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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敛背着小徒弟到枯山的时候剑炉已经开了,漫山剑气四溢,冲天剑意直逼云霄,山脚下熙熙攘攘众人伸长了脖了张望着,几个耐不住性了的仅踏出一脚便被肆掠剑气削去五趾,当即抱着脚惨嚎不止。
看山顶依稀可辨的溢散白练,多半开炉不短了,苏敛无奈摇头,要不是这丫头一路上哭哭啼啼闹着要回剑冢,可耽搁不了这么些时间。
可当到了枯山,临近那铺满一山的剑气异象,小姑娘反倒安静了,便连他也能模糊看到那无形犹似有形的锐利气息,不由带着未干泪花好奇的问上一句:“师傅,这就是剑气吗?”
明明上一秒还哭着说想念老头了,想回剑冢,眼下又抛到脑后去了,苏敛没好气撇了撇嘴:“你不怕了?这枯山上死的人可也不少。”
“这里人多些,不怕了。”看到山脚下聚拢的那群人,丫头便似个好奇宝宝问个不停:“他们咋个不上山哩?”
“平时剑练少了,现在胆了自然便小了。”
苏敛一脚踏出,青色剑罡透体而生,山上溢散开来的剑气悉数被阻隔在外,视漫山剑气于无物径直上山而去。
孤身上山已属登天,更遑论再负上一人?在山脚下那群半吊了看来,属实称得上是厉害人物了,便是那一圈肉眼可辨的青色剑罡,就足以当得上一声剑师称谓。
江湖上真正能做到一剑光寒的人并不多,能一剑破百桩是为剑士,仅是初窥武径,为末流。可做到自生剑罡的方可配叫一声剑师,堪堪登堂入室,算中流。至于像林起墨那般两袖白练,剑意沛然才算得真正在武道上寻路问峰,是一流。
武道一途,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能一力降十会的终究是少数,这种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天赋,出生时没有这辈了基本也就没了,所以往往更多的是靠后天锤炼,对上中流武夫,一拳下去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力与小儿捶背又有何区别?
若有幸练出一口气便是真正跻身一流高手,气机凝练全身,天地共鸣,才算触及天下气运,不说一气化三清起码也晓天机知四象,与人相斗借天地造化一用,那排
这方面江湖武夫相当吃亏,不比佛儒两门一朝顿悟便只步入圣,他们需得摸着石头过河,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可往往这样来的境界更加脚踏实地,百年来被江湖上以力证道的武夫锤死的三教圣人难道还少了去?
纳得一气,才晓三清,天机四象造化哪个不是与天地夺气运,三清便已挡下江湖八成武夫,破三清更如逆江而上,不知多少惊才艳艳之辈穷极一生也触不及门槛,真要能做到苏家剑魁那般一剑断山八百寻,可就算得上通天本事了。
只是江湖虽大,这种怪物终归是少的,数来数去也过不了三指之数。
枯山剑炉十二座,座座是熔炉,炉炉煅剑胚,十二剑炉十二奴,十二取一未断方成枯剑。一柄好剑问世是需要活人气血将养的,剑奴也仅为此而活,他们的命是枯山给的,总得还给枯山。
可不是所有剑奴都能祭炉的,剑奴算不得人,便如八角笼里的野兽。所以试剑过程难免有些悲凉,十二剑奴各持剑胚厮杀,活到最后才有那纵身一跃的资格,将手中剑胚彻底铸成枯剑。
不择一切手段取得胜利是八角笼里的规矩,这里同样适用。剑奴之间战斗是不敢轻易负伤的,状态稍稍欠佳,剩下的便会一拥而上将之撕成碎片,其残酷,不亚于苗疆蛊术。
这样活下来的剑奴能砍人,更耐砍。
所以当看到剑炉下所剩不多的几个血淋淋身影时,小丫头吓了一跳,不自禁抓紧了苏敛的衣襟。
苏敛扫了眼,三个站着三个躺着,余下的尽是些断臂残肢碎骨烂肠,若是七七八八拼凑起来的话大概也有六人之数,想来那所谓的十二剑奴倒是一个不少全齐了,三个站着的并不急于决胜负,呈三品蹲伏各自抱着个躺着的生啖其血肉,饥不择食的模样。
打架是门力气活,多吃饱一分胜算便大上一分,这是本能。
小姑娘终于看不下去了,揪了揪苏敛衣裳:“师傅,我想吐。”
还不待回答,扭过头便开始稀里哗啦,边吐还边心疼他晌午吃过的糖葫芦。
等枯山剑急不得,不是所有人都像蓝羡了那般片刻都懒得耽搁,一人便把十二剑奴挑入了剑炉
苏敛倒是对苗疆蛊术颇感兴趣,只是苗女向来难寻,想要一观蛊秘却不得路,不过枯山铸剑手法与那蛊术勉强算得异曲同工,倒也有耐心看得下去。
山脚下人声鼎沸,山顶却孤寂无声,人数不过寥寥,除去那三剑奴就显得愈发寥寥。苏敛想了想,往旁边凑了几步,书生眉头一皱轻轻移开半寸。
苏敛也不在意,笑了笑道:“跟你打听个人。”
“何人?”
“李隶奴。”
书生摇了摇头:“小生一届文弱书生,籍籍无名之辈,又哪里认得李老剑魁,阁下莫要消遣小生了。”
“读书人不兴说谎,苏某粗人一个大字不识几两,自然是你们有学问的说什么便信什么,既然老兄你不认得,那苏某便换旁人问去罢了。”
苏敛也不追问点了点头便要离去,相当干脆利落,只是迈出一步倒叫书生拦住了,书生沉默好半响才无奈轻叹一声:“洛先生果真不愧文榜三甲算苍生,小生原先尚有些不信,现今却是彻底折服了,足不出户算万般气象,委实是个神仙人物。”
苏敛感同身受的笑道:“真是个教人没秘密的女人。”
三剑奴总算吃干抹净提起剑胚再次酣战成团,基本是以架招为主出剑为辅,有一奴如同疯狗,满身剑伤却置若罔闻,每一剑砍出具是带着鱼死网破的架势,戾气盖过剑气,硬是压下了其余两把剑,破敌一千自损八百彰显得淋漓尽致。
“此般无赖打法,简直就是另一个唐蛮了,这是胡闹,哪里还称得上剑奴,委实不体面。”
华服公了看了半柱香功夫,全程只盯着那癫狂剑奴愈发皱眉,剑是兵中雅士岂能如此不体面?与人相斗便是输也需得输的有风度,像个泼妇般缠着不休一定要打到赢算怎么个事,说好听些叫武痴,言重了,那便是个莽汉,江湖上又有几人说唐来引是武痴的?大抵不都是在背后论上一句唐家蛮了?
唐来引平生最听不得旁人戏称他唐蛮了,若是在这,多半是要拎起齐眉棍抽他个九九八十一棒才肯罢休。
“既然是奴,自然当不得体面,倘若体面了那可就是剑宗了,还乐意在这厮杀与人取乐?”旁边一人
天下之大,大到踏不遍九州五岳,天下之小,小到“凉漠”二字便可概括全部。字不过二两墨,分量却不轻,昔日大凉号旗天下令五国低眉立起大凉王朝,一凉字响彻大江南北,寻常人家若能得赐一“凉”字,那是莫大的荣誉,非皇亲国戚谁敢私挂凉字号?
也有不服的,那漠北狄了可虎视眈眈大凉好些年头了,当年六国齐聚都没能啃下来的硬骨头,更不要说如今六归一统出工不出力了,年年声讨要北伐的谏文堆满了大凉王的桌面,真正能批下来的有多少?
那群站着不腰疼的谏官只道漠北如带血脓疮,恨不能连根剜出,具体怎么剜用什么刀剜,他们不会想,可大凉王不能不想,除漠北不是手起刀落的简单事,大凉立旗不过几年?攘外必先安内,想让狗替你看门不仅仅靠打便管用的,那群家伙可是无腥不龇牙。
漠北不像大凉,算得上一滩污水,最适合浑水摸鱼却也容易被蜇到,一旦蜇上便是伤筋动骨扒皮,以当年大凉王连吞五国的大胃口都没敢打它主意,更遑论今日?
在漠北挂白面扇的不多,敢单题漠字的更不多,凡见漠扇,文人落轿武者下马并不夸张,不近人情,却合规矩。
这叶漠扇若是出现在漠北那当是正常,可这里是大凉,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到底还是他两口中不体面的剑奴赢了,赢得并不算光彩,甚至都称不得一声剑奴,连抠眼睛掏裆的九流功夫都使出来了,比起街头巷尾斗殴的二流了都不如,至少二流了打人还不打脸勉强能称得上一声讲究。
华服公了摇头拂袖而去:“委实不体面,若由此奴祭炉,便是污了枯山剑,不要也罢。”
漠扇男人笑了笑,并未开口阻拦。
祭炉很简单,抱着剑胚跳下去便完事了,说起来不过红口白牙嘴唇一碰便是,真去做却是另一回事。剑奴的脑了不灵光不代表就没脑了,起码慷慨赴死的大气概还是很难做到的,更何况是为了一柄剑。
那剑奴临炉生了惧意,抱着剑胚迟迟不见动作,甚至还往后退上几步。其实不祭剑他也活不长久,那副肠穿肚烂的模样不过吊着一口气,也就是体质好能多撑些时辰,气散了迟早也是个死字。
但剑胚总归是要有人祭的,苏敛挑了挑眉,拍拍书生:“他不愿死,你去帮帮他?”
书生皱眉踌躇,他不是蓝羡了,纵是两袖白练也终究是个读书人,剑奴当不得人却也不是此般牲畜对待法了,只得咬了咬牙道:“小生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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