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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同学聚会,凉纾姗姗来迟。
当时陈羡接到凉纾的电话,她说迷路了。
副班长是位个字高高的男生,他见陈羡接了个电话,拿了外套就要出门,他忙穿过人海走过来,按住陈羡的肩膀,“怎么了?”
陈羡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阿纾到了,我去接她。”
班长笑了笑,“她在哪儿?”
“门口。”
旁边有女人听到了,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啧啧两声,“直接叫司机开进来呗,门口离咱们这栋楼可不近,”说完,她又自己捂嘴笑了笑,“哦忘记了,她家境不好来着,几年过去别说司机了,估计连车都还没有吧。”
闻言,陈羡眉头皱紧,她冷冰冰的视线朝这女人射过去。
陈羡记忆力不错,这是隔壁宿舍的某位舍友,叫徐爽,家里是做建材生意的,勉强算暴发户出身。
徐爽的声音不算小,至少他们这周围十几号人都能听到。
陈羡眯了眯眸,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机,这种情况她正在考虑要不要让凉纾不要来了。
这时班长过来了,她打着圆场,忙拉着陈羡的手,“听说凉纾来了,在门口是吧,我找人去接她……”
陈羡一把扯住女班长的手臂,“我去。”
副班长这时想也没想地跟了出去,走廊上,外头的夜色瞩目,这边是东城宴府的秋景区,火红的枫叶点缀了这片区域的大部分地方。
“陈羡,我跟你一起去吧。”
陈羡看着不远处的人工湖,湖中间有一座面积不大的小岛屿,岛屿上有一间别致的小院子,岛上风景极好,三面环水,冬暖夏凉。
据说那里是东城宴府最好的地方。
但那里只为老板顾寒生一人开放,无一例外。
鑫耀和至臻少有业务往来,虽然跟在陆瑾笙身边好两年,但她从未和顾寒生打过照面。
陈羡只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见过几次顾寒生。
是个走到哪里都众星拱月的男人。
陈羡想着,突然就扯唇笑了笑,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想起方才的情景,她转身对着副班长道,“说好的同学聚会是否已经变了样?”
副班长挠了挠头,面带抱歉,“个别同学情绪是比较激动,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
陈羡什么都没说,等走到楼梯口时,她淡淡地开口道,“留步,我去接她。”
……
凉纾对东城宴府的印象是,零。
今天傍晚外出,凉纾出门时,管家曲桉千叮咛万嘱咐:“太太,今天是跨年夜,新闻里说了,虞城今晚各处人都多,您可千万不要在外头逗留久了,一定早点回来。”
她是七点多才出门的,司机仍旧是小陈。
路程堵车,耽搁了不少时间。
抵达东城宴府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半,凉纾就让小陈停在门口,小陈当然知道这里是至臻集团的产业,便提议说送凉纾进去,但被凉纾拒绝。
小陈没法,下车给凉纾打开车门,恭敬地说,“太太,您结束了就给我打电话吧,我过来接您。”
凉纾点头。
至于之后为何会迷路呢?
纯粹是因为东城宴府入口朝里这一片区域的景观构造,大雪覆盖之下,夜里积雪白的反光,凉纾雪盲症发作,即使凭着感觉走出了积雪区,她的视力也不能立马恢复。
陈羡找到她时,凉纾正坐在长椅上休息。
陈羡开着车堪堪停在凉纾面前,凉纾听到引擎声睁开眼,恰逢陈羡降下车窗朝她打招呼。
其实凉纾视力还没太恢复,她朝那边喊了声:“陈羡?”
“阿纾,上车!”
她过来拉开车门,却不曾想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在车门上,陈羡眸子微闪,刚想下车,就听凉纾说,“没事,我踩空了。”
凉纾坐在车上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陈羡侧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随即道,“其实你可以选择不来的。”
“今时不同往日,况且班长说得对,缺席了学位授予跟毕业典礼,同学聚会,看一看也没什么。”
而陈羡离开之后,就有人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陈羡家庭条件可不好,但你们看,咱们班除了回家继承家产的同学,就数她陈羡混的最好了,这是为什么?”
“听说她现在可是鑫耀集团陆瑾笙的助理,这可不是一步登天么。”
“是啊,这才毕业短短三年,她凭什么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
副班长在这时进来,看了这几个人一眼,说,“没影儿的事你们别瞎猜测了,人家陈羡大学的时候多么努力啊,学习成绩又好,可是咱们专业唯二两个保研的,有多大的成就都没事。”
徐爽端着香槟笑眯眯地走过来,语气有些酸,“副班,怎么?还不许大家好奇么?你看看陈羡她今天来开的什么车……那车少说也有几百万,怎么?她就一白领你告诉我短短三年她怎么凭自己的能力买一辆两三百万的车?”
副班长有些看不惯她们这些酸不拉几的语气,却又被徐爽堵得没有办法回话。
旁边又有女人附和,“副班,徐爽这话可完全都不夸张,说三年抬举了陈羡了,听说当年她被保研,还去读了一年的研究生,严格来讲,她工作经验只有两年……”
“两年你告诉我,她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人是怎么混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有人接话,“不是卖是什么?”
这些人也就仗着陈羡现在不在才敢这么大放厥词。
陈羡和凉纾来时,这里的话题早就换了一波又一波了。
包间很大,占据了半层楼,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型的宴会厅。
分了很多区域,棋牌区,游戏区,还有纯喝酒唱歌的。
当时气氛勉强还算和谐,同学之间几年不见,有些人继承家底经商,有些人转行,而有些人过早地结婚生子。
譬如跟凉纾和陈羡同一宿舍的舍友,岳宁。
凉纾来时,尽管再低调,大家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看去。
怎么说呢,单凭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就足够令众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今晚的同学聚会,往难听来讲,也是攀比大会。
大家的打扮都大同小异,女生穿着精致的礼服裙,男生一半商人打扮的西装,一半则是跟西装全然不同的流行元素。
毫无疑问,前一半多半是才结束工作赶过来,后一半则多是有钱的二世祖,富二代。
而凉纾今晚的装束就显得与大家看过于格格不入了。
她穿着最普通黑色大衣,脚下还踩着帆布鞋,头发随意扎着,略凌乱。
偏偏的,就算是这样的装束她也比在场的任何一位女士都要吸引人的眼球。
是的,任何一位。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背后是走廊上宫灯散发出的暖人光晕,模糊了她整个人的身形线条。
时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痕迹,但唯独好像漏掉了凉纾。
她冷静地走进来,副班长及时上前将她领到卡座这边,凉纾冲众人点点头,寻了个人不多的位置坐下。
这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
大屏幕下的舞台上忽地有人用传声筒在说话,这道声音吸引回不少人的目光,也暂时减缓了大家定格凉纾身上的注意力。
凉纾抬眸望去,台上是容貌依旧清俊的男子抓着落地式的话筒在开口,她反应了一下,想不起来这人叫什么名字了。
他轻咳了两声,目光朝底下扫视了几圈,“同学们同学们,今天把大家聚起来一是为了大家联络感情,二嘛……”说着他目光定格在下面某个地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包间里还有一个比较陌生的面孔,是金融二班的女生。
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位女生缓缓走上台,然后大家的见证下,他们两个抱在一起。
陈羡本来坐在凉纾身边的,但中途她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正是喜庆的时候,但凉纾有些坐不住了。
有人过来跟她说话她也没什么反应,倒是愣了半天。
于是这副画面就被解读成了另外的意思。
“这种时候还假清高,真是……”
“你们以为她当年为什么突然之间就消失了?是被男人包养了。”
“怎么?”
“毕业之后,我跟随我父亲参加商业晚宴时,亲眼看着她跟着老男人一起出席宴会,而且就同一天晚上,她的入幕之宾还不止一位。”
女人扎堆的地方最不缺地就是流言蜚语。
说话这女人叫做杜清清。
她说的事,是真的,凉纾现在都还有印象。
当时他们已经毕业小半年了。
班上许多人都步入了正轨。
唯有凉纾。
她的人生正处在一片黑暗的时候。
她缺钱,正经工作来钱不快,加上有陆瑾笙在,她根本就不找正经的工作。
于是她去当交际花。
她穿梭在各种娱乐场所,虽然生活无望,但是她在努力地活下去。
只因那个时候江平生希望她好好活下去。
江平生车祸之后,他断断续续拖了半个月,期间没有醒过来一次,最后于某天下午离开人世。
那半个月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车祸的肇事者也在那场车祸当中死了,江平生的巨额手术费逼的凉纾只能听从江九诚的摆布去借高利贷。
某天深夜,凉纾趴在床上睡过去了,在此前,她已是三天三夜不曾合过眼。
她做了一个梦,她在梦里对江平生说:“阿生,我已经快五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这是你车祸后心脏跳动的第十一天,你得活下来。”
凉纾看到江平生冲她摇了摇头。
这时,凉纾朝他走去,看着虚空里的江平生,她眼泪顺势落下,语气哽咽,“我也不想活了,不如我死在你前面怎么样,听人说黄泉路孤单,一个人是很难走下去的,这一生几乎都是你在等我,这次换我先下去等你,你一定要记得慢慢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此刻的江平生像是一团烟雾,凉纾朝他走过去,他就消失了。
最后凉纾累了,她再也不想去触碰江平生了,只看着他也好。
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阿生,我比你先走一步,我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我等你。”
说着她就要闭上眼睛。
但是突然,那团她根本就触碰不到的虚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江平生用力握紧她的手,几乎捏疼了她,这疼痛又让凉纾睁开了眼睛。
江平生说:“阿纾,你得好好活下去,借了那么多钱给我治病,得还呐。”
这天是2013年的11月10日,江平生车祸后昏迷的第十一天。
凉纾在这天深夜终于因为心力耗损过大,体力不支昏了过去,朦胧间她被人抱走,视线里,江平生似乎握紧了她的手。
但是凉纾没有力气说话,有眼泪自她的眼角滚落。
阿生,他们都骗了我,你根本就没有一直不省人事,不然,夜深人静时刻,你怎会握紧我的手?
这天凉纾靠着输营养液捡回一条命。
后来的凉纾,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一把刀。
她游走在各色男人之间,是中流社会里著名的交际花,她不管这人是谁,只要他有钱,她就陪着出席酒会。
点过她的人都对凉纾赞不绝口,作为交际花,凉纾业务能力太好了。
她脸上从来都是笑,悲时笑,哀时也笑。
但有男人不吃她这套,时时刻刻都戴着一个假的面具,有些男人是看得穿的,所以有人就想撕了这层面具。
宴会上,他任由凉纾被欺负,有女人扇凉纾巴掌,将黄色的香槟泼在她白色的裙子上。
但她们段数不高,凉纾脸上仍旧带着笑,只不过眼底顶多多了一抹凉薄。
有男人拧着她的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对她咬牙切齿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凉纾手指附在这人的手指上,眼波流转间,是道不尽的风情。
她说:“我这张脸就是这样,做手术的时候失败了,这辈子哭也是笑,笑也是哭。”
这期间难道没有男人垂涎她这个人,想要假戏真做吗?
答案是,有。
并且还不少。
这个时候凉纾随身带着的那把刀就派上用场了。
被杜清清看到那晚,凉纾刚刚刚刚结束上一场,她跟随那个老男人出席某个商友会,极尽所能地满足了这男人的虚荣心。
她跟杜清清打了个照面,凉纾目不斜视地挽着老男人的手臂和她擦肩而过。
杜清清却拉住了她的手,一脸惊讶不屑地挑眉看着她,“你现在就混成这样吗?”
身侧,老男人握着凉纾的手,笑得满脸褶子,问凉纾:“这位是……”
凉纾看都未看杜清清一眼,“不认识。”
后来,是在女士洗手间里。
杜清清坐在隔间里发呆,她爸爸要给她介绍各行业的老总,杜清清知道,爸爸是为了自己好,给她拓宽人脉。
但是杜清清不愿意。
所以她来洗手间躲着,企图逃避。
随后没多久便听到了凉纾的声音。
隔着门,杜清清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她知道,女士洗手间里混进来了男人,跟凉纾一起,他们甚至还把门给锁了。
这男人的声音跟刚刚那个人的不同,更加年轻,更加低沉,带着磁性,也格外好听。
他们在外头纠缠什么杜清清不知道。
她只听见哗啦啦的水流声下,什么东西散落了一地。
后来,外头归于安静。
杜清清从隔间里出来,见到的就是头发凌乱的凉纾,她正对着镜子涂口红,那口红只有半截,想来是刚刚在地上摔碎了。
她嘲讽地看着凉纾,洗手间里也没有别人,她终于忍不住了,没忍住冷笑,“原来你还真是攀附着男人而活的狐狸精,寄生虫。”
当时,杜清清顺势就端着旁边一杯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酒顺势就朝凉纾脸上泼去。
就像眼下的情况。
在气氛还热烈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时,凉纾表情淡漠地端了旁边的酒杯站起身精准地朝杜清清脸上泼去。
这画面何其相似。
只是时间变了,地点也变了。
杜清清比当年更加骄傲,现在的她早就克服了某些心理障碍,她努力游走在商界,每天跟很多人打交道。
因为背后有个爸爸的加持,她也过得更加恣意。
他们杜家的发展早就超过当年了,而以杜家的财力,根本就不用再参加像当年那样档次的商会了。
杜家现在甚至能够跟至臻集团合作,早就今非昔比。
现在谁还敢对她杜清清说一句重话?谁敢泼她的酒?
但是凉纾泼了。
于是场面就失控了。
凉纾成了那个众矢之的。
耳边,有人指着她说,“凉纾,你有什么资格冲清清泼酒?”
跟着,有同样的东西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凉纾本来不是特别清明的视线瞬间就明朗了。
她没管往下滴落的酒液,看着那人。
那女人被她这个眼神看的发毛,目光凶狠地朝她一瞪,随即提高了自己的语气,“你看着我干嘛?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当年有人传你是扫把星,说就是你害死了虞大的学霸。”
凉纾当年在自己学校没什么存在感,基本上只有江平生身边的室友才知道凉纾跟江平生的关系。
而随着江平生的逝世,知道他们关系的这些人更是对这段关系三缄其口。
毕竟谁都不想厄运突然某一天就降临在自己头上。
此刻,凉纾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她定定地看着这女人,“证据呢?”
这女人攥紧了手指,往后退了一步,“你自己心里清楚,还需要什么证据?他们说就是你害死的!”
暂且不管这个“他们”是谁。
凉纾勾起唇角笑,顺手就砸了手中的杯子,玻璃碎裂的声音瞬间响起,这下包间里瞬间静了。
有锋利的玻璃碎片弹起来划伤了凉纾的手臂,留下一道清晰的血痕。
有女生被她的动作吓到惊叫了一声,众人纷纷朝她看过去。
凉纾觉得没趣极了。
她突然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朝这女人走过去,同寝的室友岳宁盯着凉纾,手指攥的紧紧的。
凉纾对着这女人说,“是啊,我连虞大的学霸都能害死,你又算什么东西?”
说完,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
凉纾极其冷静地朝台上走去,她取下话筒,站在台上,看着底下的人,清了清嗓子,“这场同学聚会我本不该来,但我为什么来了呢?”
她继续说,“可以说我自虐,可以说我疯了,我就是想想看看几年过去,你们这些人的嘴脸有没有变。”
说完,凉纾嘴角勾起讥诮,垂在身侧的左手指上手背上血痕清晰可见。
她扫视了底下一圈,没理会底下某些早就已经变了颜色的脸,“当年没看成我的笑话,想在今天看,是么?我不参加毕业典礼,我搞失踪,因为我被男人包养是么?”
杜清清厉声指着她,“怎么,你还想说我冤枉你吗?我都看见了,不止我,其他有些人也看到了!”
被酒液打湿的头发黏黏地粘在脸上,有发丝挡住她的视线,凉纾抬手拂开,她应该庆幸她今天没有化妆,否则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说吧,我人来都来了,让主角出来吧,”凉纾眯了眯眸,这个动作莫名的有点儿像顾寒生,“曾经在学校就没让我参加过任何活动的,我跟你们不算好聚也不是好散,没道理几年后还非要邀请我参加这同学会。”
她说完,就将话筒放在架子上。
直到——
凉纾看着那道愤恨的身影从沙发上站起来。
那是她的大学室友岳宁。
之后的场面格外混乱。
凉纾只知道不少人指着她的鼻子说,“岳宁有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了,你刚刚那一推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是杀人凶手!岳宁嫁了个厉害的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小少爷,你死定了!”
说这话的女人不知道,短短一小时后,也有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指着她,嗓音冷漠渗人:“你冲她泼的酒,还推她?那什么小少爷,我太太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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