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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色还早,正是中午时分,马车就这么一路往外行驶,碾过路上几只小虫子,一只正在耀武扬威的螳螂挥起刀臂,但丝毫没有抵挡车轮半分。
苏林坐在马车里,外面还有一个赶车的人。
赶车人三十多岁,技术倒是非常熟练,并且嘴里一直唠叨了不停。
“大人啊,你说你去国都那地方做什么,这么远的,路上又危险,要翻过一座座山,跨过一条条河,躲过一只只豺狼虎豹。指不定半路就迷路了,然后走不回来。”
苏林问道:“你不是认识路?为什么还会迷路?”
赶车人说道:“哈哈,我上次去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还是跟着别人一起的,我就跟在后面,现在哪还记得路啊。”
这,怕不是半年都赶不到目的地。苏林想着。
“那怎么会让你来带路?”
“我也不知道啊,他们十几个人冲到我家里,开口就问去没去过国都,我哪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就老实回答去过。然后就被他们带过来了。”
苏林无语,自己这是被坑了?
算了,去过就行,总该有个大致印象吧,只要不太偏离轨道就行,路上也可以问人。
再不济,这不是还要地图吗?
照着地图走总不会走错路吧。
翻开手里的地图,弯弯曲曲的线条,粗的表示道路,圈圈里面画几棵树表示山林,又几根弯弯的线加上几条鱼表示河流。
这地图可真抽象。
“真亏了能够画出这幅图的人的绘画能力,简单明了的让人知道地图的信息,可真是个人才。”
苏林夸赞,让尹阳县的一个书生打了个喷嚏。
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沿路的风景。
一时间倒是安静了,赶车人似乎受不了,自言自语对苏林说起话来。
“大人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去国都吗?”
不等苏林回答,他又接着说道:“那时候我可年轻的很,身强力壮,刚取了媳妇,但家里没钱。听说外面越大越好的地方工钱也多,就屁
颠屁颠的跟着人去了,那时候媳妇才怀孕。”
“一路上走了好久,那时候可没有坐马车,完全靠走,路上遇见了拦路的劫匪,抢走了干粮盘缠,被打了一顿。”
“又遇到狼,看见我们人多就走了,但一直跟到后面,吓得我们晚上都不敢睡死,全都抱在一起,生怕落单了被叼走。”
“狼走了又遇见了大雨,连下了两天,路上泥泞的,走一脚,鞋被泥吸的抬不起来。路上野外又没有躲雨的,树下能躲躲,但雨下了点又得赶紧赶路,不可能一直躲着。”
“雨停了,又有人感冒风寒,头上摸起来烫手,迷迷糊糊的,这肯定赶不来路了啊,只能停下来照顾。大家一起出来,就是同乡,肯定不能不管。”
“抬着发热的人到一个地方休息,但大夫请不起,也没钱去买药啊,连住宿都成问题,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睡了。晚上又要被抢地盘的人来赶,只能带着发热的人离开去找新地方。”
苏林听着,就像听一个故事,无聊的路途中有人讲故事解闷也是不错。
赶车人也说的起兴,根本停不下来似的,所以苏林没有打扰,让他继续说。
“最后,那些人还是死了,出来了二十一人,这生病就死了五个,说不难受怎么可能。同病相怜,我们一起外出,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死了,家里的人还在苦苦等着。”
“人死后,自然不能丢掉不管,但我们也买不了棺材,而且就这么埋掉也不像话,让人背回家去也不可能,大热天的,那时候尸体都臭了,一身尸水。”
“我们把他们烧了,灰装在罐子里,呵,结果没钱了,只能去偷了个人家泡菜的坛子,把骨灰一股脑装坛子里面。”
苏林问道:“你们怎么不先找个地方赚些盘缠,这样上路也好过一些,最起码也能买个坛子。”
赶车人笑了一声,说道:“您不知道,那些人见我们各个邋遢的模样,带着几个病人,还都死了。这些个小县城,屁大点事都穿得邪乎,死了几个人恨不得把我们赶走,谁还会雇我们?”
“我们想着,那些大的城市,人多,事多,谁都只顾得上自己的事,就不会管别的,只要能做事就能赚钱。干的多就赚得多吧,不像在这个小地方,关系太复杂了,不清不楚的规矩也多,工钱还不好找。”
“把骨灰坛子埋在一个地方,等回来后再带回家,就又出发了。”
“一共用了一个多月才到,结果城外面有人守着,衣服破的脏的没凭证的都不能进去,我们就只能在外面混日子,帮人搬东西赚些钱。”
“一干又是好久,最后撑不住了就回来,路上又是豺狼虎豹,拦路抢劫的,躲躲藏藏往山林里走,用了两个月才回家。”
“带着同乡的骨灰,他们家人哭的稀里哗啦,实在是看不下去,钱没赚到,人死了。但我们也没办法,只能安慰。”
“后来回来,媳妇生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哇哇哇的要吃饭,积累的那点钱马上见底。上面还有父母,再上面还有祖父。父母年老多病,祖父直接卧病在床等着照顾。”
“到头来发现,钱逃得真快,我在后面怎么也抓不到,每天一刻也不敢停下,生怕一眨眼连钱的影子就看不见了。”
“我在想,当初要是我在路上就死了,家里的媳妇和孩子长辈该怎么办?会不会也活不下去?”
苏林听着,到这里赶车人就不讲了,沉默下来。
“放心,没事的,人总会想尽办法活下去。”他安慰着赶车人,心想等送他到达目的地后可以给一些钱。
但前面的赶车人头上流着汗珠,紧张的注意后面的动静,发现这位大人物没有任何表示。
心里不由大骂,难道真把他刚才说的当成故事听了?
难道就听不懂自己想表达什么吗?
路途太危险,有豺狼虎豹,有拦路抢匪,有不定的风雨容易得病,出来一趟就是一场磨难。
他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折腾,你如果还是个有良心的人的话,要不,就让他回去吧,他可不想死在路上。
但看见苏林完全没有要放他的意思,不由更加着急,再走不远
就距离尹阳县有些远了,要想回去就更加困难。
他得再想办法,于是试探的说了一句:“大人,我想去方便一下,不知道……?”
苏林也没多想,点头便答应了。
赶车人一喜,装样拿了些厕纸离开。“我去远些的地方,免得臭到您。”
说着,急冲冲往林子里走,跑远了一些后,就向着后面勾着脖子望了望,大喜,连忙又往家里走。
赶紧回家,如今兵荒马乱的,跟着那人上路肯定九死一生,先赶紧回家带着家人躲一躲,免得那人来找麻烦。
溜了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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