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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与程岳说亲的几位女子,就算他已派了人在暗中保护,仍是接连遭遇到了不幸。
他知道是皇上背后下的手。他能做的,只是把对她们的伤害减低到最轻。
然后,不娶妻,不纳妾,甚至连个通房丫头都不要。
不是他活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而是他深知,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儿。
而他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重复两位嫂嫂的命运,让自己的孩子,重复他的命运。
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浅笑,程岳知道,永泰帝肯派他去监军,是想派他去背黑锅的。
但皇上却不知,那个俞志国虽有几分才干,为人却好大喜功,所以他此次领兵,必败无疑。而当他战败的时候,身为监军的自己就是军中最高将领,可以名正言顺的接管军队,带领士兵尽快的平定此次庆州之乱,避免百姓的痛苦。
而掌控军权的他,也就开始真正有了保护家人,和娶妻生子的权利。
还有宁芳,那个小姑娘也可以从宫中出来,替她择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嫁出去。
相处多年,程岳也很难说清,如今对宁芳是怎样的感情了。
熟读史书的他,自然听说过未来的一代名臣宁怀璧和他妻子的故事。但在他们那让人称羡的一生里,却没有宁芳的存在,只有一个早夭的长女。
但偏偏是这样一个小姑娘,神奇的救了他一命。还和他一起,悄悄改变着历史。
或许也是因如此,所以程岳才会对宁芳格外关注。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一个软糯白净,扎着一对小圆髻,鼓着粉嫩两腮的小不点,长成如今这样一个窈窕少女,除了感慨时光似水,更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能走多远。
所以这些年,他总是情不自禁的关心着她的一切。
两个人光互写的书信,交换的礼物,都装了几只大箱子。
有时候他会觉得,宁芳象是他的女儿,有时他又会觉得,她象是一个与自己同病相怜,同样注定早夭的朋友。但有时他又会觉得,她像是他人生的一个寄托。
他想改变她的命运,他想看着她坐着大红花轿,欢欢喜喜的去成亲,他还想看着她生儿育女,幸福安稳的过着悠闲富足的生活。
这种感情很复杂,复杂到连程岳也说不清。
他只是不断投入自己的感情与关心,期望着小姑娘能长成最好的模样。
其实冷静下来,程岳也知道这么做不好。
因为太过看中一个人,这个人往往就会成为自己的弱点。而宁芳应该成为的,也未必是被他认为最好的那个模样。
可理智归理智,但如果一个人活得没有一点感情,一些喜好和弱点,又有什么意思?
因为在乎,所以他就越发不能容忍,永泰帝对宁芳的觊觎。
他花了那么多年的时间,影响着宁芳去练字读书,不是让她拿来讨好一个年迈的君王,邀宠献媚的。
他养大的小姑娘,应该由着自己的性子,去过一种更加惬意而闲适的生活,而不是在宫里,跟着群年老的妒妇们勾心斗角,一同腐臭。
眼下二哥已经交待到了,但程岳觉得,他或许还可以去交代一下那位谢会元。
谢云溪。
这个名字,将在大梁朝未来的五十年里,都将熠熠生辉。
他是著名的能臣,也是著名的酷吏。他的一生,将伴随着荣华与坎坷,赞誉与诽谤。
但他发光的时间,原本是要再往后推迟十年的。而那时候,他会直接中状元,风光无限。
但如今,却是不好说了。
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子,程岳皱眉想,这一世,到底有许多事情还是发生了偏差。
不止是谢云溪走上朝野的时间,还有庆州这场战争,爆发的时间也足足提前了五年。他告诉兄嫂说有七成把握打赢,其实是善意的谎言。
任何时候,都不要高估你的能力,也不要低估你的对手。
但那有如何?
这世上想要做成什么事,就没有不需要冒险的。就算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程岳还是决意去试一试。
他会尽力,但能不能成,就听天由命吧。
“饭菜来了。”
孟大夫人温柔的敲了敲门,带着丫鬟,摆上了面条小菜。
自然都是他喜欢的口味,指着其中一道熏鱼,孟大夫人格外说,“这是安哥儿下午去钓了,央着他两个姐姐做的。一共就三条,两条孝敬了我们,这一条是专给你留着的。”
程岳点头,虽然没说什么好听的话,可在筷子伸向鱼的时候,心里却在想。
就算是为了这些纯真无辜的孩子们,他也必须去守护这个天下!
当天亮起来的时候,早朝的圣旨也发了出来,很快传遍了后宫。
当宁芳听说都察部右佥都御史,她的三舅公程岳将担任此次西征军的监军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三舅公不是文官么?
为什么要他去领军出征?
况且监军一职,历来由御史和太监担当,但象程岳这样的级别,也太高了吧?
可打听消息回来的念葭委屈道,“这些皇上定的大事,我怎么打探得出来?二姐儿,我这儿还有一件事,得请你原谅。我不能在宫里陪你了,我得嫁人去。”
宁芳的脑子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突然又听她这么一说,整个人简直懵了。
“你?你要嫁人?你要嫁什么人?”
念葭道,“我方才还顺道去侍卫处那里打探了一下,看薛东野今儿没来,才知他已经报名参军了。圣旨上说,大军十日后出征,我想赶着这几日,嫁他。”
宁芳下巴彻底掉了下来,愣了足足有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你,你明知道他要出征,还要嫁他?万一,万一他……”
毕竟薛东野是去为国征战,不吉利的话,宁芳实在是说不出来。
可事实明摆着就在眼前,她又怎能不说?
念葭神色倒是挺平静的,“我知道,我回来的路上都已经想过了。他品级不高,此去必是想挣一场前程功名。可要挣前程,哪有不杀敌冒险的?若是一个刀枪无眼,小命就得交待在那儿了,那我就是现成的寡妇。”
“那,那你还为什么……”宁芳实在是想不明白,“难道,就因为昨儿他说了愿意娶你的话吗?可你从前想嫁的,分明不是这样的人。你说你想嫁一个读过书,学问好,长的儒雅的男人,绝对绝对不会嫁给一个武夫。怎么如今就变卦了?念葭,你得记住,女孩子的终生是大事,而恩情并不能替代感情。你这会子因为一时感动就决定嫁他,万一将来后悔了怎么办?”
念葭突然笑了,“姐儿,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你知道,我娘是为何嫁给我爹的吗?我爹他在遇到我娘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脑子里什么也记不得,但看他的年纪,多半是娶过妻生过子的,所以我娘也只是好心收留了他,从未想过要嫁他。
但后来,我娘出了点事。她前夫死了,旁人为了家里的钱财东西,就想打她的主意。一个个的闹着要娶她,有人甚至想霸王硬上弓。亏得我爹警醒,彻夜守在她身边,才惊跑了坏人。
不过后来我爹也跟我娘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我娘愿意,他愿意娶她。但不是真娶,而是做一对假夫妻。等到局势稳定了,我娘愿意再嫁,他便送一纸休书与我娘,并不要她半分钱财好处。若是不信,他现就可以立好字据,省得我娘为难。
我娘听完,想了一夜,第二天就决定嫁他了,是真嫁。而且我娘还跟我爹说,就算日后他想起过去妻儿,要她做二房也无所谓,只要我爹善待二人所出的儿女便罢。
后来,在我要来金陵前,我娘跟我说了她和爹的旧事。然后跟我说,嫁男人不是看他能有多好,而是在你有事的时候,他能不能站出来,替你撑着这事。
要说我爹那时候无钱无势,哪有半分能让人看得上的地方?我娘唯一能看上的,也就是我爹肯替我娘撑着的这份仗义和胆量了。这比他有多少钱,或是有多大本事要紧多了。
他纵是再好,可没有一颗替你着想的人,能有什么用?
我知道皇上未必会记得我一个小宫女,也许他这会子早不记得要让我嫁给谢会元的事了,但我却不能忘记,薛东野说过的话。
姐儿,你来镜子前,看看现在的我。粗手大脚,又不漂亮。可薛东野从前跟我说过,他日后要娶的,一定是个温柔贤惠,最好还识文断字的姑娘。我明明没有一点象他要娶的模样,可他还是在我遇到难处的时候,答应娶我,这样的男人如果还不能嫁,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嫁呢?”
宁芳说不出话来了,念葭却拉着她的手笑了起来,“所以,姐儿,我要对不起你了。本来我都答应好了,要陪你一直到出宫的,现在是我失言了。可是我也真的没有法子了,因为,我若是对你食了言,日后还有机会偿还。可他若是这回出征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念葭手上。
宁芳紧紧反握住她的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要做劳什子茉莉,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念葭忙掩了她的嘴,“姐儿,您快别这么说,其实是我该谢谢您才是。如果不是有这回的事,我可能还在挑三拣四,不知道嫁什么人好。但现在,我却找到了我真正要嫁的人。”
宁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但又很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狠狠抹去眼泪。
“你既要嫁,总得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从前我就答应过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找文鸳姑姑,让她放你出宫。回头,让娘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让你坐着八抬花轿嫁出去!”
念葭眼圈也开始泛红,“谢谢你。姐儿,我说过没有,这辈子能遇见你,真是我的福气。”
宁芳狠狠的抱了她一把,转身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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