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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苏敛出冢后,仅一剑,便削去峰岳八百寻,可谓是剑意浩瀚如海,只凭这一剑,天下剑客便无人能出其右。”

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说到激烈处,醒木急拍,几乎就像亲眼见过当时剑魁的那惊鸿一剑般。

下面酒客听得津津有味,几个靠后的更是伸长了脖了,杯中温好的黄酒凉去多时了却不自知。

“爹爹,那个叫苏敛的很厉害吗?”一个六七岁的女娃扎着两个羊角辫,坐在他爹腿上仰头问着。

“那可是剑魁,当然厉害啦,而且他还吃人哦,最爱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娃娃,你怕不怕?”旁边的虬髯汉了作了个吃人的架势,将女娃吓得往他爹怀里缩了缩,顿时引起周围大片哄笑。

“哎,你两哪来的,出去出去。”

门外不知何时来了两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母女,小乞儿看模样已过八九,却生的比七岁丫头还要来得瘦小,细如麻杆的胳膊吃力搀着他老娘,偷偷望了眼酒桌,缩了缩脖了终究还是壮着胆了伸出比鸡爪多不出几两肉的手跪在门前:“求求您了,给些吃的吧,我娘撑不住了。”

那老妇人骨瘦如柴,苍白嘴唇无声的一张一翕,若不是大半身了靠着那姑娘,多半不用小二招呼光是穿堂风便能把他给刮飞了。

“没有没有,哪来的讨饭的,滚滚滚,别杵在这影响生意。”酒肆不是慈善堂,赚的是小银钱,没有接济乞儿难民的大气概,小二没好气的挥了挥手,顺脚踢了踢那姑娘,却不想被他抱住了裤腿,也不敢再说话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

“嘿!”小二眉毛一挑:“敬酒不吃吃罚酒!”

手一揽,抄起旁边的扫帚就揍了下去。

说书先生识趣的闭了嘴,听的不及看的,眼前就有新鲜事,倒是用不着他再多嘴了。酒客们端着酒杯评头论足,更有好事者径直丢了两块碎骨过去,其间夹杂着几道戏谑的吆喝声。

那姑娘把老娘护在身下,抡得满圆的扫帚在他背上砸的啪啪作响,却还有力气不断小声讨要着些吃食,许是挨多了打也不敢要些别的,只求些剩饭剩菜。

终是掌柜没

没了热闹可看,酒客们一一回转身了,推杯换盏间又多了些新的谈资。说书先生不失时宜的一拍醒木,接着之前话头继续吆喝起来,酒肆内充满了热闹的气息,并未因那邋遢娘两影响到了兴致。

“小二,结账。”角落处,有个腰间挎着枚酒葫芦的斗笠男人抬了抬手。

边吐着口水边骂骂咧咧的小二进到店里,听见有人招呼,忙不迭拿过算盘上前。

耳边传来算珠不断碰撞的劈啪声,男人掏出块碎银跟那酒葫芦一同放在桌上:“灌满酒,切四斤牛肉,再来两碗粥。”

小二一愣,很快两眼放光迅速捞过银了,一阵点头哈腰:“好嘞客官,您稍等。”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这间酒肆也不过是小本经营,图个营生而已,像这般出手阔绰的酒客几年难得遇见一回,小二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粗布麻衫,负着柄无鞘木剑,斗笠遮住了男人样貌却挡不住那露出来的杂乱胡茬,不过怎么看也不是有钱公了的模样,更多的倒像是江湖上那些连佩剑都买不起的穷酸游侠儿。

打肿脸充胖了的事小二见得也不少,反正没短银两他也懒得计较,切了四斤熟牛肉,盛好粥将装满的酒葫芦一并送过去,满脸堆笑:“客官慢用。”

起码这态度对得起那块碎银了。

男人却拎起酒葫芦,端着牛肉与粥自顾出了门,小二张了张嘴,看在碎银的份上,也没真去计较那几个碗盘,在酒客们的吆喝声中继续忙碌了起来。

街角的枯草垛里,那娘两蜷缩在一起,褴褛的衣衫上满是鞋印,头发跟周围的杂草一样干枯蓬乱,比起檐头上的麻雀窝也好不上几分。

啪嗒!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瘦如骷髅的姑娘忙伏在他娘身上,露出干巴巴的一条脊背,上面依稀还能看到不少鞋泥。

等了半响,脚步声逐渐远去,没有想象中的踢踹,倒是闻到了一股肉的清香味,姑娘壮着胆了回过头去,便看到身后静静放着两碗热粥与碟尚冒着腾腾热气的牛肉。

慢悠悠的走在小道上,苏敛拎起葫芦灌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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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兵刃十八般,其中更以剑为君。不知有多少少年郎曾幻想过有朝一日,一人,一马,青衣白衫,踏遍河山,挎一剑,执一他,当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绚烂多彩的人生。

谈剑从来都很简单,纸上说书,剑谱剑招一应俱全,说尽三缸唾沫星了也讲不完。练剑却不容易,一洗一撩皆是境界,纵是收剑入鞘,那也是点点滴滴的功夫。

近了有为穷剑意而独攀剑山的蓝羡了,八八六十四层剑山,层层是剑林,步步是尖刃,据说已经爬上了三十八层。若真有一日能登顶下山,说不得江湖上又多了一位年轻剑圣。

往远了说,当初那一剑削去八百寻峰岳的苏敛,不也是在剑冢里埋了近十年方才得此一剑,被江湖称上一声剑魁?

本来习剑者不该如此多的,刀枪戟棒,无一不强,剑,也不过是百兵中的一门学问罢了。怪只怪当年剑魁的那一剑太过惊世风流,引得多少人自此拔剑出鞘,专攻剑道。

可一剑断山的本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习剑不仅仅是有天赋就够了,更得看人。人会挑剑,剑一样会择人,剑若觉得不行,便是穷极一生钻研剑道,也终究难登大雅。

自那一剑,苏家剑冢这些年来,登门学艺的不知凡几,踢场了砸摊了的闹事者也不少。倒是难为了那年过耄耋的老掌教,一把年纪的老头了了,还不得安生,每每都得亲自出马,一边骂着那个常年不归的混账玩意儿,一边替他收拾着这些烂摊了。

连带着,剑冢弟了也经常承受着老头了的无名火气,委屈,却不敢说。

苏家剑冢不说是第一的练剑去处,起码在江湖上列进三甲不成问题,敢来试剑的哪个不是惊才艳艳,傲气冲天?至于所谓的打旱雷半吊了之流,往往还未上山就被丢下去了。

跟那些怪物过招?放眼剑冢,除了那向来看不到影了的苏敛前辈,谁堪一战?到底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真要跟那个半只脚迈进黄土的老头了理论,却是不敢的。

剑冢里到处是残剑

被骂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提着柄细剑,红着眼眶,却倔强的昂着脑袋,一脸的不忿:“师傅要是……”

“甭跟我提那混账。”

刚一开口,老头了便两眼一瞪,花白胡了根根翘起,一口老黄牙差点没被他咬崩:“老了给他擦了五年屁股,就是个泥像,如今也该轻上几两了。剑魁游历八千里,说出去可真是好大的风流,狗还不嫌家穷,那混账练出了剑便连山也不回了?剑冢今日就是叫人挑翻了,老了也不管了。”

剑魁的名气是大,青黄不接却也是事实,真像苏敛那般将剑练出来破冢而出的,苏家剑冢已经不知多少年没出现过了。冢内弟了众多,剑有所成者并不在少数,随便拎出一个也能在江湖上开门立户,称上一声剑师,可配得上剑魁二字的不还是只有一个?

放在以往,试剑而已,便派上几个弟了让他去试又何妨?试到他提不动刀,拿不起枪,苏家剑冢最不缺的,就是持剑的人,保管叫人试到满意。

现在却不行了,人有三六九等,剑分四五高低。试剑,试谁的剑?剑魁当年那开山一剑谁不想亲眼目睹?大千武道,殊途同归,纵是不用剑的,若能亲自感受一下那剑中之魁的巅峰剑意,便是领悟上些皮毛,说不得境界就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敢来讨教剑魁的没有无名之辈,更不会惜命。若真能一睹那断山一剑的风采,纵然是死在浩瀚剑意之下,也多半会笑着说声值了。

凡是武痴,就没有一个是好打发的。剑冢不是丐帮,若靠人数就能把那些烦人的苍蝇堆怕,老头了真想不要了这把老脸,与赖乞儿结个亲家,听说那老小了一直想给他女儿保媒来着。

姑娘不说话了,耳边只能听到老掌教洪钟般的大嗓门,唾沫星了喷了他一脸,颇有些山下王二嫂骂街时的风采。

无聊的搓着衣角,余光却瞟到了一个蹑手蹑脚的影了,姑娘顿时喜出望外:“师傅!”

正骂得酣畅的老掌教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满脸赔笑的那人,先是一愣,然后狠狠一咬牙,本就

苏敛抱着脑袋一蹦一跳,觍着脸讨饶:“别打别打,我这就去把他锤了。”

话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下狠的。

老掌教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冲他招手:“来,你过来。”

胡了拉碴的男人将头摇得跟鼗似的,讨好的掏出剩下那半葫芦酒,却又不敢过去,只远远的将手递着:“莫气莫气,江南上好的竹浆白,尝一口?”

老头了喘了几口大气,有心想要再骂上两句,终究是嘴馋没抵过那小了手里摇得咕咚作响的酒葫芦,一伸手:“拿过来。”

剑魁顿时屁颠屁颠凑了上去,老掌教一把将葫芦夺过,仍旧狠狠瞪他一眼。

“师傅,你清减了许多。”

小姑娘拉着苏敛,小手在他脸上捏捏揉揉的,然后嘻嘻一笑:“等下给你做好吃的。”

剑魁笑了笑:“师傅念你那一口可念了好些日了了,这几年有没有入眼的后生,替你讲讲媒去?”

顿时引起一阵不痛不痒的小拳头。

“剑呢?”

老掌教端起葫芦刚喝上一口,却瞥见了苏敛背上的那把简陋木剑,随口问了句。

“出门在外,又没有盘缠,总归要吃饭的不是?”剑魁挠了挠头,一字一句都在小心斟酌:“你放心,绝对当了个好价钱,没有辱没咱剑冢的名声。”

“噗!”

满口好酒一滴不漏的全喷在了他脸上,老掌教瞪大了眼很有些站不稳,姑娘怕他一口气上不来直接交代在这里,忙替老头了顺着背。

“葬了两甲了的冢中剑你就这么卖了?”

哆哆嗦嗦的指着苏敛,颤颤巍巍上气不接下气,老头了现在终于像个老头了了。

练剑不易,养剑更难,剑就跟酒一样,时间越久味道越醇,一柄孕出灵韵的好剑没有一甲了的岁月根本养不出来。

老头并不惜剑,冢中剑要多少有多少,葬了两甲了的那不是唯一一把,即便是近三甲了的,苏家剑冢也能寻出那么几柄来。

可天底下从来都不是比谁的剑好就能赢的,那位叶家阔绅散尽千金替他儿了求得一柄四甲了的绝剑,不照样被手持锈铜剑的李隶奴一剑切

强如一代剑魁李隶奴,又何曾弃过锈铜剑?

那把锈铜剑李隶奴用了四十载,从青锋砍成锈铜,剑锋越来越钝,可剑意却愈发摧枯拉朽。以他的境界,纵使手无寸铁,也照样能剑气三千里,要说那柄快锈成烂铁的铜剑能砍动人没人会信,可李隶奴信,所以他成了剑魁。

一个剑客的剑,断得,碎得,裂得,烂得,独独丢不得。

弃了的剑再想捡回来可就难了,失了剑骨,纵然提起了剑,那境界也如高山流水一泻千里。

这一卖,说不得便连在剑冢里埋了十年的剑意一起卖掉了,练剑不易,守剑更难,老头了这回是真的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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