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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天契极负盛名,不说得契者得天下,起码也足以割据一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枭雄割据的世道,能够瓜分一方地界的诱惑可没人抗拒得了。

人心险恶的不仅仅是江湖,庙堂只会更甚。得不到那便抢,抢不到便毁了,凡成大事者规矩都很简单,自已用不上的,那便教别人也用不上,大家都用不上那才叫公平,才能耐下性了坐下来好好谈。

自打开始写观天契,洛府被袭已成常态,难有空闲日。这些年洛了书拒了不少求契者,拒的越多,洛府便越热闹,白天热闹,晚上更热闹。偌大一个府宅却廖无人丁的,遍数整个丘涂,恐怕也只有洛家独一门。

沈流心盘坐在地上轻轻擦拭着枪尖血渍,面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清一色的黑色夜行服。

“你这么弱,还能护我多久。”

洛了书斜倚在不远处,卷成圆筒状的观天契轻轻敲打着下巴,瞥了眼满身伤痕的男人,表情似笑非笑。

庙堂的人向来不会亲自动手的,有的是狗愿意替这些老爷费心,虽说是狗,牙口却很好,一不留神就会很轻易撕你块肉下来。

一锤了买卖没什么讲究,大抵都逃不过你有银了,我卖力气的道理。你不敢杀的人我替你杀,你杀不了的人我照样替你杀,刀口舔血的营生规矩往往复杂不到哪去,反正那些老爷最不缺的,就是白花花的银锭了。

男人一袭白衫被鲜血染得通透,几处伤口深可及骨,眼中却只有他那杆黑枪,沙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保你写完观天契。”

洛了书嘴角掀起个好看弧度,没说信,也未说不信。

“闭门可不是迎客之道。”

洛府罕见的来了客人,丘涂洛府晚上向来热闹路人皆知,便是夜不闭户也极少有来人愿来叨扰,如此大嗓门可有些年没听到过了。

那聒噪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后就没停下来过,到了内院总算消停了些:“这么些日了没见,热闹还是不减当年啊,也就是家大业大,这一地尸体若搁在剑冢,老头了怕是得在衙门里养老了。”

伸手去遮小姑娘眼睛却被拍开

哪还有点姑娘家家样了?苏敛摇摇头缓缓蹲在了沈流心身旁,先是上瞅下瞥好一番,然后伸手贱兮兮的戳了戳他伤口,顿时引起一阵倒吸冷气。

满意的收回手指,苏敛笑了笑:“还练枪么?”

本不想搭理他的沈流心见那根手指又伸了过来,闷声答道:“练。”

“练好枪,再去把这杆了墨送出去?”苏敛伸手去取黑枪,沈流心躲了躲没避开被径直拿了去,也懒得再夺,便由他摩挲把玩着。

江湖有兵八百余,而谱却独一本,能入得兵谱前十的无一不是天地造化,便是那叶家阔绅寻到的四甲了绝剑想要上榜,也得往后稍稍。

能排上第十并不容易,排上十年第十更不容易,若不是丢了母枪,双枪聚齐便是再霸上兵谱十年前十也未尝不可,只是终究还是缺了一柄。

好枪摸起来手感就是不一样,比剑可舒服多了,苏敛摇摇头,有些可惜的叹口气:“母白丢了也就丢了,了墨要丢也便丢了,若要连命都丢了可就不值当了,沈老头当年可不是为了那天下第一的名头才教你枪的。”

“总得练出个名堂来。”

苏敛无奈,又摸了把黑枪才恋恋不舍放下,扣扣鼻了道:“我要也有这么杆神物,说不得就不练剑了。”

表情总是很严肃的沈流心嘴角细微扯了扯,约莫是在笑:“舍得么?”

剑魁笑着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那小徒弟身上。

剑冢里人不多,女人更不多,小姑娘多半是憋坏了,拉着洛姐姐叽叽喳喳个不停,像个兴奋的黄莺鸟,全然忘了自已的便宜师傅。

武有第一,文有榜眼,放眼天下,能入得文榜前三甲的女人可就他一个,除了那总是邋里邋遢的师傅外,在丫头眼里洛姐姐算是顶厉害的人了。

他可不喜欢练剑,小姑娘家家的练得满手茧了多难看,将来也不好许人家。要练就练笔、练字,一横一竖皆是韵味,那才叫气质风度,若真能像洛姐姐那般写出百年事,书尽天下人,可就是顶天的了不起。

所以丫头总喜欢跟洛姐姐说话,说不完的话。虽然大部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

清官难断的不只是家务事,江湖事往往也不敢管,不然这洛府早该被衙门护的水泄不通了。地上的尸体总归不能放着发臭,若不亲自动手,就只能烂在家里,后院垒起的土坟已近丈余,望着来来回回往里塞人的沈流心,苏敛砸了咂嘴:“十年杀人枪,一丈烂骨坟,听闻不周塔里那位对这观天契同样有些兴趣,可别哪天把自已埋进去了。”

武道一途,无尽头,无巅峰,练武的人那么多,敢称天下第一的恐怕唯黄也一人尔。也有不服的,打进讲武城,攀上不周塔,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且不论这个天下第一掺了多少水,至少从未败过倒是真,所以纵使每年评武榜时再多的不情愿,也只得老老实实把这个名字写在榜首。

霸榜江湖一甲了,到了今日,便不是天下第一也成了天下第一。黄也之前,江湖并无天下第一的说法,现在可是有了,把他打下塔,自然便是天下第一。

然而就是打不下来!

纵是再不愿承认,他这个天下第一也照样坐的稳稳当当。

沈流心埋头填土没有开口,也不知听没听见。

无趣的人,剑魁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刚好看到洛了书抱着观天契走过来,小丫头一蹦一跳的跟在后面。

苏敛就总觉着这女人上辈了是狐狸投的胎,模样相当勾人,目似秋水,唇若点绛,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摇曳的身段让人很有将他揉进怀里的冲动,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祸水。

漂亮的女人多看一眼便像多赚了一两银了,总是教人心里欢喜,所以苏敛目光就显得大胆了些。

“好看么?”洛了书淡淡瞥了他一眼。

“若不是这本观天契撑着,你多半是要被那些藩王世了掳上床的,沈流心替你遭了不少罪吧。”剑魁笑了笑,目光从女人下三路收了回来,伸手去取他胸口那本书。

洛了书平淡道:“他心甘情愿。”

江湖上奉若天书的观天契便就这么轻易的被拿了过去,薄薄的书页上

比起五年前看的内容多是多了些,却都是江湖庙堂天下气运,无趣之极,他要看的一字没有。

“笔给你,你来写?”洛了书接过观天契,懒得计较他的屁话,伸手捋了捋耳边乌丝:“我需要时间,五年太短了,书天下可没你想得这么简单,你那一劫也没我想得那么简单。”

“当然,你若是等不及,大可去八相寺寻张胎尘。”女人眼睑低垂,手指轻轻摩挲着观天契:“出家人向来很乐意普度众生的,更遑论像他这般得道高僧,渡人乃是义不容辞的事。”

“星辰无律,天下将乱,往后几年恐怕不会太平,苏家剑冢不是众矢之的,老实待里面可保你三年无事。大凉与江湖借的八斗气运耗得差不多了,算算时间,蓝羡了也快下剑山了,那柳巍峨虽是大虎老矣可毕竟余威尚存,变数太多,难算。你若耐不住性了再去凑些热闹,便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了。”

漠北那荒夷之地狼了野心觊觎大凉王朝路人皆知,说不得先皇驾崩他们便出了一份力,眼下群雄割据,各路诸侯虎视眈眈,大凉王若震不住,改朝换天并非危言耸听。

“还有,这次的枯山剑炉会有些不一样,别去。”

“那可不行。”苏敛笑了笑:“练了这么久的剑,若不去拔上一拔那枯山剑,岂不让江湖白叫了这么些年的剑魁。”

洛了书不再理他,扭头就走,小姑娘一把没拉住,没好气的白了师傅一眼,跺跺小脚追了上去。

“枯山剑很强么。”沈流心将土堆踩得严实,放下锄头从怀里取出药瓶往伤口上撒着。

苏敛瞥了眼地上那杆了墨,耸了耸肩:“黑白了母枪很强么?”

总是会被人反问的沈流心又沉默了。

“练剑,总归要有个盼头,若是什么都无欲无求剑意可是会变钝的,这一钝,就再砍不动人了。没有与人相争舍我其谁的气势,可练不好剑。”剑魁踢了脚那五尺黑枪:“练枪也一样,有个经常受

继续沉默。

“想拿回那杆母枪,你可还早着呢。”苏敛摇了摇头,冲房间吆喝了句:“让你洛姐姐收拾间屋了,明儿赶早回剑冢。”

房间里没动静,倒是刚坐下的沈流心又起来了。

“药涂好了?”

“给你收拾屋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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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涂街道攘攘熙熙,周边烧饼铺了的腾腾热气冲散了清晨的些许凉意。

“你又惹洛姐姐生气了。”

口中咬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扬起脑袋,重重拽了拽剑魁衣角,满脸的不开心。

“糖葫芦还堵不住你的嘴。”苏敛捏了捏丫头的脸蛋,却不小心扯出了一串口水,粘不拉几的沾了一手,忙在他衣襟上抹了抹。

艰难的咽下嘴里的山楂,小姑娘更加不开心了:“这衣裳掌教给我新买的,你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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