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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然他们三人已经有了意识,只是还没有说话和行动的能力。黄然四十出头的模样,身材有些肥胖,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天生一副笑脸,就算现在这副德行,仍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笑面虎了。

郝文明在他们三人身上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除了那件鳞甲式防弹衣和一些野外生存用品,这三人的脖子、手臂和腿上都绑了一层厚厚的护甲。他们的腰上各自别着一支贝雷塔式手枪,小腿上还绑着一把匕首。黄然和张支言的大腿上还分别挂着一支短柄双筒猎枪。不论枪支还是匕首,上面都密密麻麻地雕刻着和民调局一样的符咒。

郝文明看见这些东西突然乐了一下,对黄然说道:“这都是你根据从民调局偷的资料做出来的吧?看不出来啊,现在都能量产了。黄然啊,不是我说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好好地在国外待着不行吗?”

郝文明说完,孙胖子突然说道:“郝头,不是我说,你这么问他也不是个事儿。干脆让杨军把他弄醒,你们俩一问一答,才像那么回事儿。”还没等郝文明说话,破军走过来说道:“还是让他就这么躺着吧,最好这辈子都别让他们乱动。”说话的工夫,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郝文明。

我在郝主任的身后看得清楚,破军是让郝文明看他手机里面拍摄的照片。照片有十来张,都是破军刚才在附近拍的,是从不同角度拍摄的一个阵法的图样,这个阵法并不复杂,四张画着符咒的黄表纸,黄表纸的四周分别压着一块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一支小小的宝剑插在黄表纸中央,周围散落着无数纸钱。其中有几张照片将黄表纸拍得非常清楚,就见上面除了符咒之外,还有一串数字。其中有一串数字我看着眼熟,一九八×年××月××日,这不是我的生日吗?那边孙胖子也愣住了,他看着破军的手机上的照片,说道:“不会这么巧吧?这是我的生日。”

这个阵法怎么看也不像是替人祈福的,九成倒是像害命的,我脑子飞快旋转着,回忆档案室里有没有类似这样的记载。郝文明看到这个阵法时,眼眶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蹲到黄然身边,幽幽地说道:“怎么说你也管我叫过几年主任,用不着搞得这么大吧?刚才那几个当兵的是诱饵,这个煞阵才是你真正的手段吧!不是我说,你们家老人没教过你凡事要留三分余地的吗?”

破军守着郝文明,他的脸色也是一片铁青。我还是没有想起来有关煞阵的事情,破军见到我的样子,就猜到了九分,他压低了声音说道:“辣子,你不用想了,有关煞阵的资料当年都被黄然带走了,那份资料还是孤本,没有留底,关于这个煞阵我们也只知道个大概。”

当年黄然洗劫完资料室之后,民调局曾经想过将丢失的资料复原。经过了多年的努力,算是恢复了一部分,但剩下的一部分孤本,欧阳偏左凭自己的记忆再结合历史资料,也只能勉强描述一个大概。这一直都是高亮和欧阳偏左的一块心病,其中就包括现在这个煞阵。

煞阵又名夺魂阵、绝户阵,起源于何时何地不详。这个阵法针对的是人的魂魄,一旦阵法开始运行,会对阵中人的魂魄形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就算死后转世投胎,基本也是轮入畜生道,再投人胎的机会非常渺茫,早在宋朝末年就被列入不祥阵法。嘉靖六年,正一道名士,总领道教事——邵元杰就曾颁布术法十禁,其中第九禁就是煞阵。

根据欧阳偏左的回忆,煞阵布局时需要一块极阴之地,将入阵人的生辰八字写在阵符上,另外还要一把杀生剑,上下左右四门分别用鸡、狗、兔、龟的骨头压住。但具体怎么引发、回避和破解阵法,欧阳偏左也不知道了。

破军发现煞阵的时候,已经身在阵法的范围之内。他当场就被惊出一身冷汗。但不知道什么缘故,煞阵竟然没有引发,破军算是捡了条命回来,就这样,他也只敢拍几张照片,没敢轻易地破坏阵法,就连那几块鸡狗的骨头,破军也没敢带几块回来。

郝文明看了照片,也心惊肉跳的,指着躺在雪地里的黄然骂了一通。这时,孙胖子从破军那里也听说了煞阵的事情,他眯缝着小眼睛想了半天,对郝主任说道:“郝头,您先休息一会儿,一会儿我帮您骂。我有件事情想不通,除了杨军之外,咱们几个的生日都在这个煞阵里面,破军问过阮良,煞阵的位置是我们往前走的必经之路。不是我说,我们的人员和路线他们早就知道了。这我就不明白了,姓黄的他们三个对我们的事情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郝文明的反应并不慢,只是刚才看到煞阵的照片时太过惊愕,反而将眼前的事情忽略了,现在经孙胖子一提醒,郝主任重新看向黄然,半晌都没有说话。过了一分多钟,他突然转头对杨军说道:“不等高局了,先把这三个人弄醒,我有话要问他们。”杨军抓了一把雪,刚要给黄然灌下去的时候,没想到郝文明又把他拦住了:“等一下……别管黄然了,先把这小女娃弄醒。”

我在一旁看得明白,郝主任还是有些忌惮黄然,就算有杨军在身边,还是不敢贸然让黄然醒来。杨军倒无所谓,在他眼里,黄然和蒙棋祺的区别并不太大。

没有想到的是,一把雪水灌下去,蒙棋祺还是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地躺着,一点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郝文明看了一眼雪地上的蒙棋祺,又向杨军说道:“再试一次?”杨军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用。”这时,那只黑猫一扭一扭地走到了蒙棋祺身边,轻轻地一蹿,蹿到蒙棋祺的身上,黑猫嘴里好像含了一个什么东西,在里面一动一动的。它两只爪子搭在蒙棋祺的肩头,猫嘴对着人嘴,将它嘴里的东西送了过去。

“哇”的一声,蒙棋祺突然动了,她猛地翻身,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经过一阵呕吐,一个毛茸茸的小肉球也被吐到了雪地里,这个小肉球就是黑猫刚才喂进蒙棋祺嘴里的东西。瞧见自己呕吐出来的东西,蒙棋祺本来已经被冻得煞白的小脸更没了血色,挣扎着跪在了雪地里,双手撑地,低着头又是一阵干呕。

还没等郝文明说话,孙胖子突然冲到了蒙棋祺身边,忍着恶心,将那个小毛球用雪搓了搓,小毛球跳了起来,对着孙胖子一阵吱吱乱叫。这时我才看清,刚才黑猫嘴里一直含着的竟然是孙胖子的财鼠!

“你不好好管管你的猫!”孙胖子气得浑身直颤,冲杨军大喊道。没等杨军说话,黑猫转到了孙胖子脚下,冲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孽”。经历了刚才那一幕,这一声让孙胖子打了个哆嗦,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有点不敢对视黑猫的眼神。

黑猫觉得无趣,把头一扭,又看向雪地里的财鼠。这只大耗子叫都没叫,猛地一蹿,顺着孙胖子的裤腿,爬进了孙胖子的上衣口袋里,只把头露出来盯着黑猫。

郝文明没理会孙胖子,等蒙棋祺吐得差不多了,他才说道:“说吧,再装死也没用了。”蒙棋祺慢慢地从雪地里站了起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又在我们每个人脸上看了一遍,她没有回答郝文明的话,反而皱着眉头向杨军问道:“你是谁?”

杨军没有理会蒙棋祺,他走到孙胖子面前,黑猫就像和杨军有心灵感应一样,突然向后一转,四肢爪子同时一撑地,直接蹿上了杨军肩头,两只后腿一蹲,竟然坐在了杨军的肩膀上。黑猫龇着满嘴的小黑牙,慢悠悠地叫唤了一声“孽”。蒙棋祺的目光从杨军身上转移到了黑猫身上,她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瞳孔一阵紧缩,嘴里喃喃地说出一个字:“孽……”

郝文明就这么直接被无视了,显得略有些尴尬。他咳嗽了一声,又开始说道:“不是我说,学完了猫叫,你是不是该说句人话了,你们来这儿不会是为了欣赏雪景的吧?”蒙棋祺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杨军跟黑猫,回头看了郝文明一眼,略显生硬地回答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先生。我是法国人,是到这里来旅游的,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郝文明没想到蒙棋祺会来这一手死不认账,一时之间,他也有点愣住了。蒙棋祺接着说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以理解我是被绑架了吗?”说着,蒙棋祺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惊恐的表情,“请不要伤害我,我愿意合作,我的家人也会合作的,他们会为我交赎金的。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请不要伤害我。”说着,竟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女人真是天生的演员,要不是之前知道她的底细,就这一段表演而言,我一准儿会相信她的话。之前和妖魔邪祟打交道打多了,现在一个小姑娘在我们面前哭,我们几个大男人却没了主意。郝文明叹了口气,说道:“蒙棋祺,你这么干有意思吗?你的底细我们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是在丢蒙十一的脸。”

提到蒙十一,蒙棋祺还像真听不懂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们。这时,孙胖子开口了,他说出一连串打着卷的外国话,这些话一出口,蒙棋祺就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她不看孙胖子,反而一脸愕然地盯着杨军。孙胖子又是一句外国话出口,蒙棋祺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一连喘了几口粗气,她才盯着杨军说道:“要是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来。”

没想到孙胖子的外国话有这么大的作用,郝文明看出便宜,对蒙棋祺说道:“你说什么?什么不会来这里?”蒙棋祺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说话时语气已经变了,不再是刚才那个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冷冰冰地说道:“你想知道的事情去问黄然,这件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捋了捋思绪,又说道:“一个月前,黄然找到我和张支言,让我们帮他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们可以分享他从你们民调局里带出来的所有资料。”郝文明听了有点想不通,说道:“你们不都是宗教事务处理委员会的人吗?那些资料你们没看过?”

蒙棋祺叹了口气,看着还趴在雪地里的黄然说道:“宗教事务处理委员会……这个梦只有他还没有做醒。黄然这一辈子都想复兴那个委员会,真不知道一个解散了几十年的宗教组织,有什么必要复兴的。”

郝文明对他们这样的关系,多少有些意外。但是现在来不及多想,他又问道:“黄然找你们帮什么忙?”没想到蒙棋祺耸了耸肩膀,说道:“不知道……你别那么看我,我没说谎。黄然只是说来天山一趟,具体的事情他好像也拿不准。到天山快一个月了,我们只做了一件事,就是跟踪一个狼群。这个狼群里面除了有一只白狼有妖化的倾向之外,再没有别的异常的情况。我和张支言问了他几次来这里的目的,他都没有说。”

蒙棋祺缓了口气,继续说道:“今天早上,黄然突然接了一个电话,接完电话,他的脸色就变了。不再理会狼群,开始查看起地图来,之后便带着我和张支言赶到了这里。黄然让我和张支言用遮魂术迷晕了哨所里面的士兵,将他们藏到雪地里准备伏击你们。至于煞阵的事情,完全是他一个人摆的,煞阵的资料是从民调局里面带出来的,我们现在还接触不到。”

“之后黄然负责把你们引出来,我和张支言负责操控那些被迷魂的士兵去攻击你们,没想到……”蒙棋祺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杨军,才苦笑着说道,“一个吴勉已经不是我们能对付过来的,我们还真是倒霉,又来了一只孽。”

吴勉?我这才明白过来,感情刚才孙胖子用外语说的就是这个,他把杨军说成了吴仁荻,难怪蒙棋祺再看杨军时,脸色会大变了。我瞅了一眼孙胖子,他没事人一样,手里正摆弄着他家的那只耗子,偶尔抬起眼皮看几眼蒙棋祺,之后马上又低着头,注意力重新回到财鼠的身上。

郝文明也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孙胖子,但马上就向蒙棋祺继续问道:“电话是谁打的?他和黄然是什么关系?”蒙棋祺摇了摇头,说道:“这个真的不知道,黄然打电话的时候,一定会将我和张支言支走,不过现在看起来,那个人的情报也不是多准,就连吴勉和你们一起过来,他都不知道。”

这次没等郝文明说话,孙胖子先开口了,不过他不是对蒙棋祺说的。孙胖子在黄然面前蹲了下来,他眯缝着眼睛,看着黄然说道:“也许那个人什么都知道,就是故意不告诉你们的。唉……你知道他的事情太多了,早晚有这么一天。”

太不低调了,我有点看不明白孙胖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就算是离间计这也太明显了,这完全不像是他平时的风格。不过他的话似乎是有了点效果,黄然的眼睛莫名地眨了几下。这让孙胖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继续说道:“要是你运气好,再看见了那个人,和他说一声,没什么事别到处瞎跑,尤其像麒麟市那样的地方他以后就更别去了。人家生孩子,他跟着去添什么乱?当六室都是死人?有能耐去找姓吴的、姓杨的,别拿不相干的人撒气,记住了,别拿不相干的人撒气。”

听到最后几句话,我终于听明白了。孙胖子这是把我们俩摘了出去,冤有头债有主,不管在民调局内部的神秘人是谁,都别来找我们俩的麻烦。不过这话也就我和孙胖子心里明白,麒麟市的那件事情牵涉到杨枭刚刚出世的老婆,我和孙胖子回来之后没敢乱说。所以现在,郝文明和破军听了孙胖子的话都有点莫名其妙。

从蒙棋祺的嘴里再也打听不出什么东西了,本来郝文明还想将张支言也弄醒,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剩下的事情等高局长他们到了再说吧。郝文明让我们将黄然和张支言拖回到哨所里,他对蒙棋祺还是不放心,又不能亲自守着她,本来想找根绳子把蒙棋祺捆起来。阮良在哨所里找到两副手铐,听他说,这两副手铐原本是给偷窃军用电缆的人准备的,现在就便宜蒙棋祺了。

这个活儿是孙胖子干的,他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情,直接给蒙棋祺上了两副手铐,还故意紧了两扣。蒙棋祺倒不在意,她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杨军身上,自打她误以为杨军就是吴仁荻之后,就一直冷冷地盯着他一个劲地上下打量。不过杨军也没拿她当回事,就像没看见一样,任由蒙棋祺怎么看他。

进了哨所不久,天空中又下起了雪,天色也跟着阴沉了下来。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响起了风声。这风声越来越大,我们在哨所里都能听到外面一片呜呜声。透过窗户向外看,大风夹着鹅毛大雪,打着卷吹向四面八方。哨所里面,黄然和张支言二人老老实实地躺在地板上,看来除非杨军将他们救醒,否则他们两人就得一直这么躺下去。

郝文明皱着眉头看着外面的风雪,他刚才接二连三地给高亮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恶劣的原因,这么多通电话打出去,竟然一个都没有打通。渐渐地,郝主任心里也开始没底了,他把阮良叫了过来:“小阮,这样的天气,从闹狼灾的地方赶过来,要多长时间?”

阮良并不知道还有人正往这里赶过来,他干笑了一声,说道:“别开玩笑了,这样的鬼天气谁敢在山上乱走?还要不要命了?不管有什么事,都得等雪停了再说吧。”听了这几句话,郝文明有点无可奈何了,只能看着外面的风雪重重地叹了口气。

郝文明唉声叹气的时候,我和孙胖子这边正在忙着准备吃喝。我们上一顿饭是在飞机上吃的,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消化干净了。孙胖子在哨所里里外外转了几圈,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几只风干的野鸡和兔子,把它们剁碎了扔进锅里,加上辣椒和土豆,炖了满满一大锅。阮良看见了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又帮着找出来一摞十五六个烤馕来。

眼看着肉就要炖好的时候,一直盯着窗外的郝文明突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前。打开大门后,我们才发现有六个人在风雪中正向我们这边走来。这六个人被风雪层层包裹,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肥胖,光看这体型已经没有第二个人选了,高亮终于带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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