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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正媳妇儿哼完见春归满脸的疑惑,也意识到自个儿气过了,便缓了缓道:“好容易来一趟,何苦去那儿看人脸色,婶子那儿买了好些菜,一会儿来家里吃了,婶子再陪你去买些祭拜要用的东西,如今咱们这儿也有好些货郎,都是方便的。”
这样可眼见地坏了脸色,春归怎能瞧不出什么。
她听着里正媳妇儿又随意扯了几句话,才轻声道:“可是宗祠那边出了什么事儿?”
里正媳妇儿满面的高兴又没了踪影,没好气道:
“你说还能为着什么。”
如今祁佑得了官,有好处捞不着,又要娶了春归。自是不敢到跟前来说,便背后叨咕个不停。
那两个族长一个比一个迂腐,一个比一个重脸面,听了这事立马拍桌子骂道:“好好的官老爷,娶个克夫的寡妇!这是把咱们程家的脸面放在何处!”
而另一个便是挖心挠肝般地难受:“柳家的媳妇儿跑去做了人家的上门娘子,咱们柳家传出去就是旁人眼中的笑话!”
里正媳妇儿这样护着春归,听了怎能不气,索性当着众人的面有意指桑骂槐:
“不知那人是愚笨还是不要命,圣上金口玉言,天作之合四个大字还清清楚楚挂在春归堂前呢,他哪来的脸说不体面?这是要打春归的脸还是打圣上的脸?”
“自个儿不要命,可别带着一村子的人!”
“前儿得罪了人孩子,这会儿来充长辈,人家清清白白的孩子,您老一口一个柳家媳妇儿,真真脸大跑马!”
众人听得又好笑又得趣,这些年两个族长的名望被自个儿折腾地几近全无,自有人传到那两人耳朵里。
几句话蹦出去,倒是消停了会儿,只是里正媳妇儿心口的气也卡着,现在想起来也是憋得慌。
今日听到春归说起祭祖,便有了上头那一句。
春归不是圣人,听了这样的话心里又怎会高兴,听里正媳妇儿说这些反击的话听得一时爽快,但她心中也还是有些顾虑。
“婶子,我是担忧若不去祭祖,不免落了人话柄。”祁王那一事到底叫她乱了几分心神,到了今日,总是怕行差踏错。
里正媳妇儿瞧过那两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郎,越看心里越欢喜,闻言立刻摇头,悄声道:“当初他被李兰虐.待,又被发卖,可见那老爷子出来说话?何况祁佑那断亲书还在呢,那老爷子若是给撕了,你里正叔那儿可还有一张!”
当初最指着人主持公道的时候,一族的老爷子都装死不吭声儿,收了断亲书也不出来说话,如今还顾念什么伦理亲情。
“你里正叔说了,当年有个被亲娘虐.待的举人老爷,拜了官后给足了银子便不事亲娘,也没见人说道,何况是那宗祠,得了意的人给脸,那便主动给宗祠添一道香,若不想给脸,那群人还能追着要你们举香跪地不成?”
里正媳妇儿话糙理不糙,到了今时今地还不能自个儿做一回主,那知行祁佑跳跃了一个阶层有何用。春归见她连例子都给她举出来了,半路来的一阵疑虑也终是摸清楚了。
看了看与村长几个谦恭对答的两人,她下了决心道:“那等会儿还得劳烦婶子帮我一道准备准备祭礼要用的东西,我年纪轻,这些东西也一概不懂的。”
里正媳妇儿摆了摆手:“这都不是问题,等会儿吃了饭婶子就陪你过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村长那头也说完了。再是到春归这儿说了几句。
“日后总是越来越好过,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若有什么难处了,就回乡里,爷爷在这儿,你里正叔也在这儿,能帮定会帮。”
春归心里一阵暖意涌上来,笑道:“就指着爷爷这句话呢,日后咱们在外头吃了苦可要回家求爷爷,几位长辈还有里正叔替着主持公道呢!”
这话说到几人的心坎上去了,按理说如今祁佑知行两个县令大人坐镇,谁还敢欺到春归头上,可这不意味着这些老人家不爱听这样的好话。
人老了总是不喜自个儿没了用处,春归这样在低处时不讨好,高处时不疏远的孩子自是最讨他们喜欢的。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几个柳家族老笑眯眯地点头。
又聊了几句,那几个族老倒是同春归打听了何时去祭拜两对爹娘,问清楚后也打算一道跟过去。
几个族老不去祠堂祭拜,反而去祭奠知行的爹娘,也是认定了春归这一行想来不会去祠堂祭祖了。
春归自是应承下。
待几人走后,又同知行祁佑说了与里正媳妇儿的谈话。
也不敢将两个族长骂的那些话说给他们听,听了也不免生气,便只草草带过。
祁佑听罢先是皱眉再是一笑:“李婶子说得极是,不若春姐以为村长爷爷几个到这儿来一字也未提那祭祖的事儿又是为何。”
几个长辈何尝不知晓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
纲常伦理重要,而人情之下往往要退一射之地。祁佑有那样惨痛的遭遇在前,此刻再强要他做什么,几个饱经风霜阅历的老人家也是于心不忍。
祁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抚:“他们能说出什么话我也早有预想,春归也不必放在心上。咱们自有好日子过,旁的都与咱们无关。”
春归抬眼,望进他清亮又平和的眼神里,心下安定。
渐渐的,这样安抚劝慰的话已经由祁佑包揽下了。
正午后的祭拜礼,柳仁和耿荣自在家中,春归一行便备齐全了东西,迎着山头上去。前头里正夫妇带了路,村长这样大的年纪,这时候也随着知行跟了上去,外加几个柳姓长辈。
乡亲们吃过正午饭也是空闲,听到动静也都出来瞧着,村长这般大的年纪自是那会做人的,早趁了饭前将春归送的一箱子物件以祁佑跟知行的名头村头村尾地分派了,不论大小,人人都得了些许东西。
或是上好的针线,或是半匹好料子,烟酒点心,一人不落。就连程天保那紧闭的门口也摆了一坛子好酒。
都是在乡里过苦日子的,乍然得了好东西,又是那两个将上任的官老爷给的,全村子人自是喜不自胜,在家里高兴了老半天,此刻出来也是说着春归这一行人的好话。村子前后一派和谐。
人家光耀门楣的好日子,出来扫兴不是得罪人吗。
初冬日头再大,山上也是冷飕飕的,好在趁祁佑知行上京的功夫,春归手里又特特赶出了几件小的,几个孩子人手一件,此刻穿着倒也舒坦。
祁佑知行两人虽是上山,但也一路考察着地段。这一路不时听村长说着春归如何叫村里人人有了一年几两银子的保障,乡里人的日子渐渐地也好过起来了。
村长几个心里早已十分满足,而祁佑不免思虑到别处,种菜到底有限,春归既存了帮扶的心思,他少不得要替她在后头垫着。
松县毗邻隔壁的虞县,正是南方最常见的丘陵地带,一家与郭府交好的窑洞独独而立,再旁的便没有了。
瞥了一眼一旁的知行,两人扫了一眼这山岭,心里便默契地想到一块了。自小长大的地方,一方一寸都是熟悉的,此刻望在眼里,与地图上相应衬,几处窑洞的选址初初有了主意。
而两人到底也不是那会挖窑的,只好先记下了地方,未商定下前也不好叫乡里人空欢喜一场。
春归见两人这眼神,不由得好笑道:“你俩怎的了?又想到什么主意了?”
祁佑含笑地搀住她走了一段山路:“待会儿再同春姐说。”
春归也放了心地将手交给他,走过一段略微陡峭的路便到了平坦处,而两人与大氅下交握的手也并未松开,相扶着一路走着。
柳程两家爹娘的墓隔得并不远,这山头葬了这几十年来的乡民,时常有人上来清理一番杂草,因而这地方也不算杂乱。
只祭拜也不费时间,日头从正当头稍稍偏移后就都做完了。
只这一年多的功夫,柳程两家便大变了模样,春归心底也是一阵叹息,若这两对爹娘没出事儿,这一群孩子也不必吃了这许多的苦。
又转念一想,或许那时也没了她这个占了原身躯壳的游魂了。
如今的一番境地也是因缘巧合,想来这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回去时,满村子的人大多都等着了,家里种了菜的人家早趁了这会儿的功夫摘了好一箩筐,往门口摆着,专等春归一行从山上下来。
当初托了里正媳妇儿到镇上带话,本也打算好了将种的瓜果分出一些给春归他们尝尝鲜,这会儿一村子人分外大方,你一篮子我一篮子,远远看着哪是一驾马车能装得下的。
见着了人影,立刻就有人忙不迭地跑过来,分外热情地将手头的一篮子圆白菜塞到春归手里。
塞完还一派得意道:“底下还用菜叶子包着酱萝卜,婶子亲手做的,可千万要尝尝!”
旁的人见春归手里有了东西,便又塞到知行祁佑那儿。
到底两人有了身份,乡亲们说话便带着些小心:“都是些时令蔬菜,不费功夫的,你们若是爱吃个新鲜,以后咱们托志高一道送上来。”
这样的热情,看得一旁的里正媳妇儿也尽是好笑。
“你们这些老货,今儿倒是没了扣扣搜搜的毛病,我算是明白了,日后我若要你们一口吃的,便领着春归丫头上你们那儿走一圈,定是什么香的甜的都有了!”
里正媳妇儿一张嘴,把后头等着送礼的乡亲们也说得直脸红。
这满手的菜篮子,还有一堆人等着送,春归又是感激又是无奈。
指着马车道实在装不下了,这些人才遗憾地四下散去。
一干长辈看得一脸欣慰,乡民们手头上有了钱,日子有了指望,才能生出和睦的心思。
这不就是他们多年前最盼望的吗。
而此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不日后还有天大的惊喜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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