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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奉行仁孝治国,从皇室到大臣,都奉行这套法则约束下面的人,所以作为统治阶级顶端的永昌帝,自然要做到无可挑剔。

而太后去奉先殿哭先帝的举动,无疑是给永昌帝扣上了个“不孝”的罪名。

要是罪名扣实了,轻则皇室动荡,朝野不安,重则会让永昌帝留下千古骂名!

永昌帝倏地坐起来:“更衣!摆驾!”

待到永昌帝到达奉先殿的时候,殿外的宫人已经跪了一路,太后隐隐的哭声从殿内传来。

“……臣妾遵先帝遗命,辅佐皇上,操持皇室,从不敢有一丝懈怠。皇上登基,稳固四海,朝政开明,臣妾万分欢幸,为避免朝臣参奏牝鸡司晨,自请礼佛不问朝政,本以为皇上能念及臣妾生育抚育之恩,奉养臣妾晚年。

可哪料一朝变故,皇上便要以臣妾亲女、皇上亲妹之血,讨好边疆小国……如意早年婚姻不幸皆因皇上,皇上不感念于她,反而将她关押大牢,臣妾实在心痛,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向您哭诉一二……”

太后的一字一句针锋相对,永昌帝听得心惊,连忙进殿,跪在了太后面前。

“母后,您这是做什么!”

太后掩面而泣,身子摇摇欲坠,哭道:“你要杀了你亲妹妹,哀家不能来哭吗?”

“如意她的确犯了法!”永昌帝大声道:“难道我能弃国法于不顾?让朝臣百姓都耻笑?”

“呵!你别在哀家面前打官腔,放眼天下,朝臣百姓有哪个敢取笑你?若你下旨特赦,如意起码能保住一条性命!你不过就是不敢得罪巫国,难道我天朝上国,还怕他们一个小小的游牧民族?”

“母后!巫国公主是巫王的唯一后嗣,两国才恢复邦交,若是再次挑起战争,不知道还有多少百姓丧命……”

“那些百姓比得过你的亲妹妹?”太后声色俱厉,指着永昌帝道:“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百姓的父亲?每天要死多少个百姓,你顾得着吗?可如意,那是你的亲妹妹啊!”

永昌帝瞪大眼,没想到从小教他礼义廉耻的太后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喃喃道:“母后,难道你连公理正义都不顾了么?”

“什么公理正义,那是平民百姓的公理正义!我们是皇家!如意是皇室子女!怎么能和那些贱命相提并论?”

永昌帝瞳孔猛缩,看着太后一副决绝的模样,眼中也露出几许坚定之心来。

他朝太后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道:“母后之言,恕儿臣不敢苟同。上次科举舞弊案,儿臣一时心软,没有问罪,看来是错了,让母后误以为公理正义并不重要。儿臣明日就会亲自审理此案,若此案并无疑点,如意……如意必将死罪!”

永昌帝说完话,站了起来,迈步出殿。

“你站住!”太后厉声道。

永昌帝回头,看到太后也站了起来。

“如意对皇上登基有功,皇上若不肯赦免如意,哀家就去太庙告太祖!在宫门口敲登闻鼓!告皇上不孝!”

永昌帝愕然,“母后,你当真要如此不顾颜面?”

“为了如意,我顾不得了!”

——

奉先殿里争执的消息,如残风卷落叶般席卷了整个京师。刚刚放松了一点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仿佛只要一触碰到临界点,就会爆发一场动乱。

大臣们的来往串门更加频繁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凝重之色,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祁渊回到了镇国公府,神情严肃,对宋南枝道:“你别抱太大希望,太后若是执意要皇上特赦,陈如意真的可能抱住一条性命。”

宋南枝的心情十分迫切,“若是只杀了一个巫国公主,皇上也许可以下旨特赦,但如果再加上之前的罪名呢?起码竹刈村那一百多条人命,足够触怒皇上了吧?如果皇上知道,就一定不会下旨特赦了!”

祁渊摇头:“不,我们现在不要分心,重点是要把陈如意钉死在这一桩案子上!巫国国王对皇上的影响,远比我们要大!”

“对!”宋南枝也反应过来,道:“现在不能定罪的难题就是,陈如意不肯认罪。其实现场的人证物证都非常齐全,无口供结案唯一缺乏的一点,就是陈如意的动机,和去见巫依娜的目的。如果我们能找到陈如意的目的,也就能顺利结案,顺利定罪了!”

祁渊起身,道:“走!我们去找尚如斯!”

永昌帝和太后在宫中对峙,尚如斯在京兆府里愁眉不展,听到祁渊来访的消息,尚如斯仿佛又看到了救世主,啰啰嗦嗦地说了自己的担忧,最后沮丧地说了句话。

“世子爷,如果这次不能顺利定罪的话,我就辞官回乡算了。”

祁渊拍了拍他愁大了的头,有些怜惜地道:“既然这样,就努力定罪,带我去看物证。”

尚如斯道:“物证都在案发现场,下官派了专人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去。”

宋南枝皱眉,道:“现场好像没有留下纸张字条,也找不到两个人的通信记录,无法得知她们见面的具体原因。尚大人,可审问过陈如意的随行人员了?”

尚如斯道:“之前已经审问过了,都说是不知道荆国长公主什么时候离开了马车,而留在马车里的侍女尔蓉则说不知道荆国长公主为何下了马车,长公主行程,她不敢过问。”

“尔蓉肯定知道。”

尚如斯摇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尔蓉已经进了宫,在太后宫里,我们无法再次提审她。唉……都怪我,若是嘱咐下面的人多留个心眼,提前限制了尔蓉的行动就好了。”

“算了。”祁渊对宋南枝道:“实在不行,我就去用点手段逼一逼陈如意。”

“别!”宋南枝听得心惊肉跳的,连忙道:“这可是皇上要亲自过问的案子,到时候他看到陈如意身上有伤,你麻烦就大了。”

她转头对尚如斯道:“大人先去公忙吧。”

尚如斯退了出去,宋南枝再转头盯着这扇屏风。

“世子,你说,巫依娜为什么要袭击陈如意呢?袭击就袭击,还站在屏风后面袭击?一般的人不是会站在门口,等她推门进来袭击才合理吗?”

祁渊道:“我也觉得,这桩案子处处透着奇怪。以陈如意这么精明的人,如果巫依娜对她怀有杀意,怎么会独自赴约?那个巫依娜看起来是有些功夫的,怎么会被陈如意轻易反杀?”

宋南枝总觉得有些不对。

“要是能再看看巫依娜的尸体就好了。”

祁渊道:“我带你去。”

此时正是巫国和朝廷关系紧张的时刻,驿馆外面驻守了许多官兵,祁渊将来意通报后,是巫荷出来接待。

面对这位冷酷的世子爷,巫荷还心有戚戚,说:“请世子爷谅解,公主的尸身已经入棺封存,不宜再受打扰。我们等待凶手伏法之后,就要启程,按照习俗,中间不能开棺。”

宋南枝道:“若是为了早日让凶手伏法,都不行吗?”

巫荷眼中染上一丝悲伤,道:“这就是你们朝廷的事了,我的任务,就是让公主安心地去。”

接下来,不管两个人说什么,巫荷都是一脸悲伤地拒绝了。

宋南枝决定再去茶楼的厢房看看。

的确是有京兆府的人把守,茶楼也因此停业了,见到祁渊过来,衙差恭敬放行。

案发屋内,还是维持着原样。

一把染血的匕首,掉在地上,中间架着一扇屏风,桌椅板凳都未曾动过。

宋南枝皱眉,低头仔细看了这把匕首。

她拿出一方手帕,拿起匕首,对着屏风出的破漏戳进去。

合了合。

“世子,你过来。”宋南枝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道:“你过来把着匕首。”

祁渊抓住匕首。

宋南枝转到屏风的另一边,看到匕首露出来的部分,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感觉自己的胸口被堵住了。

祁渊察觉不对,放下匕首,问:“怎么了?”

宋南枝转过眼,看他,眼里已经溢出了泪水,满是失望委屈。

“世子……杀死巫依娜的凶手,有可能……有可能……不是陈如意。”

“怎么回事?”

宋南枝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屏风是细稠制成的,匕首刺进去多少,就会刺出多长的空当,宋南枝再把匕首拿出来,合在上面,对祁渊道:“你看,这匕首,刺进去了多长?”

祁渊以看到,就明白了过来。

匕首刺出来的部分,只有小指长短。

不算巫依娜当时的身子和屏风的距离,只算巫依娜的衣物隔出来的长度,剩下的长度就算完全刺入身体,也不至于当场毙命!

宋南枝低声道:“可能是当时陈如意太过慌乱,匕首刺进去……刺进去了多少,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只是被陡然之间的变故惊呆了,所以没有顾上仔细查看。”

祁渊也知道,宋南枝没有说错,他微微叹气,拍了拍宋南枝的肩膀,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样说来,巫依娜可能在和陈如意见面的时候就死了。”

宋南枝喃喃道,她抬头看了一眼屋子,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机关奇巧。

“可是,当时陈如意所说朝她扑过来的巫依娜……是怎么回事呢?”

祁渊道:“你不要非黑即白,巫依娜死前,屋子里是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也许巫依娜就是她杀的,只是隔着屏风再补了一刀——谁!”

祁渊说着,立马破开窗户,看到一个人影匆匆从二楼厢房外面跳到了旁边的巷道。

祁渊追出去,那人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跑得更快了。

是尔蓉!

祁渊顿觉不妙。

只是尔蓉轻功绝妙,去往皇宫的方向,祁渊不能再追,只好回头。

回到茶楼外面,看到了满脸焦急的宋南枝。

“是谁?”

“尔蓉,陈如意身边的贴身侍女果然有几分本事。”

宋南枝垂眸。

祁渊道:“看来她是要把我们刚才说的话告诉太后,帮助陈如意脱罪了。”

宋南枝:“我们回去吧。”

“南枝。”祁渊捉住了宋南枝的手,担忧地看着她。

宋南枝抬眼,很想朝祁渊笑笑,告诉祁渊她没事,可是嘴角一扯,她眼泪就流出来了。

祁渊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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