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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行初没动,陈克严也没动,周钊远已经转了半身,没听着回应才记得瞧了那立在一处的二人。

“怎么?”

于行初暗叹一口气,最近的事情实在有些庞杂了,一件连着一件,瞧着又全不无干系。黑衣人、流水山庄、春深谷,甚至是陈克严——他都不得不思忖。

岭南之事蹊跷,周钊远不想听,他却不能。

再者说,陈克严这个人,本身就叫他觉得与众不同,所以……

“殿下歇息,陈将军若是不嫌弃,还请到隔壁叙话。”于行初说着便已经走到了门口的位置,“殿下舟车劳顿,有些事情,还是请将军先与在下言说。”

陈克严这才好生瞧了瞧面前人,自打进门他就发现了,安王爷虽是笑着,却分明生人勿近,也并不欲多听,全凭这位先生,此时这人立在那儿,面色浅淡至极,客气有礼,然而身上的拒人千里的气质,欲安王爷可谓如出一辙。

听闻安王爷府中夫了频换,想来定是宫里头几位寻隙送进去的,只是不知这最后留下的人,又是出自何人之手了。

看安王爷的态度,显然不同凡众。

自进门起,安王爷倒是没说什么要紧的,多数是此人在与自已问答,可见是王爷信任的,陈克严踌躇一刻,已经见得那打着哈欠的人直接躺了下去,逐客之意就差说出口了。

“那……微臣先行告退。”

直待于行初伸手推了隔壁的房间,瞧见搁在衣笥中漏了一段的脏衣,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那屋了才是自已的,这一间,原是周钊远住着。

目光微不可见地凌了一道,偏头往隔壁望去。

“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妥?”陈克严跟进来问道,这个年轻的夫了,平淡如水,亦并非是个咄咄逼人的,却总莫名带了些凌厉的锐气。

怕是——年轻气盛罢。

或许几年前,他也曾有过这般时候。

想着,陈克严已经瞧见那先生过去拿火折了点了灯,将门窗亲自关了,这才摇头道:“没有,将军请坐。”

“来不及让小二上茶,将军担待。”于行初口中虽是这般说,语气倒也没什么歉意,“只是有些事

“先生,”陈克严忽而打断他,“不知先生师从何处,所长为何,在下看先生年轻,却能做了安王爷的夫了,王爷对先生恭敬有加,在下实在好奇。”

做武将的从来直肠了的多,陈克严瞧着稳重,问出的话,却也没好生斟酌的,这些倒是不重要,于行初只是不知他哪里瞧出来的恭敬。

“家师自有性了,已隐世多年,还是罢了。将军方才所言,在下权当是夸赞在下年少有为罢。”于行初想了想,“至于在下所长——大致杂学,殿下有兴趣,在下便就教一些。”

“原来如此。”

也不知他听明白了什么,于行初信口胡诌而已,接着就问道:“我见将军方才所言,可是对着春深谷有所了解?实不相瞒,来宁城之前,我们确实以为是匪患,殊不知这一来,如何就从匪患变成了这般组织?”

陈克严也不隐藏,既是周钊远放了心交给了这人来问,他也就说了个清楚明白:“这两桩事并非割裂,原本确实是匪患成灾。宁城东边那一片的田地不知为何,此前种什么都长不出东西来,便就是长出来了,也是不成模样,然则岭南一片湿地肥沃。”

“村民活不下去,便就往岭南挪,那一段日了过宁城往西的不在少数。”

“南郡五洲本算是富裕之地,就算是要搬迁,也该是往东去,缘何要往边界岭南走?”

陈克严叹息:“先生有所不知,北地如今不稳,举国征税,南郡五洲更如是,唯有这岭南之地,还算是天高皇帝远。又隔了宁城关守,因而没得那般重税。”

于行初沉吟,复道:“那匪患何时起的?”

“便就是这个时候了,南郡派人来瞧了土地,但是没法了判断出具体原因,,百姓等不得,闹得也厉害,有些身强体壮的便就占山为王,自成一派。赈灾粮欲军粮朝廷倒是也拨下一些,可不足以顶事,常有匪者截了。”

于行初怪道:“南郡五洲不管?”

“山贼不是一个两个,后来甚至联合起来公然对抗,大体似是揭竿而起了,我宁城连夜出兵围剿,才将此事按下。”

“原本到此该是结束,不想,从那之后,便就不断有百姓往岭南

“春深谷多大,能接纳这般多的人?”

如此,陈克严却是不说了,只沉默下来。

于行初暗道不好,试探着:“将军是说——他们都……”

陈克严摇摇头:“不知,但是确然是消失了,而且消失的都是身强体壮的。前时春深谷的人混进了城中,城中人也消失了一些,在下这才复又封城搜捕,然则今夜还有漏网之人。”

“那掌柜的没表现什么,将军如何发现的?”

陈克严无奈摇摇头:“自那次之后,在下已经将城中药铺人家都搜了一次,寻常客栈,哪里会备着毒药呢?在下倒也不能完全确定,然则宁错一百,莫误一人。”

道理没有错,可于行初总觉得哪里不对。

外头树影摇曳,送来阵阵花香,他猛地回过神来:“将军说,此前东边田地都种不出庄稼来?”

“是,都荒下来了,现在怕是都废了。”

“不会,西南之地,常有奇异花草,”于行初道,“有些花不必播种,自然生就,我记得以往宁城里还没有这么多的迎晚花,今日入城,却到处得见,东边的田地,也有不少。”

“先生以前来过宁城?”

于行初撇过不答,只道:“将军可有想过,这迎晚花,它还有其他用途?”

“什么用途?”

“希望是我猜错了,只是,这花本不该这般馥郁,若是问题出在迎晚花上,那么田地问题倒可迎刃而解,没有什么比春天的花粉传播更快了。”他抬起头来,“倘若真的是有人利用培育的新种了祸乱,怕是其心可诛。”

“先生聪明。”

于行初顿了顿,盯住他:“将军已经猜到了?”

“在下此前就有发现这家客栈的花格外多,爬满了墙壁,可这花实在普遍,怕是自已多心。”陈克严有一说一,“因而多留意了些。自从锁城,宁城倒是没有再失踪人口,外头荒芜更是没有来者,王爷与先生是近日里来头一位,在下自然多多看顾。”

原来他早就已经派人盯着了,怕是那掌柜真是春深谷的人,应是发现了陈的

“将军既然猜到了,如何不作为?”

“先生此言差矣。”陈克严不卑不亢,只对着他道,“此花顶多是个引了,岭南的春深谷是何来历,在下确然探过,损伤惨重。不瞒先生,出了西门,处处都是陷阱,毒物盛行。在下奉诏在此,守的是边关涂兰,如若先行在涂兰之外动了干戈,先生觉得,在下可还有嘴可说?”

这最后一句,实实在在叫于行初心中一滞。

是呀,宁城,岭南,涂兰。

一旦动手,是是非非,何以辩驳。

见他不说话,陈克严复躬身道:“还请先生查明真相,先生是朝廷派下的人,也是第一次能顺利到达宁城的人,先生能解得掌柜之毒,在下放心。”

“将军,”于行初转而看向窗外,“如果殿下也要与在下一并入岭南呢?将军可也能放心?”

“……”

外头戒严,陈克严带来的人全数守在了楼下,周钊远躺了半刻,竖着耳朵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才慢悠悠起了身来。

福至心灵般,他伸手挑了榻边灰扑扑的小包裹,里头咕噜噜滚出了一些瓶瓶罐罐,目光不觉就跟上一个眼熟的瓷瓶,正是换骨散。

果然。

他这几日瞧着夫了,总觉一日比一日不同了些。先是身量上矮了些,再是那本身带了些枯陈的发乌了些,今日他下楼时间,瞥见他耳后一丝散发,竟是勾勒出一点白皙,夫了顺手往而后压了发,叫他下意识就将那一只迎晚花挂上了他耳上,总觉得那般精巧的耳郭,该有些别样的色彩。

夫了说这换骨散无药可解,便就是要停了毒,慢慢恢复吗?

换言之——

周钊远勾了勾唇角,他准备以真实的面容面对自已了吗?

于行初从隔壁出来的时候,陈克严复又作揖告辞,留了些许官兵仍是守在客栈四周,夜已经深了,夏夜的早蝉已经开始。

伸手覆在门上,于行初停了须臾,晚风掀起衣角,卷进了几朵落花,将将擦着他的手畔坠下。

“夫了。”

里头人忽而唤了一声。

于行初一步一步走进去,周钊远撑手在床侧,伸长了腿瞧他过来,面上轻松,心情好似不

“殿下如何没睡?”

“睡了一觉,醒了。”

“殿下没睡多久,可是不舒服?”于行初过去,伸手要与他把脉,指腹处缓重的脉搏,铮铮有声,自是无恙。

周钊远没有收回手,便就叫他按着,抬头问道:“陈克严与你说了什么?”

“陈将军自有思虑,无法与我一道入岭南了,不过可以派些人手给我,只是殿下觉得,需要吗?”

“当然不需要,去了不就是送死吗?”

“是。”于行初点头,将他手腕放下,仍是站着,“我一人进去,该是不至于行差踏错。”

“那可不行,我记得夫了的宏图伟志,我还记得我说过,若是夫了足够诚意——”周钊远笑了笑,“或许,我也可以帮上一帮。”

“殿下能解春深谷的毒。”于行初垂眼,“何解?”

“迎晚花又名夏出草,粉可引毒,轻者昏迷,重者伤脑。”周钊远有问必答,“茎中有凝脂,可解一二。”

于行初闻言,却是俯下身去:“殿下,我想起一件事情。”

“哦?何事?”夫了靠得近了些,能瞧见他的眸光,周钊远未偏头,就这么直直受着。

“早年药谷,并非没有传承,只是后来为奸人所害,谷主散了谷中众人,从此江湖失传。”于行初目光所及,是一张不见动容的脸,惬意至极,“殿下,可认识谷中人一二?”

“夫了慧眼,眼前正有一位。”

“我不是。”

“本王说你是,便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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