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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电话闷头被挂断,商俞愣了半晌。
冷凉的手机屏擦耳缓缓落下,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最后确定,孟朝茉应该是太激动了。
激动到挂电话。
这时邓竹送进一沓要签字的文件,商俞定下心,效率极高翻阅落笔签字。然而心里头越来越不对味,腾蹿起一股莫名的憋闷。
字迹越发嚣凌,最后以钢笔四分五裂告终。
商俞捺住性子和无名火,再次拨通号码。
阴测测开口:“姐姐挂我电话什么意思?”
孟朝茉隔了一瞬答:“我外卖电话来了。”
商俞:“什么?”
孟朝茉接着解释:“刚刚挂你电话,是外卖电话打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我要吃面,不然该坨了。”
说完撂下电话,不给对方质问机会。
至于真假性,当然是胡扯的。商俞能扰她清梦,只顾他兴致大发,说什么要教她打高尔夫,她就能编出挂电话理由。学高尔夫一是想和他有相处时间、二是圈子必备技能,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孟朝茉会喜欢上商俞,是高二伊始。
那时的孟朝茉还是个没收敛的牛脾气。
封如玉让孟朝茉手洗全家不知道哪搜刮的脏衣服,她不仅不干,还把封如玉衣橱的皮草泡了水。
封如玉抡掌要扇她,两人干了一架。
孟朝茉跛着被踹痛的腿肚子,拎书包摔门出走,转头在学校办了住宿。特地跑到孔子像下,竖三根手指发毒誓,绝不回那个家受气。
晚自习空隙,孟得安找来,好说歹说劝她回家,“学校离家两条街,你住校像什么样子,听话回家,爸爸不会让封姨委屈你的。”
最后那句话听得孟朝茉心头又胀又酸,她一次一次听,一次一次受委屈,“不可能!那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要我回去除非你们两个离婚。”
谁知道孟得安捂脸哭得颤抖,矮胖的身躯蹲缩在地上,她只能看到他一抖一抖的颅顶,头发白茬若隐若现,变形到粗噶的声音从他手掌里传出:“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恨不得替你受,可是离婚…赴约就
没有妈妈了,爸爸不能让自己的两个儿女都没妈妈在身边。”
是啊,孟赴约还在初中部。
孟朝茉住校的日子天天给她送饭,还把零花钱全塞给她。
她提起手臂使劲擦了擦眼睛。心想算了,就当自己大度不和他们计较。就是从那天起,她对封如玉换了种策略。
从校门口回教室,因自己做了舍己为人的决定而憋屈得抽噎,她嫌被看到丢人,挑的小道走。
忽见前面有个清癯挺拔的背影,他穿的不是校服——白色短袖下是瘦削如凝雪的手肘,因提着重物有根筋突起,背影停下脚步,随手把东西丢地上,拿手机看导航。
侧身看方向时,长身玉立,在他身上万物都是有灵的,譬如晚风吹拂他额间的发丝,额际饱满,再顺着高挺的山根鼻梁,滑过他宽阔的肩,朝她吹来。
风里,孟朝茉连怎么哭都忘了,妈的帅哥腿好白。
她擦干净泪,纠结要不要替他指路。
“孟朝茉?”白皙纤瘦的腿朝她来了。
“你腿好…不是,干什么?”孟朝茉仰头,找到不和自己同一水平线的那双漂亮眼睛。
“奶奶知道你住校,让我给你送东西。”就是那袋被他丢地上的东西,他提起来给她,像完成任务一样。
“你是…?”
不是孟朝茉脸盲,实在是她和商俞只见过寥寥数面,且都在儿时。绝大多时候是他赴国外,她回清荷镇。她一时想不起这号人什么鼻子什么眼了,只觉得面前人眼熟。
商俞:……
商俞的学习进度远超同龄人,那段时间已经学完主课程,回国接手了子公司的项目,跟着学习实践管理。
李园清心疼孟朝茉,听孟朝茉电话里说因为不喜欢家里氛围住校,而自己抽不出空,于是让商俞给她送来零食与新款衣服。
商俞时常替李园清来看她,每回都是商家大厨的饭菜、各种零食,饭菜、零食。
“我看起来像吃货吗?”孟朝茉纳闷指自己。
商俞眄她,“不然呢?要不下回我给你买两套卷子?”
孟朝茉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那会儿正是春
心萌动的年纪,还得时常对着商俞那张漂亮到人神共愤的脸,怎么可能不动心。商俞简直是来解救她的,是孟家无垠沙漠里的绿洲,靠近他便草木葱茏、馥郁馨香。
食堂人多位少,孟朝茉窝在他车里吃饭。
司机在前面,商俞前边的折叠桌板放着电脑,数据成堆。就是这样还能察觉到她食欲不振,问她缘故。孟朝茉捧着碗叹气,数落封如玉、孟得安,还咬牙切齿捏紧拳头小喊自己忍不下去了。
商俞目光依旧在电脑里,“不想忍就不忍,你这么生气关键是还在乎那个家,等你失望了就没有忍不忍了,也不会气得吃不下。”
“你不行,你太消极,我忍气吞声是要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不能让封如玉白享受。”
“嗯,你要拿回什么?我给你吧,你先吃饭。”
商俞不知道要回什么消息,本想发语音碍于她在车里又改成打字,打了一长串,头也没抬地说,笃定她要的他能给。语气无谓轻飘到仿佛在说“要什么口味的糖”。
孟朝茉没说,因为商俞真的会给。
她没理由收那么大好处。
尽管每次孟朝茉长篇大论吐槽封如玉多么不公,商俞总是淡淡的,似乎游离在话题外,末尾安抚似的说半句话,但在她心里,商俞是听进去了的。
孟朝茉转而问:“你想要什么?”
实际是他的生日将至,她在摸索他的喜好。
商俞把消息发送出去,长睫轻抬目光落在校门口停下的车辆,“我没什么想要的,现在没了。”
现在?“以前呢?以前想要过什么?”
“你快吃吧,我出去待会儿。”
“哦。”
直到大学毕业她正式追商俞,才发现他其实不喜欢车里有食物的味道,出于修养没有制止她吃餐食零嘴,但是回去都得把沾染味道的衣服换下来,洗澡。车也得通气搁置到无异味才会再用。
她也弄明白,商俞以前想要的是什么,于是疯狂弥补给他。她温柔体贴、做饭煲汤、感冒送药…并且怡然自得。她本来就是付出型人格,面对喜欢亲近的人恨不得事必躬亲。
终于,他们结
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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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朝茉是贪婪的,以为结婚等于认可等于爱意,原本不求回报的付出也想得到同等的回应。在知晓商俞结婚只是出于习惯,并且现在也只是习惯之后,她顿时不想再温柔小意关怀备至。
怪不得商俞有时说她脾气怪死了。
确实怪。
过了两天安生日子,孟得安又喊她回家住。
孟得安的思维是:回清荷镇这么些天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儿,又不是没有家。
她借口商俞要回南舟市,她得赶回去,才堵住电话里孟得安维持家庭团团和气的“良苦用心”。
实际她还在老街房子住着,但不知谁透露的风声。孟得安又不仅电话里敲她回孟家别墅住,并把孟赴约派来督促她收拾行李。
孟赴约面相遗传的封如玉,细眉凤眼,高鼻梁薄嘴唇,身量较高,两人倚在外廊说话,“姐,你真要回南舟了啊?”
孟朝茉锁上门,抿嘴,“受不了爸天天让我回家住。”
“哥有找你吗?”孟赴约揣摩她的表情。
“他找我干嘛?待会儿跟我去车上拿鞋,前两天就想给你的,但事情突然没顾上。”她知道孟赴约爱打球,喜好各式的球鞋,有时见运动品牌出了好看的新款,便会买来给他。
孟赴约听完乐得猛一蹦跶。
提着鞋盒冲她的车后视镜招手告别。
待回到南舟市的临江君园,已经是半夜。夜风沿江袭来,裹着湿润的水汽,再被地面盛夏的燥热稀释,吹在她身上正是和爽。
这片初开发时,临江君园在规划内,当时的经济重心在老城区,也就是商家老宅那片,大多人都不看好临江君园做顶端住宅区的发展规划。
可这些年,这片区的经济势如破竹,房价随之一涨再涨,君园作为核心区价格更是高达六位数一平,临江君园成了众人口中南舟市的第一富豪区。
临江君园是远商集团的房地产业,而当初力临江君园的筹备立项多得归功于商俞的远见,他的名气自然也水涨船高。
商俞本人浑不在乎,褒比不过孟朝茉偶尔帮他吹头发,贬也及不上他无意咬到生姜难受。
孟朝茉曾指着篇报导同他开玩笑:“头次见这家媒体夸人的,以前老是阴阳怪气地损人,他们居然写你是天纵奇才诶。”
商俞那时因感冒咳嗽不已,对着一堆祛热解毒的清瘟片愁眉苦脸,眼巴巴望她,“奇才可以不吃药吗?”
当然不行,孟朝茉一票否决。
最后她找到叠做糕点剩下的糯米纸,把清瘟片裹成一枚一枚,苦味能够在糯米纸遇水软化之前被隔绝。他动作快得像只兔子,丢进、喝水、咽下一气呵成。
指纹识别进门后,灯随之打开。
玄关柜台攀着件要掉不掉的西装,廊道尽头的印象派名画歪躺在地板上,画框碎了个角——这是穆芝英送的画作中她最喜欢的一幅。
越走越里边,发现很多她平时钟意的小摆件都被移位或是推到,譬如落地灯、墙柜里的小手办、沙发上的抱枕。
而商俞,正在餐厅区,五指虚拎着只她最爱的汝窑天青釉鎏金花瓶,掂了掂,对着地板做落地的比划,似在预想以何种姿势碎裂更为逼真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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