。她来到重案大队会议室,在门口遇到拿着刑事侦查卷宗的侯大利。

在侦破西城天然气杀人案时,张小舒在诸多老侦查员面前来了一次精彩亮相,给侯大利留下了深刻印象。遇到张小舒,他停下脚步,打招呼道:“对钱刚枪击案有什么看法?这事最终还得从尸检上着手。”

张小舒道:“师父说,周亮法医的尸检结论没有大问题,这事有点难。”

侯大利道:“开过枪吗?”

张小舒道:“在培训期间开过枪。”

“对法医来说,枪伤算是常见伤,多接触几次就能够了解。我不赞成尸检结论没有大问题这个说法,现在不能下结论,否则我们成立专案组就没有意义。”侯大利一边说一边走进会议室。坐下后,他意识到自己挺看重张小舒,这与她初次亮相后获得李建伟高度评价有关。

张小舒听出侯大利的话中之话,内心并不服气:尸检结论是客观的,难道再次检查就会推翻以前的结论?

作为一名新兵,张小舒没有在公共场合与侯大利争论,跟在侯大利身后,走入会议室。

回市局报到时,她为穿什么衣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色彩鲜艳的衣服,穿上在培训期间穿的作训服。

陈阳此刻已经由刑警支队常务副支队长升为支队长,升职后遇到的第一件案子便是这件棘手案,若是处理不好,钱刚真被判了刑,不仅自己颜面无光,还会大大影响士气。他望了望参会的同志,脸色沉重地道:“我来开会前,关局和宫局把我叫到办公室,特意谈了这件案子。案子办不好,以后不好带队伍。但是,我们又必须依法办案,不能因为是自己人而徇私枉法,这是办理此案最难的地方,考验办案人员的水平。重案一组能打硬仗,技术大队屡立大功,法医室火眼金睛。我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办好此案。”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会儿,道:“钱刚同志做过多年刑警,在派出所工作期间分管刑侦工作,每次有大案要案,只要在他的辖区,他总是以最快速度前往案发地点,保护现场,控制犯罪嫌疑人,调查走访群众,为我们破案奠定良好基础。在城区三个派出所中,钱刚同志在这方面做得最为出色。我讲这么多,归结为一句话,我们要让钱刚得到公正对待,具体工作由侯大利布置。”

陈阳作为支队长,只能说到这种程度。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屡破大案的年轻侦查员身上。

侯大利迎接着诸人目光,非常沉稳地道:“我们当前要做的事情就是还原事实真相,让我们的战友不至于流血又流泪,陈支已经将意义讲得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阅读了案卷之后,我和老克探组反复讨论,发现三个疑点,具体工作布置都要根据这三个疑点开展。

“第一个疑点,当时在场的群众除了龙泰公司职工以及我们的民警,其他目击者全部都是老机矿厂的职工,不仅有修配厂职工,还有老机矿厂其他车间的职工。在调查走访时,很多职工表示看到了钱所长鸣枪示警。从常理上来讲,张正虎中枪身亡,老机矿厂职工从情理上会站在张正虎这一边。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有相当数量的职工证实钱所长确实有开枪示警的动作。不是一个,而是一批。从这一点来看,我倾向于钱所长确实有开枪示警的动作,关局长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深入调查走访,老克带领全组同志,调查走访所有的目击证人,一个都不能遗漏。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线索,现场在变动,不同人的观察角度不同,会回忆起不同的场景,这些场景汇集在一起,或许就会出现我们以前忽视的证据。另外,还要调查当日和张正虎通电话的人,没有这通电话,张正虎不至于拿着铁锹追打钱所。

“第二个疑点是为什么只找到一个弹头。鸣枪示警后,子弹飞向天空,找不到弹头很正常。如今检察院法医认为张正虎身中两枪,其中一枪的弹头留在了死者身体内,另一枪贯穿了死者左手腕,管状创口是由上往下倾斜。根据弹道推断,子弹应该射在菜地里,但是,菜地里没有找到弹头,这不正常。我们沿着子弹从上往下的射击方向,一寸一寸寻找,要把菜地全部挖起来,用筛子筛查。同时考虑子弹方向改变的情况,也要查找菜地周边。这事很关键,现场勘查的同志要细致,要有耐心。

“第三个疑点是死者身上的钝器伤从何而来。证人证言中,没有一人提到死者和钱所长有打斗。当时的情况是死者提着铁锹向前,钱所长一直后退到菜地才开枪。两人之间没有身体接触,钝器伤从何而来?法医室的任务是重新尸检。市检察院认定钱刚故意杀人的依据是市检察院法医的鉴定结论,重新验证检察院法医的鉴定结论是最为核心的工作。”

侯大利讲完后,现场格外安静,呼吸声清晰可闻。

法医室主任李建伟道:“市检察院法医周亮水平高,性格倔,不好说话。没有很充分的理由,无法修正他的鉴定结论。我仔细研究过尸检报告,两个弹入点,这是客观事实。从弹入点的角度以及菜地的环境,不可能是跳弹造成的。我个人认为,很难修正。”

侯大利道:“周亮法医的鉴定结论,解释不了第一和第二两个疑点,解释不了钝器伤的由来。”

李建伟道:“不管能否解释前两个疑点,尸检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客观事实。第一、第二个疑点都可以有多种解释,唯独尸检鉴定结论只能有一种解释。至于钝器伤,不一定就是现场留下的,有可能是枪击事件前就有。我和大家一样,也想让钱所长的责任降到最低,可是没有新发现,修正不了鉴定结论,那么一切白费。”

侯大利与张小舒交谈之后便一直在思考李建伟观点中存在的破绽,此刻已经想得很清楚,道:“尸体上的枪伤是客观的,如何解释造成这些损伤的原因却是主观的,这一点非常重要。前两个疑点不能改变尸体上存在的伤痕,但是可以改变对损伤原因的解释。”

李建伟没有怀疑市检察院提供的尸检报告,因此悲观。此刻听到侯大利从侦查员角度提出的思路,愣了愣,道:“大利说得没错,我有些先入为主了。在尸检的时候,对相同的伤痕往往有不同的解释。如果要想在此案上有所突破,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张小舒听得格外认真,飞快地记录双方观点。堂姐张小天多次在她面前夸奖侯大利,她以前没有真实感受,今天参加案情分析会,觉得侯大利句句话都说在点子上,思维能力很强。自己的顶头上司李建伟是老资格法医,水平高,能在会场上接受侯大利的观点,很有气度。

侯大利道:“我们要想推翻此案结论,一定要和市检察院沟通,建议市检察院法医参与调查。”

此观点提出后,所有参会人员都吃了一惊。李建伟更是没有料到侯大利会提出让市检察院法医参加复查,提醒道:“周亮不好相处,为人很自负,让他参加复查,有可能成为复查阻力。”

支队长陈阳站的位置更高,道:“我同意侯大利的想法。市检察院法医不改变看法,此案就进了死胡同。与其以后被动和他们扯皮,不如在复查的时候主动邀请市检察院法医参加,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提前让他们介入,更有利于沟通。只要我们一切按原则办事,我相信周亮会拿出实事求是的态度。”

李建伟太熟悉周亮,想起他一个钉子一个眼儿的臭脾气,有些发怵。他灵机一动,提议道:“我建议请总队法医室主任杨浩到江州技术支援,同时联合省检察院的法医成立专家组,这次复查就以专家组为主。杨主任在法医界有名望,由他主持鉴定,省检察院那边应该会配合。只要省公安厅和省检察院的专家组给出一致意见,周亮有意见也得保留。”

陈阳当即拍板道:“这是好建议。成立这种级别的专家组,必须得市局出面,支队力度太小。散会后,我去向宫局汇报。”

副支队长老谭提议道:“除了请杨主任以外,还得请求总队支援一位验枪专家。以前我们技术室的老龙是全省有名的验枪专家,他脑溢血后,江州验枪方面的力量就薄弱了,现在我们的DNA室和现场勘查在全省还有点名气,其他几样就存在比较严重的短板。法医室多年就靠老李一个人顶着,田甜原本很成熟,唉。”

听到田甜的名字,张小舒偷偷看了侯大利一眼。

侯大利面无表情,专心听讲。

陈阳望着侯大利道:“侯大利,请来省里专家把关,这就是一锤定音的买卖,再也无法更改。你对重新解释枪击案有几成把握?”

侯大利道:“我的一切解释都来源于下一步的调查,现在说几成把握都是吹牛。”

陈阳迟疑了一下,道:“是否请省里的专家,这事还得领导定夺。”

会议结束后,支队长陈阳、副支队长老谭和法医李建伟来到宫建民办公室,汇报了会议的情况。宫建民随即来到局长办公室,向局长关鹏做了汇报。

关鹏近段时间都在考虑钱刚枪击案,此案与寻常刑事案件不同,不仅涉及钱刚的个人命运,也会间接影响士气。他听完汇报,道:“侯大利的想法是对的,很好。”

宫建民道:“就怕不能说服省里专家,反而弄成死局。”

关鹏道:“我上次讲过,保护同志的前提是依法。杨浩主任是全省有名的法医专家,如果我们详细的调查结论不能说服他,那么钱刚同志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没有办法,相信科学,依法办事。有了省里专家背书,我们也好给钱刚家属一个明确的说法。如果我们的调查结论能够说服杨浩主任,那么事情就相对简单,不会遇到太大阻力。我希望出现第二种情况。所以,不管出现哪种情况,请省里的专家参与钱刚枪击案的调查都是上策。陈阳和老谭仅仅代表支队,力度确实不够。我和你一起去,直接找费厅汇报,马上出发。”

关鹏和宫建民前往省城时,侯大利和江克扬探组来到老机矿厂。江克扬探组直接前往修配厂,侯大利则独自驾车到机矿厂老厂区转了一圈。

老厂区已经完成了拆迁,工地被围墙包围。信息显示,这是金传统负责的工地。开过江州河,来到修配厂,围墙上的工地信息显示,这一片是新琪公司和江州二建的工地。

侯大利给夏晓宇打了电话,道:“晓宇哥,新琪公司什么来头,我想听纸面以外的。”

夏晓宇是江州地头蛇,熟悉江州地面上的大小事情,道:“新琪公司不是长盛矿业旗下的公司,是朱琪和吴新生合股的公司。”

侯大利道:“吴新生是什么来头?”

夏晓宇道:“没什么来头。吴新生以前做咨询公司,长得帅,骗骗有钱的富婆。黄大磊死了后,吴新生和朱琪搞在一起,成双成对。新琪,就是吴新生和朱琪各出了一个字。朱琪靠脸蛋上位,风水轮流转,吴新生同样靠脸蛋上位。”

黄大森在制造爆炸案之前,跑路的原因是在其会所房间搜出了毒品。据禁毒支队深入调查,黄大森与本地毒贩、瘾君子没有交集,搜出来的毒品更接近于被陷害。黄大森跑路后,最大获利者便是朱琪。禁毒支队围绕着朱琪及其身边人做了详细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这才作罢。

毒品案、爆炸案这两件事情重合在一起,如今又出现枪击案,侯大利觉得新琪公司有些“邪气”。

转了一圈,侯大利这才来到修配厂家属楼。探组警车停在附近,江克扬等人已经开始对修配厂老职工重新进行调查。

修配车间家属楼前停有四辆货车,摆满了老家具。整个大楼都在搬家,人来人往,没人在意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

“找得到人,敲得开门,说得起话,办得成事”,这是侦查员的基本功。侯大利经过两年多锻炼,在这方面进步神速。他经过观察,来到一个端着茶杯的胖子身边。搬家的人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只有这个胖子乐呵呵的。

“还是搬家了?”侯大利站在胖子身边,散了一支烟。

胖子接过香烟,看了一眼侯大利的皮带扣,道:“不搬能行吗?张正虎这么猛的人都被警察打死了。”

侯大利道:“那天你在现场吗?”

胖子道:“我就在现场,看得一清二楚。张正虎坏就坏在他的暴脾气上,那个警察被他追到菜地,不开枪,就得被张正虎用铁锹拍死。我以前就和张正虎在一个班组,我干活不如他,没少被骂。”

侯大利道:“警察到底有没有鸣枪示警?”

胖子道:“虽然是警察打死了张正虎,但我也不能说假话。那个警察当时用手指着张正虎,让他停下来,随后朝天开了一枪。张正虎性子倔得很,当年就敢和车间主任打架,敢去掀翻副厂长的办公桌,从来没有服过输。警察开了枪,他还要往上扑。你是谁啊?老机矿厂没有见过你。”

“刑警队的。”胖子的叙述与不少证人的证言高度一致,这让侯大利的信心又往上提。

胖子看了眼警徽,又瞧了一眼皮带,在心里骂了一句“贪官”,随后又笑眯眯地道:“你一个人敢过来?”

侯大利道:“有什么不敢过来的,我们过来就是要把事情弄清楚。”

胖子道:“我是做过笔录的,笔录上的话和我刚才说的一模一样。龙泰公司的人都是杂种,为了让大家同意拆迁,搞了好多恶心人的小把戏。”

聊了一会儿,胖子的货车已经被家具装满。互相留了电话,胖子跳上货车,一名老工人爬上副驾驶位置。发动机轰鸣声中,一个个在此地居住多年的家庭离开了修配厂家属院。

侯大利扇了扇脸上的灰尘,来到菜地边。菜地仍然拉着警戒线,泥土里似乎仍然有暗褐色的血迹。从卷宗反映的情况来看,市检察院在菜地里找到了两枚弹壳,没有找到弹头。从菜地的现场情况来看,他们在寻找弹头时只是检查了菜地泥土表面,没有彻底挖开泥土筛查。

正在观察菜地之时,勘查室的同志来到现场。小林和侯大利打了招呼后,准备重新挖开菜地,寻找另一个弹头。

张小舒跟随勘查室的同志而来,看到站在菜地边上的侯大利,走了过来。

侯大利道:“你怎么过来了?”

张小舒道:“李主任跟着谭支队到阳州去了,我想实地看一看案发现场。”

侯大利脑海中浮现出张小舒在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形象,这个形象与出现在现场的张小舒有巨大差异。他驱赶走脑中的舞台形象,道:“这套作训服找谁借的?”

张小舒道:“初任培训时发的,挺合身的。”

侯大利看了看张小舒背的小包,道:“你带纸没有,能不能画出菜地的现场图?以前画过现场图没有?应该没有。这样,我来说,你来画。画过一次,以后就明白怎么画了。”

张小舒打开小包,取出小笔记本。

重案一组和法医室关系密切,侯大利是真心希望张小舒早些进入角色,非常耐心地指导:“现场绘图有方位图、全貌图和局部图三类,你这次先学画局部图。现场局部图的要点是把现场重点部位的物体、痕迹、血迹和细小物品之间的分布位置、相互关系、准确距离以及被侵害客体的状况、犯罪嫌疑人的状况准确地标示出来。如今虽然有了刑事照相技术,但是现场绘图能在整体上反映现场环境、各痕迹物证之间的关系,体现整个作案过程,照片真实度高,却表达不出这些关系。即便有了刑事照相,现场绘图也很必要。”

张小舒道:“侯组长,为什么要让我画现场图,这不是法医的事吧?”

侯大利道:“画现场图确实不是法医的事,是由现场勘查人员完成的。你的情况特殊,是从临床医学考过来的,基本功不扎实,多练习对你有好处。”

“你说错了。我不是基本功不扎实,我是没有基本功。”张小舒笑了笑,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

侯大利没有回应这个幽默,道:“那就画吧,注意各个要点之间的关系。”

张小舒美术功底不错,在侯大利的指导下细心地画完犯罪现场图,她看了看延长的虚线,道:“钱刚一米七四,张正虎一米七六左右。从左前臂入口位置来看,子弹是从上往下射击,管状创口是从上往下的斜线。如果按照市检察院法医的鉴定结论,穿过左前胸的弹头在身体里,射穿左前臂的弹头应该就在菜地里。”

“对,这正是第二个疑点。现场勘查室挖泥土,就是要把菜地里的弹头筛出来。筛不出来,那就必须回答弹头到哪里去了。”侯大利看了看手表,道,“老克探组在调查走访,小林在挖土,我们到殡仪馆。你能适应殡仪馆吧?”

“还行吧。”张小舒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侯大利道:“那好,我们马上去。”

殡仪馆设有法医中心,算是法医室的另一处办公地点,有专门的冷藏柜,还有解剖室、法医办公室。两人进入法医中心,来到冷藏柜前,按照编号拉出尸体。拉出尸体时,有一股阴森森的冷气扑过来,张小舒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由于是临时过来查看尸体,尸体没有解冻,硬硬的。尸体面部封冻了死者离开人世时的愤怒神情,头面部除口鼻腔有血性液体溢出,没有受到其他损伤。

“很多现场的人提到钱刚副所长和死者没有身体接触。从尸体表面来看,除了左上臂的钝器伤外,没有其他打斗留下来的青肿、抓伤等伤痕。所以,这个说法可信度很高。”侯大利指着尸体上的伤痕道,“致命伤在胸腹部,左胸第五肋间有一处椭圆形创口,创口边缘整齐,上面有挫伤带,下沿皮肤内卷,这是典型的枪弹入口。左胸腔有大量积血,膈肌左侧有穿孔,胃壁被穿透,胃容物进入腹腔。在腹腔右壁脏器表面、右第十一肋向下两厘米处,有一条管状创口,在皮肤软组织上能触摸到一个硬块,切开后发现是一粒弹头。”

张小舒最初还有些不适应殡仪馆阴冷的气氛,随着侯大利的解说,轻微的不适应逐渐烟消云散。

侯大利皱眉道:“钱所用的是五四手枪,近距离射击,没有打到骨头,也没有射穿,弹头就停在皮肤下面,这有点奇怪。”

张小舒由衷地道:“侯组长能把鉴定报告背下来,记忆力真好。”

“这和记忆力没有关系。此案最关键处还在尸检报告,多读几遍,反复推敲,自然就记住了。”侯大利紧接着又指向死者左前臂,道,“左前臂腕部位置有一个创口,同样是子弹创口,创腔呈管状,桡骨粉碎性骨折。左臂前侧近肘窝处有一创口,创缘不齐,创口有软组织翻出,创口略大于射入口创口,可确定为枪弹射出口。我们在菜地寻找的弹头,就应该是从这里射出去的。”

“死者身上所有伤口都在左边,身体右侧没有伤口。他是用身体左侧面对钱所长,而且身体前倾,否则不会形成从上到下的管状创口。这正是挥动铁锹的姿势。”

张小舒一边叙述,一边在笔记本上用简单线条勾勒出了钱刚和张正虎的线条:钱刚身体重心稍稍朝后,右手持枪对准前方,枪口略微朝下。张正虎挥动铁锹,身体向前倾,左手持铁锹前端,右手持后端,整个左侧身体朝向钱刚。

侯大利补充道:“钱所长脚下还有两枚弹壳,相隔了一米多。有多名证人证实,两声枪响间隔很短,只有五六秒。”

张小舒又在钱刚脚下添上两枚弹壳。

简笔画线条生动,侯大利微闭眼睛,画中人飞入脑海,由图画变成视频。脑海中出现的第一段视频:钱刚不停向后退,口头示警,死者继续挥动铁锹攻击,钱刚对准死者开了一枪,随即在五六秒内又对准死者开了一枪。

出现第一段视频后,就必然会有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另一个弹头必然会出现在菜地。

脑海中出现了第二段视频:钱刚不停向后退,口头示警,并向天空鸣枪示警,死者继续挥动铁锹攻击,钱刚对准死者开了一枪。

出现第二段视频后,他提出另一个问题: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有两个弹入点。

他脑中再次浮现出张小舒的简笔画,忽然间灵光闪现。

这时,张小舒突然提高了声音,兴奋地道:“侯组长,我发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相当于一个模型,可以完美解决现在的所有疑点。”

侯大利仍然微闭双眼,对着张小舒摆了摆手,让灵光如一道道闪电击破脑海中所有障碍:张小舒的画给了他重大启示,在挥动铁锹的时候,左前臂的弹入点和弹出点、左胸的弹入点,似乎处于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子弹钻进了左前臂臂侧接近手腕的位置,导致桡骨粉碎性骨折,然后从左臂前侧近肘窝处钻出。贯通身体后,子弹擦在左前臂臂侧,形成类似钝器击打的伤痕,再钻入心脏。此刻,子弹动能大大衰减,留在了肌肉组织里。

在脑海中推演了两遍,“一枪两孔”是当前最好的解释。侯大利睁开眼睛,恰好看到张小舒略显激动的表情,问道:“你是什么想法?”

张小舒两眼亮晶晶的,拿起笔,在刚才的那幅简笔图上增添了一条虚线,道:“这条虚线就是子弹飞行路线,穿过左手腕,又径直射进左胸,非常完美的模型。”

张小舒的看法与自己高度一致,侯大利不由得眼前一亮。在天然气中毒案后,法医室李建伟对张小舒赞不绝口,认为张小舒极有做法医的天赋。他的原话是:“法医是科学,也是一门手艺活,除了知识以外,还得有天赋,张小舒的天赋极佳。”当时,侯大利对此评价还持保留态度,可是今天张小舒的判断确实体现了“天赋”特质。

“具体谈一谈。”侯大利神情没有变化,淡淡地道。

张小舒道:“检察院周亮法医看到尸体时,尸体是不会动的,这是一个平面,是二维的画面。但是,钱刚在现场面对张正虎时,他本人和张正虎都在不停地移动,这是立体的、三维的图像。以平面的结果来检验立体的过程,一定会出现误差。”

这番话符合医学硕士的表达方式,比案情分析会上的汇报隐晦一些,思路却是非常清晰。

侯大利不动声色地道:“继续讲。”

张小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侦查工作了解不深,反而顾忌要少很多,道:“一颗子弹,先射中左前臂,射穿之后,又射到左前胸。从平面来看,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死者在运动时,就有这种可能性。等到尸体软了后,就可以搬动体位,查看一颗子弹是否能够形成两个创道。”

侯大利脸上慢慢浮起笑意,道:“我赞成你的想法。死者挥动铁锹,身体左侧向前倾,子弹飞来,一枪两孔。市检察院法医看到的是静态尸体,没有考虑子弹和人体都处于运动之中,误认为是两枪两孔。一枪两孔解释了所有疑点,我们下一步要做的工作就是寻找一枪两孔的证据。所有证据都必须符合一枪两孔的假设,才能让市检察院法医和专家组接受。一项证据不符合,一枪两孔的假设就有可能出错,难度很大,需要我们非常细致,你有没有信心?”

“这个模型非常完美,我很有信心。”张小舒扬起手掌,想要与侯大利击掌,这是当年的大学同学解决难题后的习惯动作。

侯大利仿佛没有看见张小舒扬起的手臂,没有与她击掌,直接弯腰,将尸体推进冷藏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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