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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关于座位的小插曲,然而年纪小总能忘记不愉快,没一会儿梁芊儿就和赵楠说话去了。
喜宴有敬酒的习俗,新人一桌桌敬酒,到了孩子们这一桌,就只能用饮料代替酒了。
陈彩琼挽着茅麻子的手,笑容在看到姜穗时有片刻不虞。
陈彩琼身材丰满,红衣裳撑得圆滚滚的,算不得多好看。茅麻子也是个其貌不扬的单身汉,能娶到陈彩琼他很高兴。
陈彩琼原本不乐意嫁给茅麻子,她更中意淳朴端正的姜水生。
可是本来两年前还好,后来突然姜水生就对自己态度淡了,自己喊“水生哥”姜水生也是敷衍应一声,害得大院儿里的人背地里笑话了自己很多回,送上门给人家做后妈都被拒绝,陈彩琼心里落了个疙瘩。
此时小姜穗倒好饮料,小心站起来,要与她碰杯祝福。
陈彩琼说:“哎哟姜穗,最近又摔了啊?看看这小脸,以后还不知道要毁成啥样,看着就心疼。”
姜穗反应慢,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点点头,也不计较,看着乖巧极了。
陈彩琼又看了眼一旁的梁芊儿和赵楠,笑眯眯说:“梁芊儿可真是标志,赵楠也不错,姜穗啊,你可得让你爸爸看好你,不然以后大院儿的姑娘都出嫁了,你怎么办哟。”
梁芊儿隐晦地笑了一下,赵楠则惊喜地抬了起头——赵楠常年被人说长得丑,这是第一次被夸赞。如果姜水生在这里,估计会被这种恶毒的话气得够呛。
这下就是反应再慢姜穗也反应过来了,陈彩琼这是记仇呢。
她也不同她争,毕竟今天陈彩琼是新嫁娘。一辈子就嫁一次人,也不知道陈彩琼哪里来的兴致非要来挖苦一下自己。
驰一铭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驰厌眸光浅淡,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炮仗似的孙小威左右看看,直言不讳地道:“陈姨,梁芊儿也没多好看啊,赵楠丑死了。”
陈彩琼:“……”
梁芊儿脸色青了青,瞪了孙小威一眼。
赵楠脸色难看极了,驰一铭差点笑出声。
孙小威嘴巴毒,接着道:“反正我们大院儿女生都不好看。”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陈彩琼看姜穗,小姑娘敬了酒坐得端端正正的,也正憨态可掬地回看自己。别人说她不好看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陈彩琼呕心死了,和一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计较,最气的还是自己,她扭头走了。
姜穗才不管她,陈彩琼只要没做自己后妈,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饮料最后被梁芊儿抱在怀里,她站起来挨个儿给大家分。这一年不比后来,孩子们零花钱少得可怜,也只有孙小威能经常买饮料喝。连姜穗都觉得嘴巴里淡出鸟来了,想喝点酸酸甜甜的解馋。
梁芊儿倒了一圈饮料,最后给驰一铭和驰厌倒时,故意只倒了半杯。
她实在不喜欢这兄弟俩的穷酸劲儿,特别是驰厌,几乎没见过他穿干净衣服。
一个修车的,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除了驰一铭和驰厌,谁也没发现她刻意的小动作。
驰一铭盯着梁芊儿,蓦然冷笑了一下。
驰厌面无表情,狭长的眼看了眼杯中的水,始终没抬眼看梁芊儿。
*
大院儿热热闹闹过年之前,姜水生就带着姜穗出发去C市了,他们在C市治疗待了三个星期。
一回来姜雪来火车站接他们,姜雪裹得厚厚的,像颗球。
她扑过来,一把抱住娇.小的姜穗:“哎哟小堂妹,可想死我了。”
姜穗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也抱住姐姐,软声清脆道:“小堂姐,我也想死你了。”
姜雪稀罕极了:“哟哟你这小奶音,这软绵绵的小娇.躯,这小可爱的模样,大声告诉我是谁的妹妹呀?”
姜穗笑得不行:“姜雪的妹妹呀。”
姜雪轻轻捏了一把妹妹小脸:“好乖好乖!”
她问姜水生:“二伯,穗穗的病还没好啊,她说话还是慢吞吞的。”
姜水生和蔼喜悦地道:“医生说穗穗这是娘胎带的病,但是可以慢慢调养,就像湿疹,有些人长大就自然好了。穗穗吃点药,多练习平衡度,过两年就能慢慢恢复成正常孩子一样。只是语速实在没办法,只能以后再看看。”
走路能恢复可以说是个好消息了,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了年,姜水生说要送姜穗去跳舞。
他口中的跳舞并不是观赏性舞蹈,更加确切来说,是平衡操。
然而姜雪特别兴奋,十八岁的姜雪,依然是恋爱脑的姜雪。她捧着脸,幻想道:“一张桃花儿小脸蛋,甜得溺死人的笑容,走路优雅动人,啊啊啊穗穗,你未来就是小仙女。走在学校校霸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然后校霸的小弟为你争风吃醋……”
姜穗忍俊不禁,姜雪的思维已经走出老远,拉都拉不回来了。
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过完了这个年,大家都知道姜家走路摇摇晃晃的小姑娘要去跳平衡操了。
梁芊儿和赵楠跳橡皮筋时嗤之以鼻:“走路都走不稳还去跳舞,别摔得更丑了。”
赵楠对“丑”这个字分外敏.感,梁芊儿一出口她就下意识觉得在说自己。反应过来也只能支支吾吾应和一声。
孙小威也是哈哈大笑,完全不敢把姜穗和平衡操联系起来。
笨拙的小丫头怎么想怎么滑稽。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笑,姜穗从六年级下期开始,还是学习平衡操去了。
六年级下期,约莫是她摔得最惨的一年。
有一次她跳完回来,额头青了一片。
驰厌骑着客户的摩托车从她身边经过,刹车皱了皱眉,这都摔成什么样了?还不如就不治保持原来的样子。然而这到底都不关他的事,对姜穗来说,他只是同学的哥哥,大院相隔最远的邻居。
少年停下车回头,姜穗轻轻“咦”了一声。然而她还没走到他身边打招呼,就看见少年转头,启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姜穗茫然片刻,她以为驰厌没那么讨厌自己了,没想到还是不被人待见啊。
好在她也习惯了,不怎么在意。
*
五月份的时候,R市下了一场暴雨。
这座城市处在风雨中,地面的积水没多久就高高一层。
下午六点钟,驰厌被喊去给人修一辆陷在雨水里的小轿车。
1999年能拥有一辆小轿车的人不太多,文雷问几个学徒谁愿意去,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支支吾吾。
驰厌说:“我去。”
他挽起裤腿,穿好雨靴。
文雷说:“驰厌,那人开的价格不高,就和平时一样,还不能骑车去,发动机会搞坏。”
驰厌点点头:“嗯,知道了。”
然而大雨依然没能阻挡他的脚步,他如今一米八的个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二桥下面。
驰厌起初打着伞,后来风实在太大,打伞反而吃力。他收起伞,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着目的地走过去。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他看到了标牌。
长青路段十八号,一辆洋气的白色轿车陷在雨水中。
驰厌蹲下,在车主目光下熟练地检查故障,发动机出了问题,怪不得好一阵坏一阵,始终出不来。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多岁。见来的是个少年,颇为诧异:“车行过来的?”
驰厌点点头:“发动机老化了,但是没坏,我修了只能管一阵子,建议你之后换一个新的发动机。”
少年黑发全被雨水打湿了,身上全湿了。
车主看着他,点点头:“管一阵子就行,知道了,谢谢小兄弟,你修吧,我现在有急事。”
车后座还坐着一个衣着贵气的女人,不停抱怨天气。
驰厌目不斜视,用最快的速度修好了。
车主从钱包递出一张一百的纸币,驰厌没接:“五十块,我没钱找零。”
“拿着吧,大雨过来不容易,五十块是她说的,这么糟糕的天气,应该加钱。”
驰厌淡淡道:“五十块。”
车主又仔仔细细看了他眼,笑了笑:“我叫段天海,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通过你们老板找我。大雨天过来修车,这份恩情我记了。”
驰厌这次不推辞,他说:“驰厌。”
段天海说:“我载你走吧。”
车后座的女人嫌弃地打量驰厌一身雨水,驰厌摇摇头:“不用。”
段天海见他不是客套推辞,自己也确实有急事,开车走了。
驰厌把带来的工具和雨伞拿起来,刚要离开,就看见了对面楼层鲜亮的匾额。
长青路19号,雨声哗哗。
“朝露舞蹈班”几个字格外显眼。
一个桃花眼儿小姑娘远远看着他,眨巴了下眼睛。
驰厌脚步顿了顿,往回走。
走了好几步,他又回头。
驰厌穿过马路,走到舞蹈班,好几个小姑娘好奇地看着他。
大雨还在下,今天就连老师都没有赶过来,几个小姑娘被困在这里,一筹莫展。
驰厌喊:“姜穗。”
趴在窗边被点名的姜穗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啊?”原来驰厌知道自己名字呀,他没喊过,姜穗一直以为他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见小姑娘乖巧看着自己,驰厌抿唇:“你回不回去?”
姜穗老老实实摇头:“回不去。”
驰厌沉默片刻,他看看她漂亮柔软的舞蹈鞋子,还有身上干干净净的浅粉色外套。
哪里都不像能淌过大雨的模样。
“我背你。”他嗓音冷漠说,“顺路。”
姜穗犹豫了很久,最后轻轻趴在他背上。少年身上湿透了,他让她拿着伞,轻巧背起她穿行街道。
姜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背着她,她还背着自己小书包。
一只小胳膊环住他脖子,许久她憋出一句似乎带着香气的小奶音:“谢谢驰厌哥哥。”
她靠那么近,也不嫌他这一身脏。
驰厌半晌回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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