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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三度,妈的,往年都是零上,偏偏今年零下。”
南昌气象观察站的人一边跺着脚一边抄着数据,周围几个采集点的数据都差不多,都是在零下。
这气温放在北方不算什么,在南方如果干燥其实也还好,但问题就在于很难干燥,太潮湿了,取暖成了一种斗智斗勇的事情。
总算南昌城的流民安置点还算不错,萧愿安装了锅炉,一个大通铺接一个暖气管道,假假的也算是集中供暖。
横竖都是烧煤,江西的煤不算好,但并不缺,小煤矿供应也够了。
豫章的煤矿不停,还能提供就业岗位,多少还能继续缓解一下压力。
只是气温每走低一点点,对器械来说,都是一场挑战。
锅炉房为什么叫“房”?
因为还是得给锅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听说今天还能发半斤黄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萧主任亲自签发的命令,一百多个分管区,只要是吃公家饭的,都能过去领。不要黄酒,可以要咸鸡、咸肉。”
“那我要咸鸡,正月招待人,总是要点肉菜。”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不是买不到车票,我早回河北老家了。”
“感觉这个冬天,也没有冻死人。”
“萧主任厉害。”
“嗯,厉害。”
哪怕只是抄录员,也是有目共睹。
萧愿将南昌、豫章两个县,直接来了个“坊市重分”,对外说是效仿当年的长安城,要搞一百零八个坊市出来。
实际上就是划分好片区,以道路、街巷、河流为片区的分界线,然后任命片区负责人,垂直管理所有的片区。
河道上也进行了“河长”任命,往来舟船,私人船只不得随意出入赣江,更不要说前往鄱阳湖。
道路上跑的车辆,也进行了临时征用,因为之前“靖难军”筛过一遍,还能剩下仨瓜俩枣的车把式其实没几个,所以此时南昌城最大车辆运输单位,是萧愿临时成立的“人力车夫管理社”。
不难看出,这些运输车辆的主要动力,就是人。
南昌城原本有个单车厂,主要生产一些配件,此时早就转型为生产板车承重轮或者双轮手拉小车。
产量不高,生产效率也低,但特别能够吸收失业劳动力。
原本豫章、南昌两个县就是城市人口数量极多,经过一系列的劳动力流失之后,萧愿的一系列操作,迅速增加了就业岗位。
不管是多么枯燥的一线工位,都算是一职难求。
而“人力车夫管理社”,基本上算是笼统地划分成运人和运货,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客货混运,全看双轮手拉小车的载重上限。
萧愿自然是不可能把这些人力车夫直接推向市场的,实际上现在的赣西、赣南、赣东南,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几近配给制。
好在萧愿背后还有一支大军,部队在江西省内五十里短途运输,轻量的少量的,就不额外侵占汽车、火车的运力,而是交由“人力车夫管理社”。
只要完成了官方委派的任务,剩下的时间,赚出来有的多的,都是人力车夫自己的本事。
实际上因为有萧愿及萧愿背后大佬的背书,五十里到一百里的托运,也多有交给“人力车夫管理社”。
原因倒不是说单纯的相信萧愿的人品,而是五十里到一百里,“人力车夫管理社”的主要点对点单位,是“劳人党”和“湘义军”的驻地或者办事处。
这两个单位的驻地,自然是安全的。
对于那些还要咬牙维持生计,又不想在兵荒马乱时候血本无归的人来说,“人力车夫管理社”的安全性,让他们能够放心。
最重要的一点,支付方式非常多样化。
这年头,有的车夫爽快点,可能两个饼加一份瓦罐汤,就能拉你五十里的脚程。
甭管消耗有多大,横竖南昌城的路还是不错的,不出外地,还算轻松。
倘若不给饼,有粮食也不错,倘若粮食没有,有粮票也是好的。
反正南昌城一共发了四千两百万斤的粮票,你是偷也好抢也好,粮票没有多印,就这么多。
那不比洛阳印的废纸强多了?!
实际上民间散单终究还是少数,大头都是器械运输,一些托盘、卡盘、五金工具、装配件等等,小厂和小厂之间,全靠人力车夫。
整个腊月,南昌城的瓦罐汤是少了不少,可老板们没少赚,当然也没多赚。
恐慌很快就稳住了,随着粮食的源源不断,再加上洛阳中央政府的通告,基本上“武广线”就成了谁也不能碰的生命线。
论谁气急败坏,那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南昌城重新焕发生机。
腊月还是太平的,但是到了正月,随着平均气温又创历史新低,整个江西曾经的霸主,终于有了动静。
粮食是稳住了,但是保暖制品却并没有稳住。
江西房氏早早地就把纺织品原材料给囤了,此事,萧愿知道,王角也知道,但当时仅仅解决吃饭问题,就已经是施展出了浑身解数。
再要想解决穿得暖,已经超出了王角的极限。
最便宜的御寒装备,当然就是烤火。
但现在萧愿为了以防万一,都是尽量做到大通铺集中供暖,减少燃料的消耗。
仅次于烤火的,就是棉花。
然而江西也好,湖南也罢,棉花产量不高,维持一下小农的个人家庭积累,可能还行,想要靠本地棉花解决本地的穿衣难问题,无非是痴人做梦。
而江西房氏,早早地避开了“靖难军”的锋芒,又早早地囤货,然后在过完年,甚至是年初四之后,才开始在市场上放量。
价格嘛,倒也没有多离谱,往年平常价格的五倍而已。
可惜,放出来的量也不多,一两万斤的放,半天一天就能消耗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的价格,抬到六倍,多放个五千斤八千斤,那些做棉花加工的小工厂主,砸锅卖铁也是毫不犹豫地吃下。
第三天的价格,再抬,干到八倍,又是放个一两万斤,几个小时就干完,普通百姓想要凑个两三斤棉花胡乱对付一下也不行。
到了第四天,那些第二天抢买了棉花的小工厂主,直接一转手,赚的比加工费多多了。
于是正月十五的时候,谁他娘的吃元宵啊,都紧着吃棉花呢。
……
“相公,豫章、南昌两地的棉花价格,越来越夸张了。萧主任又派人过来求援了,这事儿,总要解决吧?”
“解决?解决个屁,不解决。”
王角摇摇头,“此事我无能为力,能够保住失地农民、下岗工人有一身衣服御寒,就已经是极限。现在南昌城炒棉花,收割不到他们头上,都是小有产者的。”
毕竟是大城市,南昌城的小有产者数量,其实并不低。
然而经历了各种动荡,这些小有产者,跟南昌百万总人口相比,也就是十几二十万的数量遗存。
该破产的,前年去年就陆续破产了,“劳人党”和“岭南兴唐同盟”合作之后,又有一部分人跑路加破产。
现在能被收割的,就是这十几二十万人,上限摆在那里。
哪怕乱成一锅粥,又如何?
萧愿不是洪州州长,王角不是江西省的一省之长,这些小有产者的损失,就算要讨要,也不是王角和萧愿帮忙讨要。
那是中央政府的事情,是洛阳凌烟阁阁老们该琢磨的事情。
至于王角自己,就那么一点儿棉花储备,他能拿去市场上压价吗?!
以卵击石。
又不是只有南昌一家在这么干。
江淮省首府扬州如是,岭南省首府广州……亦如是。
物价早他妈一年多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完全没办法再控制。
能够在“劳人党”的地盘上发粮票,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维持人类的最低生存需求,就是王角眼门前要考虑的事情,多的,他真的无能为力。
他也干不过江西房氏。
江西房氏从前年开始,就没有任何损失,“靖难军”大军过境,听说过这个豪强那个大户投降的,比如说韶州州长唐烎,多么牛逼的势力,王角在韶州的时候,唐州长还拉了五千韶州健儿出来。
可又如何?
冯大老板一到,这省内地位还不是瞬间明朗?
唐州长可是家里有矿的,金矿!
该跪还是得跪!
可江西房氏,掉一个毛了吗?
没有。
他们直接跑了,什么赣州什么洪州,什么鄱阳湖于干水,要来何用?
等“靖难军”一走,他们再回来,嘿,之前损失多少地,加倍直接收了回来。
反手再跟朝廷打个欠条,救济什么时候到,他们什么时候补一补。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与国同休”。
房二公子这样的贞观大帝驸马之后,还能黑你这点儿小钱儿?
实际上江西房氏也就是在豫章县稍微收敛点,于干水两岸,之前大量变卖家产的地方小土豪,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因为“靖难军”退去之后,并购物业根本花不了几个钱。
你要银元?!
江西房氏还能缺你银元?
你就是要金条支付、弹药支付、粮食支付,那都不是个事儿。
眼皮子眨呀眨的事情。
原本就是江西土霸王的江西房氏,在“靖难军”退去之后,不但实力没有衰退,从省内比重上来说,竟然还是上涨的。
哪怕是岭南冯氏,在岭南省内部,总资源所有占比都是下降的,而且下降了很多。
江西房氏这个不费一刀一枪一兵一卒,就完成了岭南冯氏直接无语的事情,其中操作,一靠实力,二靠没人性。
萧愿连连求援,也是希望王角继续变戏法一样变一堆棉花出来,然后干死江西房氏……
其实萧愿想的挺美好的。
想象非常的丰满。
奈何现实极其骨干,甚至都成骷髅了。
“相公,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吧,这对‘劳人党’的热情,也是一次打击。”
“‘劳人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都没有召开呢,打击什么?打击空气吗?不用管。”
王角摆摆手,又对花见羞道,“王姐,这时候硬碰硬,没搞头的,江西房氏攒了多多少货,我们才多大点的地盘,你跟他们拼,你有这个实力吗?”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你可是来可是去,只要干不掉江西房氏,那都是白搭。热一时风平浪静,淡定点。”
“十几二十万人啊,这要是破产,肯定要家破人亡。”
花见羞见过许多豪强吞并,那是吃干抹净不吐骨头。
就算是破产,起码还有大量的高利贷,以江西房氏的实力,随便来个小支放贷,就能玩死现在南昌城内还仅剩一点儿家底的小有产者。
棉花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到了一定的量,那时候就是炒价格,跟南昌城本地的实际棉花需求已经没有了一个开元通宝的关系。
而价格稍微蹦跶一下,那是多大规模的影响?
王角不可能不懂,恰恰相反,花见羞还是见识少,这事儿,王角穿越前见得多了。
所以他很淡定。
不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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