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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正我的计划书目前只是计划书,主要的数据,只是他在教育部中查阅而来的。
实际上来湖南之前,湖南省本地的各种情况,他都基本有个概念。
原先只是粗略一些,但是改名甘正我投了王角之后,搜集到的数据,就更加的详实一些。
至少彭颜料这个湖南本地人,压根就不知道到道州原来是湖南省排名前三的烤烟生产基地?
而道州隔壁的郴州,那些海外闯荡的猛人,带的最多的家乡特产之一,就是“道州烟”。
之所以说是之一,自然还是有别的。
其中还有一样工业品,叫“栲胶”,海外的砂轮片、防锈剂,用的就是这个。
一般人基本上没渠道搞来“栲胶”,但是东海、南海厮混的“郴州佬”,仿佛都有本事倒腾出来。
郴州出名的“银楼”,其实不算什么。
“郴州佬”的“栲胶”,对那些争抢地盘又有也行的大海贼来说,那就是一等一的上等货。
因为“栲胶”怎么生产本身,很多人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大学专门学的化学,基本上指望一个学会计的师爷能给建议,门儿也没有。
这时候就有了一个很奇怪的循环,湘南的农家子弟考上大学之后,拼了命学化学,就是为了给未来的“海贼王”服务……
那他凭什么不自己做“山贼王”算了?
当然小说要讲合理性,现实是不需要什么合理不合理的,合理是个什么瘠薄玩意儿?
有钱难买爷乐意。
说不定就有郴州的大老板,天生就是要从大山走出去做海贼呢?
这也没个一定不是。
“郴州佬”能够搞来的“栲胶”,实际上产地并不在郴州,当然也不完全是,至少郴州还是提供原材料的。
原材料就是油茶树的树皮。
加工厂则是位于营水之畔,九嶷山西麓的江华县。
这个县完全就是处于一个山沟沟,而且易守难攻,几万人马过来除了饿死自己没有别的结果。
自古以来连山贼都不抢这里,而这里却有烤烟厂、卷烟厂、茶油厂、栲胶厂、茶饼厂、饲料厂……
虽然都是比较矬的玩意儿,但在山沟沟里有这些厂,就已经是非常的了不起。
隔着一座“萌渚峤”,瑶寨随处可见,还时不时有瑶寨的女人赶着男人过来交易。
烟叶、树皮、茶籽、茶果、茶叶……
都能在这里卖钱,然后换各种生活用品。
从锅碗瓢盆到鸟铳砍刀,甚至还能“挂账”。
“挂账”这个说法,已经传了一百五十多年,瑶寨的先人,就是这个么干的。
寨子需要一头牛,可手上只有换半头牛的钱,那就先“挂账”。
这个“挂账”,可跟别处的赊欠不一样,而是先给一半,约定好下个交钱的日子,瑶寨又拿了东西来交易,把剩下的一半给付了。
然后钱货两讫。
久而久之,积攒的工业原材料是很多的,又为了降低运输成本,所以就近原则设立了原民部、教育部、湖南土木大使府直属的工厂。
这些工厂,是正经的部门直属企业,很多部门内部的技术,比如说一百年前就有的,说不定就扔过来耍耍。
然后经过许多年的发展,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工厂不能说落寞,但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兴旺。
毕竟,这地方,长期就是三不管,设立江华县的本来目的,就是给当地土著一个安分守己的去处。
往前追溯一下,可能还会涉及到“化獠为汉”时期。
实际上也是如此,如今瑶寨的通行方言,便是“连山话”,属于三省交汇之地的地方口音。
所以,本地真正规模大又比较分散的基层单位,并非是人们想象中的村落,而是“寨”。
整个“萌渚峤”“九嶷山”,地形极其割裂,望山跑死马是常态,要不是还有水路稍微可以借用,行政成本那是相当爆炸。
要针对这些地方做调查,没点地位,没点本事,没点勇气,那是真的不行。
而这一切,甘正我都有!
“逍遥散人”在这里搞的事情,不过是对湘东诸多运动的拙劣模仿,他没有搞清楚,湘南很多地方的特殊地理环境、人文环境,造成的最小生产单位是不一样的。
在湘东,佃户能种地,但佃户之外,还是有小农的,小农只要没人盘剥,又没有碰上天灾什么的,“余钱剩米”总有。
可在湘南,纯粹的种地就有点玩命的意思,水利设施上远不如湘东发达,类似安仁县这种至少还有“大鲤鱼水库”类似的工程。
湘南不能说一概没有,但基本一滴水都不会给土鳖用上。
所以,湘南在很久以前,外出找活路,就成了主流,否则也不会郴州成百上千的大老板,都是从海外回来的。
为什么会是从海外回来的?
因为首先要出去啊。
出去了,才能回来。
隔壁道州同样如此,当原先大量的小农离开故乡之后,田地并没有消失,而是转交给叔伯兄弟来经营,唯一要做的,就是承担一部分自己赡养双亲、抚养子女的责任。
说人话就是自己在外讨生活的时候,家里只要给口吃的饿不死,就行。
所以,道州的小农,在身份上,也的的确确是小农,但实际上,他们因为掌握超过普通小农相对较多的土地,本质是小地主。
只是身份没那么牢靠,也不那么稳。
于是,“安陵散人”过来找他们商量“减租减息”,好不好?
这自然是好的。
可执行力度强不强?
肯定不强啊。
因为难保哪天自己挣够了,就把兄弟的田给盘了呢?
到时候,手里几百亩上千亩地,你要是不请人,怎么行?
再往细了去琢磨,就直奔“减租减息”而去,搞不好就是减到自己头上。
帝国的治统是非常微妙的,道州本地的情况,因为百几十年没问题,所以帝国的高层,从来没有说要去改动。
既然运行的好好的,就不要吃饱了撑的去折腾。
于是,“安陵散人”就进入到了一种盲区,哪怕他本人是个湖南人。
账面上一看,百姓安居乐业,耕者有其田,实际上狗屁都不是一个。
胡乱套用湘东的经验,自然是被当地的农民当凯子,忽悠几个糟钱,喊两声口号,这事儿么,就结束了。
让他们跟着“安陵散人”的同志们去反抗朝廷?!
啊这?!
何至于此啊。
“安陵散人”这个湖南本地人看不到的,甘正我却不一样,他毕竟是教育部的“尖刀”之一,以前作为工具,是不需要太多个人感彩的,自己需要提供的,是解决问题的一切手段、能力、素质。
但现在,“尖刀”不干了,自然方向就要发生重大改变。
甘正我首先直截了当地指出,湘南最容易发动的群众,并非是道州明面上的农户,而是那些外出务工,以及各个山寨中的“茶农”。
而这些“茶农”只是身份上算个农民,本质却是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农奴。
其个人权利,可能还不如茶陵县的“茶农”。
两者同样悲惨,当然了,道州老乡更悲惨,比衡州的老表,处境还要糟糕一些。
再加上因为一些初级工业品的生产加工,衍生出来的特殊的、畸形的外销渠道,自然形成了更加奇葩的垄断阶层。
其中自然就有喜欢在老家郴州盖“银楼”的大老板。
有些大老板发家,靠的是“栲胶”一项就行了;有的是倒卖茶油;有的是走私金银;有的是走私茶叶……
还有的,就是贩奴。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隔壁道州老乡骗过来,一顿操作猛如虎,先去连州,后去韶州,南下广州,直奔“天涯洲”。
一条龙服务,从出生到入土,给你算计到完美无缺。
正经人谁贩奴啊,所以敢贩奴的,哪家没点毛病?
巧了,甘正我刚刚好认识几个有毛病的。
当然这些认识的人,都不在“中央核心区”,但大体上的渠道路线,他心中有数。
于是当甘正我提出,他准备现在湘南地区做个排查,一边宣传一边考察的时候,与会众人的表情,是相当严肃的。
再无小觑。
毕竟,之前在很多湖南人江西人看来,湘南怎么看也是湖南省省内,能有什么幺蛾子?还能有什么天大的风险?
“安陵散人”不行,那是因为他不给力。
现在粗略地看过甘正我的分析,就知道其中的复杂性,远超湘东地区。
难怪委员长一开始不在湘南看风景。
“湘南的工作,不要想着一朝一夕就能完成。山寨中的底层瑶人,州县山区中失地农民的家人,还有那些失去人身自由的奴工,等等等等,都是需要全面考虑的。马虎不得。这也是为什么,我坚决同意甘总教前往的缘故。”
“第一,甘总教是教育部出身,又是‘学兵队’的精英,在业务上非常老道。”
“第二,基于原先职业带来的优势,甘总教在面对湘南各州的地方头面人物时,不必遮遮掩掩,甚至还有很强的心理优势,毕竟,这是教育部的精英。不说‘口含天宪’,但也差不多了。”
“第三,甘总教在‘万亩风塘’的训练成果,有目共睹,学兵们对甘总教是很服气的,教官助理们对他的业务能力,凭心而论,除了常克恭同志,哪怕是郭威,可能也要差一点。”
“第四,湘南建立据点,建立义勇军,对保护我们的南方侧翼,是有帮助的。要知道,湖南省省内地形,由南向北不能说畅通无阻,但的的确确要容易的多。”
“第五,‘靖难军’大本营就在岭南省,他们的主力如果还和上半年一样,轻轻松松进入江西、湖南两省,那万一有一天出现重大变化,时局出现了我们不可预料的动荡,一旦引起南北夹击,甚至四面包围的状况,多一个方向上的突破口,对我们而言,就是多了一份保存有生力量的可能。”
说完着一些,与会众人,包裹在外面门口靠墙抽烟的郭威,都是微微点头。
义勇军的发展是快,但同样的,危机四伏。
这种危机感,一直萦绕在众人头上,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没有因为义勇军的节节胜利就减少一星半点,原因很简单,帝国太大,帝国特别大,帝国超级大!!
而这个帝国,是他们的敌人。
更离谱的是,是他们自己,主动选择要站在这个敌人的面前,与之搏杀。
你死我活,注定要分个胜负出来。
“现在,对甘正我同志的计划书,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王角说罢,与会众人,只要是湖南省本地的,都是举起了手。
“一个个来说吧。”
王角点了点头,看着彭颜料,“颜料,你讲讲看你的想法。”
“委员长,经费,人员,物资,怎么解决?”
“经费基本上不由义勇军军部出,而是‘安陵散人’。”
“……”
“……”
众人顿时无语,齐齐转过头,看着捂着脸的“安陵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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