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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许多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就好比一棵大树貌似遮天蔽日,实?则内里早被蛀空。风平浪静则罢,各自相安无事?,而若哪天突然狂风大作,说?不得就被连根拔起。
曾煊赫一时的定国公府一夜消失,文?武百官莫不自警自省,纷纷明里暗里约束家中子弟,一时间百官权贵之家皆是一片好学上进之风,什么斗鸡走狗惹是生非的都少了,整座京城的风气竟都为之一肃,真是可喜可贺。
定国公府在京城和老家的两?片宅院都被抄了,不看则已,一看甚是惊人:
那搬出?来的金银财宝珠货玉器不计其数,恨不得淌得比海水还多,堆得比大山还高。
在京城带人协助抄家的正是骁骑尉谢蕴,他也算自小富贵堆里长大,见惯奢靡繁华的,可仍是被那一地赃物惊了个瞠目结舌。
国公一级的宝物,该有的定国公府有,不该有的他们也有,金锭银砖自不必说?,恨不得能直接拿来盖房子,另有许多价值无法估量的宝石盆景、屏风,西洋来的自鸣钟、南洋来的名贵香料等,在库房内挨挨挤挤堆到房梁,几乎可与皇宫宝库之中的珍品相媲美。
绫罗绸缎、人参鹿茸都难以计数,因根本用不完,便都丢在库房深处无人问津,生生霉烂了……
听说?他们家养的哈巴狗儿穿的小衣裳都是云锦做的。
后经审讯得知,定国公府的几位大小主子,逢年过节自有下?头的官员和富商巨贾孝敬,众人早就习以为常。
一来县官不如现?管,皇帝高高在上,许多细节难免照顾不到,有那个在京城挤破头找门路的功夫,倒不如直接求到定国公府上,办事?反而快些?;
二?来少不得又有想以权谋私做个不法交易的,自然不敢堆到明面上去,可这种事?又要找个硬气的靠山,国公府自然是上上之选。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许多人手里有了好东西宁肯不送进宫,也必定要往定国公府送一份,隆源帝竟是吃人剩下?的……
虽说?穷文?富武,但凡武将起家的必然家底极厚,但这也着?实?太过了
,原本个别替定国公府叫屈的人见了,也跟脸上被人甩了十个八个耳刮子似的,火辣辣的疼起来。
隆源帝着?实?发了一笔财,户部看着?各处填补的亏空也是喜气盈腮,半夜值班时都骂的少了。
不过隆源帝并不借此铺张浪费,他先?往西北边境拨款四十万两?修筑防御工事?和栈道,又拨给东南沿海三十万两?造船练兵,再?给西南一带拨款三十万两?开山修路便利交通,又有若干派钦差专门调拨给各地,多雨地修筑堤坝,少雨地修筑水库、水井,并修葺官学。
一道道旨?发下?去,刚从定国公府抄出?来的赃款就所剩无几。
有臣子想借机讨好,就上折子说?宫殿年久失修,实?在太过简朴,求陛下?顾惜龙体、顾全朝廷体面云云。
看着?龙纹石柱上剥落的油彩,隆源帝也有点心动,就叫户部的人大致算了一回。
结果户部的人噼里啪啦打了两?天算盘珠子,满眼血丝道:“回禀陛下?,若要大修,至少要一百三十万两?左右;若要小修,至少也要四十万两?。”
这还不算各级层层盘剥吃回扣的。
隆源帝听了,半晌没言语,良久才?幽幽叹道:“都够边境将士们打两?三年仗了,罢了,此事?不必再?提。”
于是第二?天,他就将上折子要求修宫殿的官员当众骂了一顿,又连贬三级。
银子拨下?去了,能不能落到实?处也是个难题,虽说?此时刚严办了定国公府,令文?武百官人人自危。但富贵动人心,也不乏有铤而走险的,于是隆源帝又特?下?了一道圣旨,用八百里加急通告各处:“凡有贪墨盘剥朝廷专项拨款百两?以上者斩立决,千两?以上者诛三族……”
有臣子提出?异议,说?是否过于严苛,毕竟战时贪墨军费的惩罚也不过如此了。
隆源帝大怒,在大朝会上指着?他痛骂,“百姓乃一国根本,工事?乃生存根基,但凡出?了一个蛀虫,千里之堤便要溃于蚁穴,那就是在挖朝廷的根子,与叛国无异,虽百死?不足惜!你竟还敢替他们求情??是否也存了这个心,生
怕自己日后下?场凄惨!”
吓得那大臣磕头不止,从此再?不敢出?声。
此令一出?,果然震慑一众宵小,把那些?个刚起了苗头的坏心思悉数扼杀在摇篮之中,一笔笔拨款竟都用到了实?处,百姓无不感激。
等一切最终落实?,炎夏早已过去,秋日也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划过,望燕台的第一场雪都落下?来了。
虽是初雪,可每片雪花都有鹅毛大小,在空中彼此勾连成棉絮似的一团团,地上没一会儿就白了,天上还在不知疲倦地下?。
何家人早起扫雪,何青亭抄着?袖子笑道:“好雪啊!”
今年麦盖三层被,明年枕着?馒头睡,真是一场好雪。
大雪从来都是富贵人家的浪漫,因为在穷人看来,苦寒不但?味着?缺衣断食,更有可能造成严重的雪灾,伤害人命。可今年隆源帝提前拨款修筑房屋,准备赈灾粮食,百姓们便都没了后顾之忧,从上到下?就能安心过个好年。
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麻雀都缩着?脖子挤在厨房屋檐下?,贪婪地争抢着?灶台透出?来的一点热气,远远望去活像一串儿毛球。
洪文?和何元桥带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堆雪人,约莫一寸厚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合着?墙头斜下?来的灰褐色的遒劲树枝,颇有几分野趣。
大家先?滚了个大雪球做身子,再?滚个小的放上去当脑袋,谁知何元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竟直接把那已经刻画上眉眼鼻子的雪球脑袋抱下?来,举到平平面前说?:“来,给爹指指这头上的穴位。”
洪文?:“……”
考核来的猝不及防!
平平被吓了个踉跄,眼见着?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指了几处,“这是百会穴,这是风池穴,太阳穴,印堂穴,阳白,率谷……”
他断断续续指出?来十来个,然后就说?不动了。
何元桥不大满?,皱眉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平平急得够呛,可越着?急越想不出?来,最后嘴巴一瘪就哭了,“哇啊啊,这个雪人太丑了!”
丑得分不清五官界限,叫
他怎么认穴位啊!
爹欺负人!
洪文?白了何元桥一眼,过来把小孩儿抱在怀中安慰,“你也忒性急,这玩?儿能分出?个眼耳口鼻就不错了,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认不全穴位啊!”
穴位本就精妙,许多紧挨着?的在真人头上都不好区别,你弄个雪人来,这不欺负娃娃吗?
亏你还是亲爹!
平平一听,越发仰头蹬腿儿嚎啕大哭起来,两?条胳膊死?死?搂住洪文?的脖子,恨不得将所有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去。
何元桥被说?得心虚,干咳一声把脑袋放回去,又凑过去摸平平的后脑勺,“爹糊涂啦。”
平平挂着?两?大包眼泪,狠狠吸了吸鼻子,猛地把脸窝进洪文?的颈窝,“爹讨厌!”
何元桥挠了挠头,怏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蛋,“臭小子。”
平平扭了扭屁股,不回头,“臭大人!”
何元桥哈哈大笑,反手提起安安抱在怀中,“好闺女,今儿咱们外头下?馆子去!”
太医署日日轮值,每隔半月休沐,难得今天他们家三个人都碰上休沐,憋在家里浪费了。
何青亭摆摆手,“罢了,你们自己去吧,我也懒得动弹。石板砖上才?盖了雪,正是打滑的时候,我比不得你们小年轻腿脚麻利,摔一下?不是好受的。”
他是江南人士,本就不大耐寒,如今有了年纪,每到雨雪天就觉关节骨骼疼痛。比起去外头遭罪,还不如窝在暖烘烘的炕头上睡大觉。
何元桥和洪文?对视一眼,“那咱们去。”
又去叫那婆媳俩,奈何两?人也懒怠动弹,说?难得大雪,要下?帖子请了马麟马院判的夫人和儿媳来,大家一起赏雪景,顺便吃酒行酒令。
洪文?没正经上过学,对诗书一道不大通,闻言赞叹道:“怪风雅的。”
谁知平平见娘和奶奶都不去,便也跳下?地来,梗着?脖子道:“我不跟臭大人吃饭!我也不去,哼。”
何元桥又是气又是笑,干脆直接把这小子抓起来,倒栽葱似的戳到雪堆里。
短暂的沉寂后,小院上空再?次炸开平平的嚎哭,以及
媳妇和长辈们举着?扫帚、鸡毛掸子的追打:
“作孽的畜牲,亏你也是当爹的!”
“你是越活越有出?息了,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我也把你按到雪窝里试试!”
何元桥抱着?闺女、拉着?洪文?夺门而逃,一溜烟儿冲出?去两?条街才?敢停下?。
两?大一小又探头探脑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追兵,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又对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走走走,去四海酒楼!”何元桥笑着?对洪文?道,“吃你心心念念的红酥手。”
自打几个月前被韩德他们请过一回之后,洪文?就与那里的红酥手有了深厚的感情?,隔三差五就要砸吧着?嘴儿念叨,宛如被迫分开的一对有情?人。
不过他生性节俭,并不肯常买,也不过每月尝个鲜罢了。
“你不懂有多好吃!”洪文?感慨道,“那么大、那么大一只猪脚炖得稀烂,偏形态完好,里头一根大筋直接就抽出?来了。那颜色红棕油亮,连冒出?来的热气都是勾人的……”
红酥手就是加了秘制酱料红烧的猪脚,原本猪肉低贱,是不大能出?现?在四海酒楼那种地方的,奈何他家主人实?在擅长烹调猪肉,硬是做的色香味俱全,引得许多自诩有身份的人抓耳挠腮:去吃吧,又怕掉面子;不去吃吧,真是日里梦里都牵挂。
何元桥只是大笑,安安却跟着?拍起手来,也闹着?要吃。
于是一行三人就往四海酒楼去了。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虽距离过年还有足两?个月工夫,但大部分人家已经开始疯狂采购年货。
大街上天南海北的客商明显增多,各地口音混杂着?鲜亮的江南绸缎、厚实?的关外皮毛、肥硕的关东人参,乃至西洋的洋绸、珐琅彩器……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浓缩,汇聚到这一方小小天地间,好一派热闹景象。
就连各大店铺也都大批进货,诱人的年货堆满店内货架不说?,还硬是在门口扎起一座小楼。上面系了红绸子,鲜亮的颜色在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中犹如一抹跃动的火苗,烧得人心都暖了。
洪文?看得入迷,
还顺手给平平安安买了两?顶虎头帽。
安安立刻就戴上了,摇头晃脑好不得?。
转过街角就能看见四海酒楼高大气派的门楼了,恰在此时,一辆马车本该与洪文?三人擦肩而过的马车忽然放慢速度,一只玉手轻轻撩开车帘,“洪大人,何大人。”
洪文?扭头一看,本就雀跃的心脏再?次狂喜,“长公主。”
嘉真长公主隐在车厢内的面颊几乎与分扬的雪片交融,一时分不清是肌肤胜雪,还是雪映光肌。
她扶着?青雁走下?来,望着?安安笑道:“这就是小何大人的千金了吧,真是好个伶俐模样?。”
她外头披着?一件腥红的披风,里头是雪白的狐皮里子,偶然一阵风吹过,红白二?色便缠动起来,活像大雪都烧起来一般,静静流淌出?一股蓬勃的活力。
何元桥忙把安安放到地上,让她行礼。
“不必如此,”嘉真长公主一把将小姑娘拉住,“本是被繁文?缛节闹得烦了,这才?出?来走走,何必再?这样?。”
临近年底,许多达官显贵都开始递牌子进宫求拜见,说?来说?去竟没什么要紧事?。她乃当今嫡妹,又享长公主之尊,自然也是众人谄媚的对象,每天光帖子就收到手软,又许多命妇拐弯抹角说?自家男丁如何出?色……
她不胜其烦,索性求了隆源帝出?宫玩耍。
何元桥还在迟疑,洪文?却知嘉真长公主当真不喜欢那一套,便笑道:“长公主都这么说?了。”
嘉真长公主看了他一眼,唇角又往上提了提。
安安仰头看着?她,忽开口道:“姐姐你是仙女吗?”
嘉真长公主一愣,摇头,“不是。”
安安哦了声,认真道:“一定是你自己忘记啦。”
嘉真长公主噗嗤笑出?声来,弯腰轻轻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腮帮子,又顺手摘下?腰间打着?璎珞的芙蓉团花玉佩,“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要过年了,给你玩吧。”
安安有些?无措地看向何元桥,后者略一沉吟,“尊者赐,不敢辞,既然是公主赏赐,你就收下?吧,不过千万好生爱惜。”
小姑娘这才?乖乖收下?,又用两?只小肉手死?死?捂住,“知道啦!”
嘉真长公主摸了摸她脑袋上的虎头帽,又问洪文?,“两?位这是要去哪儿?”
洪文?才?要说?话,却听何元桥突然抢道:“微臣要带女儿去西街看杂耍,洪文?闲来无事?,只陪我们出?来逛逛。”
嘉真长公主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对洪文?道:“是么?”
洪文?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只是不大敢说?出?来,腔子里一颗热心砰砰直跳。
就见嘉真长公主倒背着?手踱了几步,目光在沿街一干店铺溜过,最终定格在四海酒楼上。
她忽轻笑道:“我难得出?来一趟,却因离家太久记不大清城中风貌,听说?四海酒楼十分有趣,不知小洪大人能否帮忙介绍?”
洪文?深深看了她一眼,“敢不从命。”
那头何家父女早就溜了,沁凉的空气中徒留下?两?人的对话:
“爹,你不是说?好孩子不能撒谎的么!”
“嗨,爹早不是孩子了!”撒谎可是大人的专权!
“哦,那,那我们丢下?小洪叔叔,他会不会哭?”
“哭?那小子怕是笑都还来不及!”
“为什么笑?”
“这个嘛,嗨,这是他的小秘密,暂时不能说?。就好比你哪天偷吃了糖也不告诉旁人一样?。”
良久的沉默过后,何元桥诧异的声音再?次想起,“你还真偷吃啦!”
“唔,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啦……”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逐渐增多。
哈哈哈有读者说定国公眼熟的,可不就是《大县令小仵作》和《晏捕头》里的老庞!!我自己都忘了……请原谅一个起名废,能想出这个来就不容易了,就跟万年望燕台一样哈哈哈。
没看过这两本的盆友请允许我在自家地头上打个广告,快去看,真的,绝美!叉腰!古代法医探案小说!《大县令》是第一部,《晏捕头》是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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