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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婷叹口气,“到底还是年轻好啊,失个恋都能这么大大方方的伤心,理直气壮的告诉别人。我发现这人呐,岁数大,就越暗搓搓,什么都得藏着掖着,仿佛谁要是把心里话都坦白出来了就是傻逼一样。”
江夏却摇头,表示不赞同,“我觉得这跟人的性别也有关系,就比如说女人喜欢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可男人,就喜欢藏着。”
宋玉婷笑了,“你这话说的是陈光呢,还是我哥?”
江夏神色一暗,没有做声。
宋玉婷拍拍江夏的肩,“江夏,男人不喜欢话多其实只是他们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解释的再多,说白了也都是一个本质,那就是他不再爱你了。可悲的是,女人越受伤就越话多,越想要男人给自己一个解释。”
江夏的手紧紧的攥着杯子,“可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宋玉婷轻声一叹,“你以为你了解某个人,其实你只了解她和你在一起时候的那一面。你所看到的那一面,只是你能够和你想要看到的某一面。”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而现在,他只是给你看到了他的另一面而已。”
酒保端来两盘海鲜意面,分量不大,一看就是微波解冻的速食。宋玉婷拿着叉子挑了一口,番茄酱太酸,难吃极了。便随手把那叉子一扔,摇头道:“你看,这样一家小酒吧,它可以给你爽口的啤酒,却不能给你可口的食物。来这喝酒的人觉得它好,来这吃饭的人觉得它差。它喜欢你了给你上酒,讨厌你了给你上这个难吃的意面。”
江夏拿着叉子也尝了一口,微微皱眉,确实难吃。苦笑:“我以为接受一个人,就是既喝他的美酒,又吃他的意面。”
宋玉婷笑了,“江夏,你这个想法没有错,跟我妈当年一模一样,所以她会为了那一星半点儿的美好,浪费了自己的大半个青春。到头来呢?现在倒是彻底看开了,酒也戒了,意面也不吃了,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修行,青灯苦禅。”
江夏在宋玉婷的神情里,看到一种近乎鄙夷的怨恨。
“你说,这又是何必呢?只要走出这家店,外面那么多店面可以选择,何必在这虚耗自己的生命?”宋玉婷眼眶有些湿润,弯起嘴角,笑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夏认真点头,“对。”
宋玉婷笑着摸摸江夏的头,“我就说,咱们是同一种人。江夏,咱们再干一杯,为了你重获自由,我其实特别为你高兴。”
江夏拿起酒杯,与宋玉婷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带着刺激的气泡咕嘟嘟的下了肚,胸口里那积攒了很久几乎将整颗心都紧紧包覆的情绪,就这么被冲开了一个口子,陡然轻松了许多。江夏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自己通透了不少。
胃里冰冰凉的感觉,可脸上却开始发烫。她笑起来,一只手撑着下巴,“姐,其实我早就有感觉了,陈光他自从换了工作,对我就不像以前那么好了。但是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么?他说他觉得跟我在一起觉得压抑,喘不过起来。我明明那么爱他!他却觉得我沉重!”
宋玉婷握着江夏的手,“江夏,你是我见过的最能让人觉得轻松的女孩,连我哥那种,那种万年死气沉沉的人,见到你都能笑得跟个白痴一样。”
江夏眼睛也湿润了,“姐,我从小看着我爸妈吵架,就一直不明白,明明也没多大的事儿,有什么话不能开开心心的说,非要互相挤兑非要把对方惹毛了呢?我这人没什么长处,脑子也不大好使,学习成绩差,胸无大志,也不期待着自己将来多了不起多伟大。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做一个快乐的人,用自己的快乐感染我周围的人。”
脑子里越来越胀,各种记忆雪片一样飞散。江夏也不管自己说话还有没有条理,拉着宋玉婷的手,一边落泪一边道:“我跟陈光在一起那么久,我从来,从来没有一次抱怨过他,一次都没有!我跟他一起住在那么破的小房子里,我知道他觉得很内疚,觉得亏欠我,所以我怕伤他自尊,一次都没有说过这个屋子不好,每次他跟我抱怨,我也都是笑呵呵的转移话题。我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不到,我拿出一千交房租,就是为了给他减轻负担。为什么到头来,他还觉得我沉重?”
宋玉婷也流泪,又喝了大半杯酒,“那厮就TM是个渣!江夏,等咱们回了A城,姐帮你出气!虐不死他!”
江夏觉得自己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可太多话一起涌到嘴边,却一句都说不清楚了,只是不停的哽咽,“他以前对我可......好了......我们说好年底就......结婚......他答应要帮我照......顾......红烧肉......”
宋玉婷拍着江夏的背,“你也太逊了,喝这么点酒就不行了!”
江夏说不出话,只是继续哭。
宋玉婷喝了剩下的半杯酒,笑了一下,“算了,你别说了,还是听听我说吧。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江夏勉强吐出两个字:“师太......”
宋玉婷笑笑,“所以说,江夏,你一点儿都不傻,女孩子能做到你这样的贴心,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江夏趴在吧台上,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宋玉婷长叹一声,“还是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你听完了,肯定就觉得你那点失恋的小破事儿不算什么了。这次可是百分之百货真价实,不信你可以去找盛怀仁求证。”
江夏打了个嗝,宋玉婷觉得她这是默认了。便笑道:“我今天去看我妈,到了那庙门口就被人拦住不让进,盛怀仁给了一份香火钱人家才答应进去问问。哎你说现在这些和尚一个个的,也都是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我本来还以为我妈待的是个多么不食人间烟火多么远离尘嚣的地儿,搞了半天也是个见钱眼开的破庙。”
江夏趴在吧台,咧嘴笑了,顺便打了个嗝。
宋玉婷继续道:“我们好不容易进了庙门,看见了我妈,我五年没见到她,心里激动的不行,结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人家现在是净空法师,不理我这种俗人,说话都文邹邹的张口闭口阿弥陀佛。都是自家人,我爸又不在,你说她这样装给谁看呢?我给她看我的光头,逗她说我干脆也留下来陪她吃斋念佛算了。结果却把人给惹生气了,一通教训我侮辱佛门。敢情我是她女儿,连出个家都要被嫌弃?”
江夏微张着嘴,支支吾吾的,费了半天劲才蹦出几个字:“你误会了......”
宋玉婷笑笑,“你不用劝我,我跟我妈的矛盾由来已久。说白了,我妈那种活法,就是我人生的警示灯,我宁可作死也不会过她那种日子!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过和我妈相反的人生。”
宋玉婷又叫了一扎啤酒,倒了一杯,喝了,“我觉得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这句话真TM是真理,我就是不见我妈拼命想,见了就闹心,估计我妈也是一样。所以后面她几乎就不跟我说话,就对着盛怀仁一通教育,盛怀仁这家伙就是听妈妈的话的乖儿子,那叫一个顺从。我妈,哦不,净空法师,后来看天色渐晚,干脆就留我哥在寺里住下,我一看那也别再当什么电灯泡了,就说那我就自己下山了。盛怀仁看我妈,我妈也不说话,所以只好灰溜溜的送我回来,自己又回去了。同一个妈生的,差距就这么大。”
江夏听着,眼泪又留下来,她费力的抓住宋玉婷的手摇晃。
宋玉婷笑笑,“所以说,我妈这种人甭管到了什么清净地儿,她那心里不净,也是白搭,还一副看不起我这混世女儿的姿态。说到底,如果当年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如果是个男胎,那个贱女人和狗杂种也进不了我爸家的大门,我妈现在也还是个养尊处优的盛太太,不就一切都顺了?”
宋玉婷揉了揉鼻子,喘口气,道:“你看,你男朋友劈腿,你可以跟他一刀两断,然后奔向新生活,我妈看不上我,我能跟她断绝关系吗?你说咱俩谁比较惨?”
江夏呜咽着,说不出话。
宋玉婷手指戳戳江夏的小脸蛋,“你这酒量太差,我一个人都没人陪了。”说着又倒了一大杯,咕嘟嘟的喝下去。
江夏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一动不动了。宋玉婷笑笑,到底是酒量暴露了年龄,年轻的女孩伤心了,两杯啤酒也就够了。
而她的夜还那么长,几时是个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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