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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辞南星和沈欣见面的时间是在早上十点,地点是沈欣定的,就在她上海的家里。
在路上开着车的邱辞腾手从袋子里拿了瓶药膏递给南星,说:"试试涂伤口,我特地让乔浪介绍的。"
南星看着那一瓶药膏,说:"没用的,普通的药膏没有用。"
她也怕疼,也爱美,试过许多除疤痕的药膏,但都没有用。
邱辞的眉头微皱,说:"看来一般药膏是没有用的了。"
南星隐约察觉到他在自责,说:"会好的,不就是些伤痕。你是不是觉得很难看?"
邱辞努力微微笑着,说:"我怎么会觉得难看,因为你不给我机会看了。要不然,你再给个机会让我看看?"
南星抿抿唇角,真爱逗她。
到了沈欣住的地方,佣人开门让他们进来,客气地说:“太太在花园里等你们。”
这是一幢远离市区的小房子,说是别墅,但样子很朴素,也只有两层高,外面有花有草,更像是一个田园小居,安静优雅。
栅栏也不过半人高,小偷要是进里面,连锁都不用撬。只是南星进去的时候,还是发现这里有许多隐藏起来的摄像头,几乎每个角落都能看见。明着没有防盗,实际上防盗还是做得森严。
走进里面,不知道是这些花花草草让人心情放松,还是其他缘故,南星觉得这里让人很舒服,莫名得舒服。
她和邱辞随佣人去花园时,目光落在敞开的屋子大门,里面日光充沛,隐约看得见照入屋内的阳光,有轻尘扬起,充满静谧。
屋里,似乎更让人舒服。
同样有所感觉的邱辞收回视线时,发现南星也在往屋里看,他低声:“这还是第一间让我光看外表就喜欢的房子。”
南星偏头看他,问:“你也有一样的感觉?”
“嗯。”邱辞说完就笑笑,“看看,我们已经心有灵犀到这种地步了,你想不嫁我都难。我们结婚吧,星星姑娘。”
“好。”
邱辞微愣:“嗯?你答应了?”
“嗯。”南星问,“你只是随便说说?”
邱辞蓦地展颜,笑得爽朗极了,说:“我什么时候对你随便过?只是没有戒指,也没有求婚仪式。”
南星想了想说:“我是个老人家,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流程。”
邱辞哑然失笑,上次她还说求婚太简单,不答应,现在……
她是不是也在害怕,等不到那一天?毕竟他们未必能捉住葛洪,除掉他。
他不愿南星再想这些,严肃问道:“南星,你大我多少来着?都说女大三抱金砖,那我娶了你,我是不是抱了好几座金山回来?赚了赚了,我要赶紧娶回家,不能让金山跑了。”
说着就牵住了她的手,像是真怕她跑了。南星瞧着没点正经的他,不由笑笑,他这人,总是有办法让她开心起来。
邱辞见佣人忍不住回了回头,忽然想起之前黎远和林曼总是在他面前撒狗粮的情景,当时还觉得他们怎么能够这么腻味,现在他懂了——不是故意撒的狗粮,而是自然而然的狗粮。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他们那样说笑,他作为弟弟,再不会嫌弃他们腻味了。
遥想间,佣人已经带他们走进花园深处,远处有个小棚子,下面放了张桌子,还有几张椅子,椅子上坐了个身穿黑色西服的中年女人。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上了淡妆,漂亮而知性,坐在那一手拿着茶正要喝,一手拿了平板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听见脚步声抬眼看来,南星发现她的眼睛也很漂亮,从容镇定。
像个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女智者。
这就是黎康城的妻子,黎远的亲伯母,沈欣。
沈欣看见两人,起身跟他们握了握手,互相介绍了名字后说:“请坐。”她坐下后看看邱辞,说,“一个人要想保护自己的隐私,就不能将自己摆在大众面前。邱辞你的资料在一夜之间就已经上了网络词条,然而我好奇的是,为什么身为你女友的南星小姐,却没有人能挖掘到她的一分半点资料。”
邱辞问:“所以沈总是需要了解清楚来见你的人是谁,才会继续跟我们交谈?”
沈欣微微一笑:“你很聪明,像黎康安的儿子。仔细看的话,你的眼睛跟你爸爸很像,黎远比较像他的母亲。”她看着南星,发现这姑娘身上的淡泊气质是她喜欢的,让人觉得安稳可靠,不是什么奸邪的人,“南星小姐好像并不打算谈谈自己。”
南星倚着椅子说:“可能话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先问问,为什么你会愿意见我们?在听见是有关黎康城的事之后。”
“这个反问确实很冒昧。”但沈欣不介意,她说,“我和黎康城分居多年,从来没有人提起要跟我谈他的事,你们是第一个这么问的,我也想问,你们为什么要打听他的事,又要跟我谈他的什么?”
“沈总为什么会跟黎康城分居?明明听说以前很恩爱。”
沈欣一笑:“你真是一点都不愿意透露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南星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不可能跟她透露自己的目的。就算黎康城有99%的可能性是被葛洪夺舍了,但还有1%的不肯定,所以沈欣也有可能被夺舍。
葛洪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太好,就算她靠近被夺舍的人身边,也感觉不出来。
她不得不小心面对每一个陌生人。
沈欣默然许久,才说:“我和黎康城分居,是因为我觉得他已经不是我丈夫了。”
邱辞和南星都是一顿,问:“这是什么意思?”
沈欣看着两个陌生的访客,说:“意思就是他只是脸像我的丈夫,可是性格却完全变了。但这不是科学能解释的事,他的身体也没有什么毛病,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他,因此选择了离开。”
南星立即问:“沈总,在你感觉你丈夫还是你丈夫时,他的脖子后面,有没有血滴模样的印记?”
沈欣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问这种隐私的问题。她略一想,说:“没有。”
这两个字分量重有千斤,终于帮南星完全确认葛洪现在就在黎康城的身体里,他夺走了黎远伯父的身体,变成了黎康城!
沈欣又说:“我想,现在你们可以说出你们的目的了。”
南星说:“我们跟你的想法一样,怀疑黎康城已经不是黎康城。”除了这个,其余的事也不必说了。
这句话,让沈欣一时怔然——多少年了,她一直一个人这样怀疑着,从来没有人跟她有同样的想法。虽然在科学面前,这样说太荒谬,但身为他的妻子,她真切怀疑起了科学。
现在的黎康城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另外一个人。
她的丈夫虽然不像他的弟弟那样精明,但老实顾家,看她的眼神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她爱他,嫁了他,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发现她的丈夫变了。
脸没有变,身体没有变,唯有看她的眼神,已然不同。
丈夫的变化让她感觉到心慌,甚至是害怕,所以她选择了分居,而没有选择当面质问。
总有一种感觉,一旦细问,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无由来的心惊。
如今有人跟她一样的想法,忽然心里藏了多年的事就变得轻了,像是有人跟她一起分担着这个秘密的重量。她不由笑笑,有些释怀,说:“既然说到这个地步,那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邱辞,是关于你爸爸的。”
爸爸这个词对邱辞来说很陌生,她说的时候他还有些无法接受。
“您说。”
“当年你爸爸遭遇抢匪的时候,黎远还在跟阿洛他们在哪儿冒险,一时半会回不来。那时候又是盛夏,于是黎康城就将你爸爸的尸体直接送去火化了。你爸爸的尸体,除了警察,就只有我见过。”沈欣想起当年,微微合眼,说,“你爸爸身上有几处致命伤,跟抢匪的供词也是一样的,法医也检查过了,没有异常。但是我始终觉得有一点很奇怪。”
邱辞问:“什么?”
“你爸爸这个人,大概是年轻的时候被你爷爷监丨禁过两年,所以不喜欢身边有人跟着,常常一个人出门,但是路线非常不规律,也很隐蔽。那天他要出门,走的是一条之前他没有走过的路,而知道他走那条路的人,只有我和黎康城。”
沈欣继续说道:“而那个抢匪的供词,却说他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你爸爸。很显然,他说谎了。”
邱辞怔了怔,说:“实际上是有人将他的行踪泄露出去,甚至有可能就是那个人安排的抢匪?”
“对。”沈欣直接说,“我一直怀疑是黎康城。那时我就觉得他不对劲,直到你爸爸过世,黎康城要抢走你爸爸的遗产,我才意识到这两者应该有关系。然而我没有证据,我也不愿插手黎家的事,这可能会连累我也被卷入命案里。”
“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南星帮她说了这句话,她理解,也明白,但并不喜欢这种做法。沈欣实在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聪明又有些狠心,所以才会对所有疑点不闻不问。
“对。”沈欣并没有什么后悔的意思,淡然说,“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我不觉得内疚。”
邱辞和南星都没有指责她,事情过去那么久,也没有要责问的了,况且一切都是虚无的,没有证据,就算当年沈欣站出来怀疑了什么,以葛洪狡猾的性格,也不会让她轻易扳倒,沈欣甚至可能赔上性命。
南星发现邱辞的两条鱼又自己游了出来,在花园里来回晃了两圈,一会又从一侧的窗户钻进人家的屋里去。她的目光随着鱼而去,沈欣见她往那边窗户看,说:“这处房产,是我和我丈夫买的,后来他变了,不爱住在这里,就去别的地方买了地,我也很少过来,都是佣人在打理。”
邱辞也留意到鱼游走了,它们越来越顽皮,以前懒得不行,得他召唤才肯出来。现在总是自己跑出来到处晃,还晃进别人家里。
沈欣见他们两个似乎都很在意那个窗子,略一想,说:“那间是黎康城之前住的房间,当年他不知道从哪里搬了很多古玩过来,不允许别人碰。说来也怪,那些古玩看着脆,有个佣人不小心碰落了只花瓶,但花瓶摔在地上,却没有碎。再后来黎康城就将门锁了,不许别人进去。”
葛洪带的古玩?南星似想起了什么,说:“我能不能看看?”
别说佣人,现在就连沈欣都不愿去那个房间,但她还是点点头,带他们过去。
她有一个念头,邱辞和南星绝对不像是看起来那么简单,但或许可以帮她找回她的丈夫。
沈欣不想进去,直接将钥匙给了他们,说:“你们进去吧,就算是东西打碎了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回来。”
她有些讥讽地一笑,是对黎康城的不屑。
邱辞用钥匙插门锁,钥匙尖刚碰到门锁,手指就被震得一麻,像是有电流。他用手指握住门把手,整个手臂都被震得麻木。
他收回手,说:“门锁被人下了咒,如果强行破开,施咒的人会立刻知道。”
“别开。”南星说,“会打草惊蛇,不能让葛洪知道我们来了这,否则沈欣有危险,他也会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他夺舍的人,一旦走了,茫茫人海里我们很难再找到他。”
邱辞低眉想了想,忽然笑了笑:“南星,刚才鱼是不是游进去了?”
南星恍然。
黑鱼的眼睛,可以通往阳间。这间屋子也属于阳间地段,它们可以进去,那他们也可以,完全不用去破坏这个阵法。
一如他们所料,黑鱼的眼睛可以通往房间。
邱辞握着南星的手从鱼眼里跳了下来,刚落地,就觉察到一股奇异的气息。
房间很大,三面都是展示柜,柜子里放满了各色古物,每一件古物,都萦绕着他一直以来都在搜集的“粒子”。
过往他看过无数收藏家的藏品,那些古物上面,或多或少会有“粒子”,可以助他搜集,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么多。
“邱辞。”南星抬头愣神看着这放置得满满的古物,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南家的。”
邱辞愣住:“南家的?”
“对,祖父对古物情有独钟,所以家里收藏了很多。我以为它们也在火海里烧没了,没想到葛洪偷走了它们,还将它们带到了现世。”
南星看见这些熟悉的古物,既爱,又恨,葛洪大概是将它们当做摧毁南家的胜利品了,所以几百年来,都将它们带在身边。
是不是每次看见这些东西,葛洪都会很愉悦?
能从它们的身上,找到血腥的愉悦感?
南星光是想到葛洪看着这些古物的表情,就想作呕。
“南星……”邱辞手中的紫红玉佩,正慢慢收集着这飘散满屋的“粒子”,每一缕粒子钻入玉佩上,颜色就深一些,渐染成红色,粉红、艳红,红如胭脂,渐有光泽。
南星微微惊讶,问:“这是什么?”
“我跟你说过,厉婆婆让我找一个人,收集完附着在古物上的粒子,玉佩将会被染成红色,一旦完成,它会带我找到我要找的人。我想,今天可以做到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哪一件古物上,看见过这么多的粒子。
仿佛这块玉佩,天生就是为了这些古物而存在。
可为什么粒子都在南家的古物上?
玉佩还未完成染红,但邱辞的心中,似乎隐约有了答案。
红玉成形,突然炸开万丈红光,房屋震动,大地抖动,两条鱼如在水中,飞快地在屋里游动。红光之中,赫然出现一个身着罗裙,手持长剑的长发姑娘。
姑娘面如满月,目如明珠,眉间隐隐有股清冽英气。
这个人邱辞见过,甚至再熟悉不过。
“南星。”邱辞偏身看着还在盯着那影像的南星,说,“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南星愣神,她就是邱辞要找的人?那厉婆婆是谁?
她的印象里,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婆婆,为什么找她?
邱辞从见到南家古玩身上的粒子开始,就已经有些察觉,南星是他要找的人,他之前从未想过。他握住南星的手,将红玉叩在她的掌心,说:“厉婆婆说,找到你之后,就将红玉交给你,这里面有她的记忆。”
红玉在两人的掌心中微微颤动,瞬间裂开一道红光大门,那是厉婆婆的过去。
南星偏头看着那扇大门,提步和邱辞一起走了进去。
让她意外的是,这是八百年前。
——她又回到了当年的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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