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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勿惊,老奴是庆平公主府的宦官,贱名郭让,与贵府的二小姐也是认得的。我们府里人少,屋子多,难以打理。早想着隔个院子,寻个信得过的人家来住。若太太不嫌弃,与奶奶到我们府上瞧瞧可好?也不必出什么租钱,只替我们把屋子收拾清爽便得。”

英王府的孟大夫人一听,忙点头称好。

又道,“她家就在我家后头不远处,到时咱们住得近了,前后门对着,往来也便利,孩子们都不用挪动的。”

郭让笑道,“我们家想隔出来的,正是挨着门口那一处院子。听说宁家太太是信佛之人,正好我们公主如今也在府里清修。把院子借给您这样的人,定是放心的。”

庆平公主原去了凤鸣庵里清修,立誓大军不胜,她不出庵的。

可程岳走时的异象,让永泰帝颇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猜疑是不是这个孙女诚心当真感动了天地,所以苍天降下福祉。

皇上生怕好死了程岳,又想着堂堂公主进了尼姑庵,到底不雅。便私下授意,命人寻了个借口,让庆平公主自庵中请了尊佛像,自回家供奉去了。

大军不胜,不许她出府便是。

宁四娘琢磨着,此事倒是可行。

宁芳说过,庆平公主虽可怜,却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既敢招揽她们过去,必是有几分把握。

而宁怀璧一进京城就被抓去上任了,没几日就得去押运粮草。家里没个顶门立户的男人,她们婆媳在外租房,也实在不妥,倒不如住进公主府去。虽说是个不受宠的光头公主,但胜在安全啊!

于是她便带着夏珍珍,即刻跟着郭让过去瞧了,看后十分满意。

那院子原就是皇子府从前用来招待客人的,虽然只有两进,但里头房间极多,且主次分明。主子下人都好安置,还有单独的厨房轿厅。后头有供马车出入的小院,旁边还连着个可以待客散步的小花园,十分宽敞便利。

客舍与主宅间隔着一道夹墙,一旦关门落锁,就跟两家人似的。

只这客舍因多年未曾修缮,是真的有些破败了。

好多墙头瓦片上都长了草,有些地方还漏着天光,窗户纸也多有破损,需要更换。

更别提小花园里了,草木缭乱,小池塘的水都干了。因前日接了些雨水,还生了红红的水虫,瞧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若是借住,却是最好不过。

宁家因帮着修缮,用不着觉得占人便宜。庆平公主白提供这么好的地段,又不收租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以她的皇族身份,就算再穷,也不好把房子租出去。否则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但借就不一样了,有人免费打扫修补,她何乐而不为?皇上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于是不等宁怀璧回来,宁四娘做主定了。

她这也是有私心的。

万一皇上追究,就说她个妇人没见识,也不好怪到儿子头上。

郭让回头请示了公主,取来一张白纸,还与宁家正式立下一个三年的借住契约。

于是,等宁怀璧回来,就见母亲和妻子已经请来工匠,商量起清理修补事宜。

心知庆平公主的好意,他也不说什么,只说,“人家既没收租钱,咱们便把房子修好些,人家也能多用些年。”

宁四娘嗔道,“还用你说?你媳妇都差人去做了。行啦,家里的事你别操心,明儿就要出门,赶紧回屋歇着去吧。”

宁怀璧点头,才要离开,忽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爹!”

宁怀璧抬头,却见大女儿赫然出现在门口。

宁四娘都惊喜的站了起来,“芳儿?”

“祖母!”宁芳本说不哭的,可数日不见,到底还是红了眼圈。

先扑进祖母怀里,好一阵亲热,才又让父亲抱起转圈,掂量了下身高体重。

“高了,却瘦了。”

“哪有?我就是长高,显得瘦而已。上回狩猎,原本皇上说允我回家见见爹娘的,可到底没成。今儿皇上忽又记起这事,便放了我两天假,让我回来给爹送行了。”

听宁芳解释,家里安心了。

只是想想这回的团圆,却是有人要上前线换来,难免悲喜交加,五味杂陈。

好在宁怀璧豁达,“不过押运粮草,能危险到哪里去?且我还升了官,自该庆贺才对。来,芳儿,许久没听你吹箫了,给爹好生吹上=一曲。”

怕长辈愁闷,宁茵宁芸还主动表示要与姐姐合奏,于是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欢聚了一晚。

次日送别宁怀璧时,辛姨娘本想哭两嗓子的,却被宁四娘厉声制止了。

“我宁家子弟虽不曾习得马上功夫,却也是七尺儿郎。此次出行更是为了保家为国,更该为他鼓舞壮行才是,谁也不许掉眼泪!”

安哥儿顿时挺起小胸脯道,“我不哭!我等着爹爹回来,跟我们讲边关的故事!”

顺哥儿也跟着挺起小胸脯,“我也不哭!爹爹我一定乖乖的听话,不让您担心。”

“都是好孩子!”宁怀璧笑着接过妻子手中的壮行酒,一口饮尽,转身走了。

宁芳死死忍着眼底的泪,一直笑着,看着父亲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里。

转过头来,却见母亲与祖母也是一样表情。

就算前途未知,满心担忧,可一家子相视一笑,彼此心中坚信,她们的亲人,一定会平安归来!

永泰二十一年,七月。

宁怀璧走后一月,边关传来消息,西征军终于打了第一场胜仗。

打胜仗的正是消失了数月的霍通。

他带着那队人马,没有去三川口,却是收罗了霍家军残部,悄悄埋伏,偷袭了一处被西胡人占领的村庄。

虽然只全歼了一支百人队,却是打了开战以来,第一场胜仗。

朝野上下,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之前责怪霍通“冒进、莽撞”的官员们,好似都忘了自己之前说的话。拼命鼓吹着什么“少年英雄、家学渊源、用兵如神”,各种溢美之词犹如滔滔江水。

与之相反,便是那位监军大人。

因为旗帜鲜明的带着人往三川口走,所以他们遭遇了西胡人大量的拦劫。走得磕磕绊绊,险象环生。

朝中不少人大骂,“霍小将军已经珠玉在前了,怎就不知道照做?这么明目张胆的当靶子,难怪给人打得不敢冒头。”

兵部一位正直的李侍郎忍不住道,“若没有程监军在前头吸引兵力,霍小将军要如何偷袭?”

但顿时有人争辩,“要说最吸引人的,那该是俞将军的大军,怎么没见他被人打得如此狼狈?可见还是监军用兵失策!”

但有了宁芳之前那句“用人之人,该当何罪”的话打底,大家骂归骂,还是不敢触及底线的。

只这些骂声,到底从朝中传到民间。

百姓们不知好歹,更不知从哪儿听说,霍小将军其实是俞将军安排的一路奇兵。而俞将军本来早可以打到边关,只可惜被个书呆子监军拖累,生生的前进无门,弄得百姓也开始抱怨程家。

“要说老英王如此英勇,怎地儿孙如此不争气?”

“又不是亲生的,如何能有先人的本事?听说他家从前祭祀先祖都不尽心,还给陛下罚过的。”

“啧!明明占了人家的好处,还做出这等事来,简直是猪狗不如!”

到了九月,这样的风声更盛了。

因为霍通时不时还有打胜仗的消息传来,但程岳走了这么久,才终于走到了三川口下。而且,还没能进城。

因为此处已被西胡占了,他也指挥着人打了几仗,可显然全是秀才搬家——净是书(输)。

此时,朝中已经有人出言,要换掉这个不中用的监军了。

但说到换谁,又没人吭声。关键是没人敢去,于是此事就这么耽搁下去。

倒是首辅王恽王大人私下跟皇上说了声,“若是战事拖到冬天,这战事可能就有转机了。”

因为西胡人出来打仗的全是青壮,就算抢到金银绸缎送回草原,但老弱妇孺们能啃着这些东西过冬么?

肯定不能的。

如果要买,除了大梁,他们上哪儿买去?

所以只要大梁掐断了粮食出境的贩卖线,西胡人留在草原上的家人,就只有一个死字。

若父母妻儿都死光光了,前方将士还为什么打仗呢?

所以王恽隐隐觉得,这个时候也许西胡会向大梁求和。以退兵为由,让大梁献出粮食布匹,好回去过冬。

但要不要答应这个求和,王恽也无法决断。

如果答应,颜面肯定受损,而且对整个大梁的士气来说,也会是极大的打击。

但如果不答应,那就必须朝野上下,团结一心,破釜沉舟,举全国之力,把西胡彻底打趴下。让他们伤筋动骨,起码十年内没有再战之力。

但这样一场仗打下来,对大梁来说,也是伤筋动骨的。

看程岳如此艰难,花了将近四个月,才从庆州东边的将军山,推进到庆州西边的三川口便知,西胡人的战力还是不容小觑。

别说程岳指挥无方,拖累大军那些屁话。如果俞志国真是个有本事的,他怎么不自己冲到前头顶上呢?

无非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想跟在后头捡便宜而已。

这样的谎话,朝上有些书呆子可能会信,但王恽知道,永泰帝这样手握权柄近四十年,也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场战争的帝王根本不会信。

他不愿替程岳说句公道话,只是不想说而已。

但这些话,就算王恽是首辅大臣,也只能看破,而不能说破。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分析提出来,看皇上是个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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