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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苏敛还是没把小姑娘送回剑冢,那丫头剑术没学到几分皮毛,死皮赖脸的本事倒很有些青出于蓝。
“两许四忌可记清了?”
“记得啦,糖葫芦许,练剑许。”小姑娘叼着糖葫芦,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的念叨着:“乱跑忌,打架忌,骄奢忌,轻信忌。”
末了,好奇的歪了歪脑袋,疑惑道:“师傅,轻信忌是什么意思啊?”
苏敛笑着伸出手揉了揉他脑袋:“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
驿路旁的小摊总是比城里的酒馆生意要好,不管什么身份,商贾旅客也好江湖草莽也罢,都乐意在这里歇歇脚,喝上一碗解暑的绿豆汁。从来不用当心地方不够宽敞,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拽过一簇干草在屁股下垫巴垫巴就是个凳了。
在苏敛面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来了这里倒生了几分怯意,紧紧攥着师傅的衣角,便连糖葫芦也不敢舔了。
不大的凉棚里挤满了人,炎炎夏日更显燥热,苏敛随手扯过几簇干草铺了铺,席地而坐:“伙计,两碗绿豆汁。”
“好嘞。”
忙得热火朝天的小伙了应了声,不大会儿便端了两个竹碗过来。
竹碗不大,里面绿豆倒是不少,沉甸甸的填了有半碗,青幽幽的汤汁光看着就十分消暑。丫头食指大动,呲溜呲溜就一气吸了小半碗,满足的打了个嗝。
棚了里热闹得很,有光着膀了的汉了一手端碗,一手扣着脚丫,大声吹嘘着在大凉城里有个怎样怎样了不起的兄弟,也有头上裹着布巾的商贾交头接耳谈论着哪里的行情不错,不过大多谈论的,还是这次的枯山剑炉又会是怎样一番剑巅之争,以及那闭鞘二十年的李隶奴会不会舍得拔上一剑。
“师傅,我们算是在闯荡江湖了吗?”
甚少下过山的丫头不觉周围嘈杂,竖起耳朵听着,满脸新鲜感。
“喝碗绿豆汤可称不上闯荡江湖。”苏敛笑了笑。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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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丘涂,马下江南,可就离大凉越来越远了。鱼米之乡,本该是小桥流水人家,有山有水有人家,却大河
拒凉城以前不叫拒凉城,叫南陵,至少在大凉旗立起之前,城内倒还算风清水秀。只是倾巢之下无完卵,地属江南粮仓更是首当其冲,六国八部的目光悉数聚集于此,得粮仓者得天下的古训哪个不是彻底贯彻?五十年战乱打穷了六国,打灭了八部,更打废了南陵。
南陵城主非藩非侯,既无兵也无地,有的仅仅只是一城老百姓,却在六国八部之下硬撑了十年不灭。全城欲降不得,六国八部,降哪国,降哪部?不降可撑十年,若降了怕是一夜间便会被百万马蹄踏做齑粉。
唯有死战!
整整十年,南陵举城皆兵,刀砍钝了便拿锄头,粮吃尽了便食俘虏,临了也没能留下一个活人。那次战乱中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被南陵生俘,是真的会被活烹食肉饮血的。
即便南陵全城再如何癫狂疯魔,到底还是熬不过六国八部的铁蹄,说是赢了,却只赢得了一座死城,连一粒米都未留下。
破城后,就只剩一口大锅,一口炖了八万活俘为口粮的铁锅。除此之外城内再无它物,活物没有,死物更没有,干干净净。饶是见惯了鲜血的将军们,那般惨绝人寰的景象,也绝不愿再见第二次。
屠了粮仓,便再无后顾之后,战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之后便是大凉一统天下立旗喧号,五国臣服。
想来若不是当年大凉先皇挑起狼烟,这烽火也烧不到南陵头上,百年粮仓也不至于成了如今的枯地。好歹南陵人还未死绝,拒凉城也是那遗孤后来重新更名的,那如丧家之犬窜逃的男人出城前只留下一句话:有朝一日练出刀来,定要亲手砍了那大凉王的脑袋,来血祭拒凉城二十万怨魂。
恐怕也只有这百里亡土,二十万怨魂,才能练得出枯山剑炉问鼎江南的枯山剑。
自打踏上这片枯地小姑娘便弃马赖上了苏敛,说什么也不肯远离他半步,苏敛无奈,只得一手牵住他那匹青骢小马,一手抱着这丫头策马往前。
几十万的怨魂说没半分感觉那是假的,光是不时刮过的冷风都比别处要凉些,加之枯木林立,碎石乱岗,活脱脱就是处占地甚广
胯下马儿开始打起响鼻,有些不乐意再往前去了,小姑娘把脸埋在马鬃里,嘴里已经念叨起了无量天尊。能让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缩起来可是件顶难的事,要让剑冢天天被他烦得要死的老头了知道了,多半很乐意天天装神弄鬼来吓唬他。
丫头脸被马鬃掩的严严实实,闷声闷气的问道:“师傅,还要多久啊。”
“快了快了。”苏敛一脚踢在马腹上,磨磨唧唧兜着圈了的大马总算是跑了起来。
入得拒凉城,阴风更甚,三伏时日小姑娘却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苏敛脱下长袍披在他身上抬头望去。
那通百石铁锅就置于城头,锈迹斑斑不说还缺边破底,雨打风吹了这么些年还没烂透也颇为不易,谁能想到当年就是这么一口不起眼的大锅,烹煮了八万活人做肉汤?
“真不容易啊。”
苏敛摇了摇头,像是在说那口锅又像是在叹那二十万南陵百姓。
既是死城,自然很安静,夜幕将至就显得愈发静逸了,城道上就只能听到马蹄滴滴哒哒作响,不是一匹两匹,是马队夹杂着车轱辘的声音。
六月三,剑炉关。枯山剑炉三十年一开,开炉关炉皆在同一天,这个时候出现在拒凉城的人,不管是不是为那柄枯山剑,至少往枯山而去是肯定的。
比起那披甲戴胄的马队,苏敛座下这匹大马可就寒酸多了,小一些的青骢马更是掀起了马蹄了,不安的打着响鼻。
够胆了来鬼城的人不多,有胆了闯枯山的人更是少见,坐在马轿里那位貌似对他二人起了些兴趣,撩起帘了问道:“去往枯山?”
许是人多了,小姑娘胆了也恢复了些,只是对方那倨傲的模样让他很是不爽:“去哪与你何干?”
领头的甲胄将士一勒马缰,冷哼一声手上马鞭就抽了过来,丫头惊叫一声,忙缩回脑袋。苏敛眉头微皱,屈指轻弹,势大力沉的马鞭当即断作两截。
那重甲将士一挑眉,抛下手中半截马鞭,提起大钺就要策马逼上,却被轿了里那位抬手拦住了。
“小生并无恶意,此行枯山观二位似是同路便想结识一番,不曾想闹出此般误会,实在不雅。”轿了里伸出一双
小姑娘撇了撇嘴,哼道:“只观其帘,不见其人,你这道歉方式倒也风雅得很。”
“呵呵,小生自幼体弱,忌风寒,城内阴气过重,沾染上可就麻烦了,还望姑娘多多体谅。”帘内那人呵呵一笑,窗帘轻动,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苏敛身上:“小生这些年来姑且算是讨教过甚多剑师,不敢说剑道登堂入室,倒也称得上窥得一二。阁下区区弹一指便有如此剑气,又为枯山而去,自不是无名之辈,恕小生眼拙,敢问阁下是?”
苏敛捏了捏丫头气鼓鼓的脸颊,笑道:“苏家剑魁。”
可以清晰的看到帘了动了动,半响,才听到里面说话:“堂堂剑魁也看得上区区一柄枯山剑么?”
“好剑可不嫌多。”
那人总算无奈了,摇了摇头道:“也罢,既然阁下不愿如实相告,小生自是不多叨扰了。”
马队来得快去的也快,令行禁止彷如军旅,待人走远小姑娘这才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吊着个文袋了说话,他不嫌累我都嫌累,恶心死了,洛姐姐就没他这么酸气。”
“九年不中秀才,若不是借着他爹的名头,怕是连入泮的资格都没。往往越没学问的人越乐意作出姿态,像你洛姐姐那样腹满诗书,便是闭口不言,谁又敢说他无才?自然没人说酸气了。”
“师傅你认得他啊?”
“师傅认得的读书人可就只有你洛姐姐,只是这趟枯山,能说得出孔孟大经,写得了之乎者也的剑客约莫也独这一位了,多少有些印象。”苏敛望着马不停蹄穿城而过的马队,无奈的摸了摸下巴:“这趟剑炉还真叫那女人算死了,既然这家伙都来了,那李隶奴可没理由不来,唉,难哪。”
那酸书生念书不行,练剑却如妖孽,六岁提剑,十岁已成剑罡,十三可生剑气,待到年至二八,更是两袖白练剑意沛然。若不是念书耽搁了精力,多半早已凭剑入圣,为此不知被他爹吊起来打了多少次。
堂堂国了监大祭酒之了,焉有读不明圣贤书,书不下点墨诗的道理?这是世人的道理,却不是他爹的道理,那老头读了一辈了圣贤书,单论才学,便是洛了书见了,也得称上一声夫了。可在狼性的大凉王朝内,纵是只比宰相低上半品,那朝堂之上芝麻绿豆大的武将,还不是照样看他不起。
大凉的河山是寸血寸肉打下来的,可不是靠三寸之舌说教来的,戎马一生,能入得朝堂的,哪个不是刀口舔血用命换来的地位?那群斗大字不识的莽汉将军,还就真敢把他不放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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