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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之后,及至子时,上京城内各巷沉浸在一片安谧月光中,皇城内,六宫也陷入沉睡,原本坤宁宫外的两拨禁卫军也加至三拨,沉重的脚步声在宫巷间穿行,卫队刀鞘之上的暗纹映着月光泛出冰冷寒意。
也不知安静多久,坤宁宫那处耳房内,值守的小宫女困的打了个盹,将手边艾炉打翻,便听到哐当轻响,小宫女惊得睁开眼。
睡眼惺忪里借着朦胧月色,看到明瓦窗扇半开,微凉的夜风便寻隙吹进来。
小宫女起身去关窗,伸出的手猛地被人一把握住,不及反应便被捏住喉咙。
一双眼,瞪得越来越大,瞳孔散开,映出来人黑布覆住的面庞,宫女咽气,被扔在一边,来人却是在房内一通翻找,动作轻而急,片刻便将所有柜格屉子翻了个遍。
显是未找到东西,黑衣人目光一转,自手腕下露出铮亮刀锋,眨眼逼近了床榻。
陆宫令用了药,仍陷在昏迷中,丝毫未察觉危险,那把匕首将将往她脖子上送过去时,耳房的门忽被打开,黑衣人手上一顿,失了先机,眼睁睁看着屏风被人踹倒,重重的砸在他腿上。
青年站在面前,踩住屏风,使力碾了下,便将他压制的动弹不得。
而在青年身后涌入数名禁卫军,局势逆转,竟然将黑衣人合围包抄起来,禁卫军人多势众,竟似早有准备。
当此时,窗外一声短促的鸣笛,传来兵刃相交的声响。
裴鹤铭侧首去看,眉心微微皱着,这短暂的时间,给了黑衣人反扑的机会。
匕首割在裴鹤铭袖袍,生生割下了衣角。
原本压制在屏风下的人在裴鹤铭往后撤身时猛地跃起,胡乱朝禁卫军刺去,这一番没什么章法的进攻逼退了禁卫军,黑衣人破窗而出。
明瓦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朱由昶带着的禁卫军约有三十人,内廷选拔上来的高手,与黑衣人缠斗成一团,这一番动静惊醒了昭仁皇后,内监宫女将宫门外堵成一堵人墙。
徐荥已然呆住,愣愣的不知所措。
太子瞧她那样子,不由怒喝:“杵在这里像木头愣子,还不快去母后身边护着母后。”
她也只是个女流之辈毫无自保能力,被太子厉声训了句蠢货,心头一震,面色白森森的往皇后寝宫去,昭仁皇后担心陆苁蓉,披了大氅便要出去。
“娘娘不可,外头有禁卫军和锦衣卫,陆宫令不会有事的,”徐荥拼死拦着,暗暗啐一口,做皇家媳妇,当真不是件容易事。
加之值守宫女跪在昭仁皇后跟前,不住的磕头,竟让她无法挪动半步。
殿外的空地,两方恶斗不歇,禁卫军虽人多,黑衣人亦是训练有素,出手狠厉长刀竟挑翻了其中一名禁卫军。
裴鹤铭身形灵活如穿花燕子,在黑衣人之间来回穿梭,长刀间或划破对方手臂双腿或者腰腹,在对方刀锋砍过来时,侧身躲过,如鬼魅般飞快绕到了对方身后,抬脚踹在黑衣人腿窝,把人蹬的在地上翻了几圈。
黑衣人见状,不再恋战,转而自口中发出长啸,纷纷朝着坤宁宫后的宫后苑逃窜。
大昭宫内有两处御花园,这一处大多荒芜,园内松竹柏绕于山石,另有一处人工湖泊,此时湖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追赶而来的禁卫军将黑衣人堵在湖边。
朱由昶长刀一指:“大胆匪徒,若束手就擒尚能留你一命。”
黑衣人却与同伴低语几句,竟然将刀锋对着自己脖颈,企图挥刀自刎。
而远处破空来的两股力道狠狠地打在黑衣人握刀的手背,一股来自裴鹤铭,另一股则是锦衣卫千户叶脩。
北镇抚司原本于宵禁前去刑部拿涉事犯人宋家女宋清,被刑部万主事以陛下圣旨为由挡了回来。
这是锦衣卫为数不多的空手而归。
而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伍荣立功心切,连夜审了太医院的数名吏目,叶脩则正值轮差,巡守到坤宁宫外听到打斗声便加入战况。
黑衣人自杀不成,反被蜂拥而上的禁卫军钳制住,捆住双手带出了宫苑。
“多谢裴大人,叶千户,这些人胆大包天,连坤宁宫也敢闯,此事属下会立即呈禀陛下……”
身为臣子不该妄图揣测君心,但今夜的事,景顺帝除了严令禁卫军锦衣卫巡守,并未有其他安排,甚至于过分的放松,照旧回去乾清宫处理政务,似乎连内阁都未曾召见。
朱由昶带人离开,叶脩却看着静谧湖水,挑眉道:“今夜之事,大人有何高见?”
“事情未查清之前,勿妄论勿评断,”青年于方才的打斗中锋芒毕露,如一把明利宝剑,此刻刀鞘合上,锋芒尽消,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杀意。
裴鹤铭望着叶脩:“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听他这样问,叶脩笑笑:“大人这话问的奇怪,卑职奉的皇命,今日值差,巡逻到此处,方才还帮着朱统领和裴大人截下黑衣人,卑职应该是有功劳的,怎么被大人这一问,反倒是居心不良了。”
一心用了旁门左道想往上爬的人,居心本来便不正。
裴鹤铭目色一沉,同他道:“汴州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本官没忘。”
“三司断案讲究的是公正严明和证据,大人这么说,卑职不明白,”叶脩拱手,又道:“早前大人让人跟踪卑职,可有发现不妥?”
言下之意便是子虚乌有,连杨敖都摘脱出去了,与他有什么关系,他说的坦荡自然,似乎截杀烧驿站杀傅文通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裴鹤铭望向高墙,亭台楼阁重檐盝顶隐于夜色中,就如同人心难测,他回头看了眼叶脩,随即转身出了宫苑。
叶脩目送他,久久的站在湖边。
半晌后,他从地上捡拾了一块趁手的石子,就这么瞄准往湖中扔,咚的一声闷响,石沉入水,带起阵阵涟漪。
权势就像涟漪里的波浪,任凭多难靠近,世人都想拥有。
朱由昶押着人必是要送到都察院或者刑部问讯,那些禁卫军前脚刚走,内廷的宫女内监便着手清理殿内狼藉,汉白玉的栏杆后,太子一身青袍,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转首又望向灯火通明的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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